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闻这北漠的狼有了吃的,便不会再冒险,我们也没带干粮,只能如此了!也算是为国捐躯。”寒霜垂眸,像是历经一番冥思苦想才挤出这个主意,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无奈。
“可大人,您和春来大人不是武艺了得。”张大人忽而想起这场出行的目的。
寒霜和春来二人静静地看着其他人,一言未发,那犀利的,从内而发出的威慑力让这些人连忙去想其他办法。
“张大人,我们?”四五个健壮的小厮吞吞吐吐,面如土色。
“寒大人!您三思啊!”几个小厮跪下磕头。喊的时候看着寒霜,跪的方向却是张大人。
说话间那撞击声愈发大,狼群的低吼传入了所有人的脑海。
“今日遇事,不如你们自告奋勇。也不辱没国家荣耀。”寒霜的脸在火光的映射下有些妖治。
“就是!一群懦夫!往日里,张大人待你们不薄。”张侍卫蹦出来,冲着五人说道。
不如就你!”寒霜话落,扭头看向张卫。
“我?”侍卫呆立在原地。其他人幸灾乐祸眼神瞟着侍卫的脸。
“这可是唯一的武力,要是死了,可不好办啊!”张大人看向寒霜,一脸为难。
“这不是命令!”寒霜脱口而出。
那个精壮的侍卫在几个随从的簇拥下被推了出去,许是风太大,连一声哀嚎都没能听到。
“这张卫真是硬气!连叫都没叫!”几个随从议论到,还不忘从门缝里看看,确实五只狼都在下面分食。
“大人,这下是安全了!”
“对,安全了!”寒霜完美的笑里看不出任何问题,“你们休息会吧,我和小春守夜。”
片刻,几个人的鼾声响起。
“走!”寒霜拉起春来得手,悄无声息地推开后门,向山上掠去。。
“姐姐,你这是干嘛?”
“刚才那只北漠狼是哨兵,那五只狼岂是一个人能喂饱的。我带你逃命啊!”寒霜的手摸着春来的脸。“你不会怪我狠毒吧?”
山上的风很冷,吹得两人发丝交缠,身体不自觉地靠得更近。
“不会的!姐姐!”春来靠在姐姐的怀里,看着天上的星星,天快亮了,“我都听你的。”
“我六岁前,是被北漠的狼养大的。”寒霜望着山下,狼群已冲入木屋,惨叫声隐约可闻,她的嘴角露出一丝复杂难辨的满足,“我知道如何引开它们,更知道如何避开它们……后来,养大我的那头狼被猎户杀了。它的皮,就是我幼时最暖的床褥。”
可能是春来的幻觉,总感觉姐姐说到后面几句话时有种说不清的落寞。比这荒山的夜风更冷,更沉。
不知道走了多远,前面人声熙攘,应是北边最大的城镇。
二人在外就看出了不一样,这边的人着装很有特色。穿着短衫短褂,带着帽子。最引人注目的,是高耸的狼旗。
“北城归顺管理已有上百年的时间,这装束怎会如此奇怪。”春来想不明白。
"我已十年未至此处,"寒霜眼神发直,似在记忆中搜寻什么,"进去一看便知。"
“钦差大臣来了!”春来站在前方开道,她有些不好意思,带了面罩,用一个人力小车拖着身后的寒霜。
纵使只剩下两人,规矩也不能破。
明明车水马龙,却没人回应。所有人步履匆匆,一个个的避恐不及。
“大爷,我问你个事?”
“大妈,您别急着走啊!”春来走到来来往往的人前,却一个都没拦住。
直至一杆火枪击穿了车把。人群从快走,变成了狂奔。
“我当什么呢?两个女人也敢自称钦差大臣。真是笑死人了!”一行穿着便服的骑手从她们身边飞过。
“嘘!嘘!”的口哨声从两人耳边闪过。
“貌似长得还不错!”一个骑手惊呼道。
“嘘!”
“嘘!”
“嘘!”的口哨声在两人耳边盘旋,不过好在,他们没停下,朝着前方走了。
"多谢姑娘!"一位大婶被春来侧身救下,免于被狂奔的人群撞倒。
"这城里究竟发生了何事?"春来急忙问道。
"哎呀!你竟不知?新军来了!"大婶一脸不可思议。
"那城中的县令何在?"寒霜沉声问道。
"姑娘,北城县令去年就被处决啦!"大婶说完,匆忙追赶家人的脚步。
春来根本没想到在边疆已经成了这样,她立在原地,很想说,姐姐你和我私奔吧!可是她很害怕,或许后来有一天她会非常后悔。身旁狂奔过去的千军万马,似乎都抵不过春来心里的骚乱。
“没人能给我们补给,送我们回去了,只能坐蒸汽车了。”春来说着,可她翻遍全身,只剩大额钞券,并无金银。
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寒霜比起往常平静了许多,她没有说话,任由春来带着她到下一个地点。
“你这什么东西,我这可不认哦!那皇帝不是要没了!”钱庄的几个人拥在一团调笑着,手里磕着瓜子,后面的墙上挂着金银财宝
“这东西你可认识!”寒霜气的拿出了金牌,一把拍在了桌子上。
那人不看文字,一口咬了上去,“这是真金,可以换些银两。换不换?”
“拿来!一群不识好赖的家伙。”寒霜一把夺了过去。
”姑娘啊,我劝你,这只认新军,不认你这些东西!早点变买了,还能换点好东西,被到时候给自己惹上杀身之祸。”钱庄老板好生相劝。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寒霜眼眶通红,笑容瘆人,袖子里的那把飞刀正中当铺老板的脑门。
“天呐!杀人了!”当铺里聊闲话的人轰的一下四散开来。
“死人啦!”
“姐姐!我们快走!”春来拉起寒霜的逃离了这吵嚷之地。
一个破败的院落,蛛网到处都是,枯黄色的草高的已经及膝。两人啃着最后的干粮,相互靠在一起,原本素净的裙子也都占满了污渍。
“姐姐,我们要不先不回去。”春来试探性的问了一句,她已经不想回了,世界这么大,哪里不自由。
“不行!皇帝肯定在等着我们,我们必须回去。”寒霜的语气不容任何质疑。
春来侧身看着寒霜,可寒霜没看着自己,春来第一次觉得姐姐离自己这么近又这么远,说到底,她们也没有认识多久。
“我们离都城上千里,必须要那个蒸汽车才行。姐姐,你在这等着,哪都不要去,我去想办法。”春来安抚着寒霜,她那时心里大抵明白那皇帝就是姐姐心目中的天,而且是无可取代的天。
可怜一个孤女在陌生的地方,她哪有什么赚钱的本领,全身上下能换钱的,不过就色和杀人,她不想再把事情闹大了。“官爷!”春来将纤手搭上一个肥硕军官的肩头。
春来正闭眼俯身贴上对方的唇,却瞬间感觉不对劲的湿粘和那熟悉到极致的血腥味,睁眼看到对方流出来的血。
伸手摸已经停止的鼻息,眼前几毫米处就是插在脑门上的毒针。春来吓了一大跳,岂不是稍有不慎,自己就会死。
她四处寻找,看到了不远处冷脸的寒霜。两人心照不宣,什么话都没说。
当日,春来和寒霜二人的画像便被贴在了北城的墙上。风呼啸而过,是火车,将画像吹到了两人的面前。
最后还是扒在了火车上,没有座位。春来仔仔细细的看着画像上的寒霜,她舍不得撕破,叠了一折又一折,厚厚的一踏,只有指甲盖大小,放在了贴近心房的位置。
激烈的风声从二人耳边过,带走了所有想说的话。
跳下火车,两人朝着心心念念的都城狂奔,想给皇帝禀告自己超额完成了任务。
可是还没到,就看到了北城的骑兵,浩浩荡荡的朝着皇城去。
原本高挂的黄旗,只剩下了桅杆。被路过的马蹄狠狠地踩进了泥窝里。春来从来没见过姐姐这副慌乱的神情,“我们快走!他等着我呢!”寒霜嘶喊道。
两人逆流而行,眼看宫殿就在眼前,明明几个月前富丽堂皇的宫殿,此刻就成了这副模样,火焰烧出的黑色配上不知何处来的血红色。
撞到了仓忙出行的旧相识,“嬷嬷,你怎么会在这?”春来看着眼前的妇人,惊得说不出话来。
“嬷嬷,这是怎么回事?半年前,我们走的时候,还不是这副摸样。”春来问。
“皇帝跑了!国家没了!这以后都是北军的了!”嬷嬷别过身,招呼着身后的两个姑娘,都是暗影的人,“要不你们和我们一起走?”
“姐姐?那我们?”春来看向寒霜,她觉得何处不能容身。“走吧?一起还有个照应。”
“他不会逃跑的!我要去找他。”寒霜只顾着往里面冲,根本不理会春来说了什么。直到她亲眼看到那座最为宏大的楼宇在火焰中摇曳出往日旧影。
一处别致的院落里,寒霜斜靠在椅子上,嘴里吞云吐雾。“小春,你也来尝尝!”寒霜的嗓音沙哑,已没了早日风光。
“姐姐!你不能再这样了!”春来拿着茶水往寒霜的嘴里灌,“你快吐出来!吐出来!”
“他死了!他被人扔进河里淹死了!多丢人啊!你还为了他,把自己糟蹋成这样子。”春来想不通,明明姐姐样样出众,只不过天上的太阳换了一个,有什么想不开的。
“姐姐,你要这样人不人鬼不鬼到什么时候?”
“好妹妹,你说人这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你看不起我是不是?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干的勾当!你怎么有脸说我呢?”寒霜的手指从小春的脸边划过,语气从温和到暴怒。
自从离开皇城,寒霜就像是变了一个人,整日只顾着抽烟取乐。短短数日,那个仙人般的女子便堕入了尘埃。
两人的日子便只能这般随便过着。某天,寒霜一反常态,整个人蜷缩在小小的柜阁里。那整日不离手的烟枪不见了。双臂上全是她自己的掐痕,密密麻麻,渗出了血。
“姐姐!你这是怎么啦?”春来担心极了,她知道好多人离了这东西生不如死。她手里拿着烟枪想递给对方,又不敢给。
“他联系我了…他还活着…”寒霜干裂的嘴唇翕动,不停的重复着这句话。春来想给她滋润一下,却被寒霜用手拦下。
这些日子,寒霜瘦了不少,她的眼球显得愈发大,却不似之前那般明亮,死死的盯着春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继续喃喃道,像是说给春来也是说给自己。
春来真的相信一切会好起来。
“姐姐,怎么会有你的信?”春来看着停在寒霜手上的鸽子,那装信的竹筒熟悉得很。
“嗯!”寒霜淡淡一笑,就回了自己的房间,关进了门窗。春来瞥见姐姐看一封信,痴痴的笑,却被姐姐看完就在烛火上焚烧。那一晚姐姐狂笑不止,春来问了,她却不回答。
一日两日......再也看不出寒霜经历过什么,她就像第一次见面那般遥不可及。春来做了一大桌的菜,庆祝姐姐的新生,那一晚欢声笑语。春来虽然知道要去做任务了,但是姐姐总算是振作起来了。
却不曾想次日就被送到了一个房间。
“你们都是谁啊?”春来醒来发现自己四周都不认识,整个屋子都是红色的纱布,旁边站着两个粗实的男力。
她努力回想,“哈哈哈”痴癫的笑了起来,“姐姐她又故技重施了,她可真是会下药啊!”春来踉跄的站起来,她要问个清楚。
推开大门,外面一阵欢声笑语,男人搂着女人,女人媚眼如丝。而人群站在中央穿着红衣的女人就是寒霜。
寒霜轻轻看了她一眼,吆喝道,“今日是烟雨阁开门的日子,也是我的妹妹春来点灯的日子!欢迎各位宾客前来。”寒霜的吆喝声刺穿春来的心脏。
不会的!不会的!春来不停的踱步,姐姐她是爱我的!心里一定是有我的!她不会让我去接客的。一定只是个幌子,这里就和暗影一样,只是个执行任务的地方罢了!
春来回到屋里,瘫坐在了地上,又鼓起力气站了起来。
几个年轻的丫头,开始给春来梳妆打扮,“真是的!怎么会这样!”可任春来的内心如何崩溃,屋外的歌舞声都没停止半分。
“这是姐姐给你的纸条!”说话的小丫头叫静儿,是春来买来伺候寒霜的丫头,倒也聪明伶俐,只是她没想到连静儿都知道的事情竟瞒着自己。
“小春!这是上面的命令,我们是暗影,必须遵循主人的行动。别怪我!我会为你选个体贴温柔的,你放心,今晚我会好好陪你的。”短短几个字,像是刀割。
“静儿!我平日里待你怎么样?你怎么舍得骗我?”春来的手摩挲着静儿的脸庞,却也只能放下,为了姐姐,春来什么事情都能接受。
外面的掌声突然响起,那春来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说着她一辈子都不愿意听到的话,“今晚也是我点灯的日子。”寒霜说的动听,却像是上千把刀往春来的心窝里捅。
“十两黄金!”
“五十两!我出五十两!”
“那就成交啦!谢谢这位公子!”
每一声叫价,都让春来生不如死,但都比不上那一声娇俏。
“啊啊啊啊!怎么会!明明只要我牺牲就好了!为什么姐姐也要?”春来拽着静儿的胳膊,让整个人跌进了水里,很快就没有动静了,鲜血染红了浴缸。
春来终于明白什么是心如死灰,她只裹了薄薄一层纱,赤足踏上二楼的栏杆边。
台下多么热闹,春来的心就有多冷,楼下觥筹交错,人声鼎沸,满目刺眼的红绸与飘带散落一地。这场景,春来只在婚礼上看过,台上的寒霜穿着红色的衣服,含羞的样子,怎么能说不像新娘呢?
春来一只腿跨过了栏杆,在上面摇摇欲坠,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她的方向。
她调笑着,没一丝恐惧,“姐姐!我来了。”话音未落,她纵身跃下。红衣翻飞如蝶,在半空中灵巧地抓住悬垂的红纱,任由绸缎缠绕双臂,缓缓飘落在地,宛如一场精心编排的舞。台下一阵欢呼,还以为这是什么仙女表演。
满堂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宾客们还当这是今夜助兴的绝妙戏码。
寒霜怔在原地,唇瓣微张,竟吐不出一个字。春来却笑得愈发灿烂,眸中闪着诡异的光。
接着春来一把拉过寒霜的手腕,两人贴在了一起,她当着所有人的面亲了上去。
“你疯啦!”寒霜奋力推开她,却为时已晚,春来手里握着只有三寸的刀却刺入了寒霜的胸口。
寒霜倒地,春来自刎,鲜血喷溅,将满堂喜红染得愈发刺目。
她成了世上的恶鬼,整座花楼变为炼狱,她再也无法进入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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