话虽如此,抱是不可能抱的。佩塔尔抬手用小臂在胸口前比了个“叉”,说道:“不可以。”
她已经不是需要古利奈抱着哄睡的小娃娃了!
这样啊。古利奈赶忙放下手,她真是疯了,她竟然想从一个五岁孩子身上汲取反抗的胆量。
她是这里唯一的大人,她的职责就是照顾好孩子们,她怎么能表现出懦弱?
五年前她被逼的走投无路,怀着一腔热血和对神国的向往,匆匆从德温帝国的穷苦村庄出发,只带了三天的食物和水,还有一本光明教典。
她越过原野,翻过山岭,像千百年前的先驱那样,她追逐着勇敢者的步伐,以区区三阶魔法师的实力,成功抵达了昔兰尼的边陲。
那是她一生中最跌宕起伏的日子,直到现在她也常常在梦里遇见旅途中和她搏杀的魔物。
她在一伙盗贼手中救下了佩塔尔,这座同样荒凉的村子接纳了浑身是伤还饿着肚子的她,和她怀里被视为不祥的婴儿。
光明神代表的银白,与不洁之物相连的棕黑,两种颜色矛盾地出现在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身上,古利奈当时很害怕村里人会把婴儿绑在光明神像上烧死。
“嗨!这有什么,我们的神什么颜色都喜欢!只不过自己是白色的罢了!”
村里披着兽袍的大姥姥爽朗地拍拍古利奈的肩膀,打得她一个趔趄,嘴里的血喷出来,她张开嘴,露出被血浸红的牙,无声地和村子里的女人们一起笑。
“来吧,让我们欢迎昔兰尼新的伙伴!”
女人们拿出囤起来的瓜果蔬菜,新鲜带血的兽肉,点燃篝火,就好像古利奈和外表有点古怪的婴儿是她们亲密的家人那般,热情地欢迎着新的姊妹加入这个大家庭。
古利奈那时候伤了腰,掉了牙,胳膊夹着木板,嘴巴还说不出话,她抱着婴儿和大姥姥坐在一旁啃野鸡腿,看女人们围着篝火跳起献给光明神的战舞。
她笨拙地比划了半天,大姥姥才看懂她想说什么:“你别看不起我,就算再过一百年姥姥我也跳得动!”
古利奈愣愣地看着大姥姥脱下袍子,袍下是一具久经锻炼的精壮躯体,大姥姥勾起小臂绷紧了肌肉,摆了个健美的姿势,随即跳进人群中心,跟上鼓点舞了起来。
这可比她结实多了。
她惊的都忘了哄膝上的婴儿,所幸这个孩子很乖,不哭不闹,安静地看了一眼热闹的宴会,就偏过头睡着了。
这里要成为她的新家了,古利奈雀跃地想。对于三十三岁的人来说,太过激动的情绪早已在平淡的日子中消磨殆尽,她却能感受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就如这鼓点般有活力。
她的年纪还不算大啊!有什么事是她办不成的呢?
喷香的鸡腿、热烈的篝火、无拘无束的女人们、她救下来的婴儿……那是一个满足了她所有期盼的夜晚。
她是村子中唯一有魔法天赋的,于是女人们推举她成为光明神的司祭,她们清扫干净尘封多年的教堂和修道院,虽然外观破旧,但里面的东西都完好无损。
女人们都是古教派的后裔,在被新教占据话语权的近百年来,她们没有受教育的机会,全靠老人将教义一代代传下来。
古利奈写日记、练习魔法、手脚并用地和女人们讲外面世界的见闻,时间本该这样温柔的流淌,直到中央教廷发配来了一位神甫。
后来翻新的教堂迁到了离村子很远的地方,破旧的修道院还在原址,但神甫达特禁止原住民们靠近山林,并胁迫她们举村搬到了环境恶劣的沼泽区。
短暂的幸福生活如泡影般消失,她能直面凶恶的兽,却对卑劣的人无可奈何。两年来修道院里还多了很多被遗弃的孩子,她的选择好像只有妥协。
她挺直的脊梁就是在那时弯了下去。
“古利奈,别去想我们为什么失败。”佩塔尔知道修女又陷入了回忆,她上前握住了古利奈的手,捧到和她的胸口差不多高度,认真道:“重要的是从现在开始反抗还不晚,你会魔法吧?你不愿意用,那就教会我,我来替你们挣口气。”
痛苦的回忆刚开了个头就被打断,古利奈回过神来,她看到了佩塔尔坚定的神色,和那双平静的红瞳。
她曾经不敢看佩塔尔的眼睛,她的孩子眼底有太多不甘和愤怒,满是抗争,满是挣扎。
佩塔尔眼底的火,比那晚的篝火烧的更炽烈。
她的逃避,她的躲闪,她的懦弱,佩塔尔都看得到。多么聪明早熟的孩子,明明自己还是小小的一点儿,却一直在照顾着大家。
反观她,不仅两年来魔力没有丝毫增长,性格越发忍让不说,连佩塔尔被污蔑、被关进禁闭室险些饿死都没有办法。
现在她的孩子东奔西走想改变现状,想学习魔法,她怎么可能拒绝。
离开德温帝国时她觉得这辈子没有机会再教导学生了,变成哑巴后更是没有想过,但她现在做得到。
古利奈使劲点头,她要去自己的房间拿纸笔,佩塔尔松开手,继而把修女摁下去了。
“你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来。”抛下这句话,佩塔尔跑着离开饭堂,直奔修女的房间。
修女的房间就在孩子们的隔壁,佩塔尔推开门,门内只有一张木床,上面盖着洗的皱皱的床单——晾的时候没抖没摊平就是这个下场,她伸手把床单扯得平了些。
对古利奈用不着说很多,她会自我说服。佩塔尔趴下,爬进了床底,在角落摸索一番后找到了一只手提箱。
破旧的箱子,外皮磨损很严重,右下角还有深黑的污渍。佩塔尔打开箱子,里面放着一本光明教典、一根羽毛笔,一瓶墨水和一沓羊皮纸。
也有她不想和古利奈说很多的因素。她有好多漂亮话都堵在喉头,对着古利奈就是说不出来。
她出口的只有生硬幼稚的请求,什么花哨的语言修饰全没了,搞得好像她在和老妈谈判每月的生活费一样。
一点也不鼓舞人心!
除了那本教典,剩下三样是古利奈以修女的身份入驻了荒废许久的教堂,远道而来的教廷使者申报上去,用第一笔拨款买的。
买的时候估计是想写写日记什么的。佩塔尔拿出需要的东西,把箱子重新关上,推回床底。
她抱起羊皮纸和墨水瓶,羽毛笔别在耳后,尖端缺口的绒毛轻轻刮着她的后脑勺,往饭堂走去。
院子里安安静静的,小鬼们大概都去睡午觉了。她看见剩下的青菜萝卜都整齐地码在太阳底下晒,满意地点点头。
她对古利奈的耐心要多那么一点,只要古利奈能及时醒悟,尽力教导她,那么她还是愿意提供一个假模假样的拥抱,哄哄这位意志薄弱的修女。
饭堂内,调整好状态的古利奈做出了向光明神祈祷的手势,她在心底念着对孩子的祝福:“……愿您永恒的光辉见证她的胜利。”
念到底的时候佩塔尔回来了,她在古利奈面前摆好纸笔,拖了张椅子在古利奈旁边坐好,提出了第一个问题:“魔法入门的时候该从哪开始学?”
“我会建议先从魔法感知学起,通过用纯粹的魔力波动感知各种不同的物体,能够更好的帮助你理解魔力的本质。”
古利奈在纸上写下了回答。久违地拿起羽毛笔,她落笔起初有些犹豫,拧着眉在回忆里搜寻自己学到的知识,然后慢慢地,严谨地教授给佩塔尔。
“初学者会面临一些小测试,就比如达特……”人名被划掉,古利奈停留了相当长的时间,最后重新写下了“占据教堂的异教徒”这个称呼。
佩塔尔捂住嘴,但小小的噗嗤声还是透了出来。这估计是古利奈能想出来的最恶毒的指控了。
“让初学者寻找一些有特殊波动的物品,比如可食用的作物、部分矿物、以及魔物。区分那些特殊波动的能力来源于古教派时期光明神的赐福,我们得以感知它们,确保我们能在大陆中心的危险地带活下去。光明神作为神明,她的意志就是法则,从此这片大陆上人人都有了这样的能力。”
“之后会锻炼初学者对魔法的想象和构建能力,从基础的水球术或者火球术开始。等到初学者能成功凝聚出些微的魔力团,会进行咒语的背诵,边背边继续尝试施法,直到能成功施展出魔法为止。”
“咒语?”佩塔尔感兴趣地把脑袋凑近了,“写一个给我看看嘛。”
古利奈提笔在纸上写出一大串字符,佩塔尔横看竖看都没看懂那些鬼画符是什么,还没等她发表疑惑,古利奈写完了布满半张纸的咒语,继续写正常的文字:
“咒语的来源是神的语言,但人无法直言神语,所以创造了同音的字符替换神语,原本简短的咒语就被字符扩充成了冗长的样子。”
古利奈想起自己在魔法学院闷头背咒语的日子,勾起唇角笑了笑。
“你也要背的,由东国出版发行的姟孃符典是最全面的符典,流通的咒语都能从上面找到对应的字符。”
……不要,绝对不要!佩塔尔在心里疯狂摇头,她好不容易才会说话,自学语言的苦头她吃够了!又来一个新语种,一看就难的要死,呸!坏字符!
“那,那还有什么魔法相关的东西再多教我一点!”她迅速撇开话题,她的构建应该不算慢吧,怎么想都是念咒语更麻烦!
但、但达特比她施法更快怎么办!不行,还是得背,她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古利奈下笔越来越流畅,端正的字一个接个出现在羊皮纸上,组成逻辑清晰的语段,“那我们来学魔法师的基础知识吧,”
“魔法师有等级之分,分为一到九阶,九阶往上是圣阶,再之后就是神的领域。而其中每一阶都分为五个小星,比如我的魔力是三阶一星。”
“这个魔力等级是怎么测的?”
“有专门的测验魔石,将魔力注入其中,魔石会投影出具体的等阶。”
“那水球术和水牢术是同源的吗?我是说它们的原理一样吗?”
“本质上来说是相同的,但水牢术需要更精密的构建,没有锻炼得当的精神力最好不要尝试,毕竟那是四阶魔法,跨阶使用魔法很危险,会遭到元素反噬的。”
“要是元素不听话你怎么办?”
“专属魔法的界定和创新是怎么做的?”
“……”
好多好多,好多的问题源源不断地冒出来,佩塔尔干涸许久的脑子终于摄入了知识的食粮,一张又一张的羊皮纸染满了墨色,她单方面对古利奈的隔阂也在一点点消融。
她们也许早该这样坐下来好好沟通。
好吧,她佩塔尔也不是很小气的人,古利奈的改变还不算晚,她就勉勉强强原谅一下吧!
她越问越兴奋,腿脚不安分地盘在椅子上,半个身体凑过去仔细阅读纸上的每一个字,看着看着,忽地倒了下去。正好砸进古利奈怀里。
古利奈连忙撂下笔查看怀里孩子的情况,感受到佩塔尔逐渐均匀的呼吸声,才放下心来。
只是睡着了,好乖好乖。
你还很小呢,就比我厉害多啦。古利奈抱着怀里还未长开的瘦小躯体,摇一摇,拍拍背,再撩开额前的白发,她轻轻地吻了一下佩塔尔的额头。
好孩子,多睡觉,多吃饭,长高长壮。
古利奈下定了决心,她绝不会让佩塔尔孤军奋战,她也得努力,就从把落下的魔法重新练起来开始!
假期结束不乐!但新的一周媎妹们工作/学习/锻炼加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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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燃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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