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眠垂着双睫站在他新上任的班主任面前，一脸没睡醒的样子，眼尾很长像是自带着一道眼线，鼻梁上还有一颗褐色的小痣。

他穿着一件黑红白三色组成的校服，黑色校裤包裹着修长细直的双腿，站姿很笔直，像一个挺拔的劲松，带着冬日的霜寒。

杨文静穿着一身老头衫，是个地中海数学老师，带着一副黑框方眼镜。

他推了一把眼镜，翻看着面前放着的成绩单，拧开保温杯喝了一口，被烫的一激灵。

语重心长的道，“施……施眠，对吧？”

“你是今年一月转来的吧，你原先的班级呢，是这样的。”他又喝了口水，“你之前学的是文科，但是呢，老师觉得你可能比较适合学理。”

“年级部就决定把你转进我们一班了。”

杨文静久久听不到回音，抬起眼，面前的少年都快把眼睛闭上了，杨文静提高了声音，“施眠？”

施眠张开双眼，有些错愕，但还是承认了，“没错。”

杨文静盯着他的眼睛，一下子就坐不稳了，指着他，“你说你这孩子，上学怎么还带美瞳。”

他唠唠叨叨的，“我知道你们年轻人爱好独特，老师也支持……但这是学校啊，你近视的话就像老师一样带个眼镜。”

他把脸上的眼镜扒下来，“你看，也很方便的。”

谁知他把眼镜拿下来后，左右端详了一会，看着眼前这个漂亮孩子，有些不确定，“你是……男孩吧。”

这次施眠彻底清醒了，他还是面无表情的，语气也很平静，“眼睛天生的，性别男。”

“什么？”杨文静起码也是个高知，看着他淡淡的冰蓝色眼睛，“你是混血？”

施眠站的久了，耐心告罄，直接问他，“请问您找我来做什么？我去一班，然后呢。”

杨文静被他把话题拽上了正轨，才开始缓缓说，“你来一班后啊，有什么不适应和不舒服的地方，你要及时和老师沟通，知道吗？”

“知道了老师，放心吧。”施眠很懂他，自己开始快速念台词，他来云城一高一个月了，已经知道这些老师会说什么，“我会好好学习的。”

杨文静欣慰的点点头，还没想起要继续说什么，施眠就一脸平静的说，“老师，我先回去学习了。”

这也不能拒绝，杨文静点点头，摆了摆手，“去吧，记得直接把书搬到一班啊。”

他操心的很，“一个人能搬完吗？需要我找几个男同学帮你吗。”

施眠拒绝了，他本来就没有多少东西，对于换班这种事他没有一点点抵触，反正他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他是在上课之前被叫走的，现在学校里面空空荡荡的，所有的班级都在上着课，他插着兜慢慢悠悠的朝着文科的那栋楼走去。

什么适合学理，是觉得他文科成绩太差了吧，不过这个班主任倒是比之前的会说话，想起贺美莲指着他脑袋说‘你看着挺聪明，怎么就是学不会。’

那能随便就会吗，他连中文都不太会，历史他怎么能乱写，那不就是篡改么，政治还可以，但是全是字，每次都写的手抽筋，地理更是没有天理，一点都不讲道理。

想到这里，跨洋来的施小少爷愤愤不平的踹了一脚惹他过敏的杨树。

刚刚好卡在下课的时间回到原先的班里，现在正是阳春三月，快到晌午时大家都把校服外套脱下来，只穿着一件淡蓝色的衬衫。

女学生的衣领上是一只平角领结，男学生则是一条长领带。

文科班始终是一股空气清新剂的香味，他回来也没几个人注意，收拾好自己的一点点东西，眼看上课铃又要响了，他卡着点出了门。

没想到下一节课刚好是他之前的班主任贺美莲的，贺美莲抱着书，看着拎着书包的施眠，语气终于好了些，“去了理科一班要好好学习，你其实不笨，就是自己不想学。”

‘你不笨，就是不好学。’施眠在心里跟着她的话说，贺美莲的这些话他几乎都要背下来了，他体谅老师的良苦用心，可是老师却不体谅他是真的学不会。

但是毕竟是最后一面了，他点点头乖巧的说，“知道了，谢谢老师。”

他失去自己班里学生的身份，贺美莲终于发现了他的优点，看着这个漂亮小孩，她不由欣慰的点点头，道，“去吧。”

铃声响起，她踏着铃声进去，看着这群疯狂往外探头的学生，贺美莲故作严肃的拍了拍桌子，“看够了吗，看够了我们就开始上课。”

她开玩笑一样，问这群叽叽喳喳的小女孩，“你们为什么不在施眠面前讨论啊。”

一个很活泼的小女孩马上举手，喊，“老师，和他说话有种压力。”

“感觉我们都不是一个次元的，那脸蛋，那皮肤，那小蓝眼珠，我滴妈呀。”她夸张的很，“我和他说话都要深呼吸，不然心脏跳的供氧不足了都。”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好了好了，都收收心。”贺美莲笑道，“今天讲第三章，在书的第……45页。”她走到桌子之间的行道上，拍着学生的肩，“快翻快翻。”

施眠背着自己的书包往学校另一边的理科综合楼移动，云城一中位于城郊交界处，所以校区大的像不要钱似的。

学校美其名曰，文理会互相干扰，所以文科和理科好像隔着一条楚河，老师的办公室倒是全在中间的办公楼。

他现在用正常速度走过去，估计这一节课刚好下。

施眠露出腕间的间金蓝潜航者，掐着时间往那边走，没想到路过中间的教务处时，有一个保安出来开始问他。

“哎？这位同学？”保安边招手边跑，“上课时间快点回教室上课，别乱跑知道吧。”

施眠只能点点头加快速度。

理科一班这节课恰好是数学，杨文静讲到压轴题，看了看时间，距离下课还有十几分钟了，新同学还没到，于是他抬头问道，“这道题有没有会的同学？举一下手。”

看着台下齐刷刷低下的头，杨文静推了推眼镜，“那就沈翾飞。”

坐在最后一排拐角的沈翾飞抬起头，才缓缓举起手，“我不会。”

“我记得你数学这次满分的吧。”杨文静一脸怀疑，都要觉得自己记错了，但是手里的成绩单又不作假，年级第一那一栏就是数学满分，前面的名字就是沈翾飞。

“我们班要来一位新同学，你帮老师去看看怎么还没来，顺便帮他搬搬书。”杨文静语气和蔼的很，如果换个其他老师沈翾飞肯定不干。

他合住笔顺手将东西塞进桌洞，站起来后，身高都和门一样了，这也就是为什么成绩好的自己选位置，他还坐在最后一排的原因。

一班就在楼梯拐角，施眠伸手握上门把手，结果门却从里面打开了，而且力道大的离谱，他被拽的一踉跄，就要往里面倒。

沈翾飞也没想到门打开会有人往进来跌，连忙伸手扶住他，双手交握，他好像握住了一块千年寒冰，冰的他一哆嗦，那种阳春就有的潮热感消失了大半。

施眠站好后看着面前和自己一般高的沈翾飞，对方黑发墨瞳，但是鼻梁生的很高，嘴唇也薄，看起来非常高冷。

他认真的道，“谢谢。”

下课铃声应声响起，直接把他的声音遮住了，他们四目相对，沈翾飞没听清，他不解道，“什么？”

杨文静自打刚才就注意到了，连忙迎上来，带着施眠就往台上站，边走边朝着里面蠢蠢欲动的学生们说，“我耽误大家两分钟，想上厕所的同学就快去，乘着机会让新同学做个自我介绍。”

班里的瞬间安静到落针可闻，沈翾飞看着台上站着的人，觉得自己现在往下走也不好，就靠着门框站在外面。

施眠扭过头看了一眼靠在门边的沈翾飞，杨文静就拿来一根粉笔递给他，一脸热情，“来，简单给大家做个自我介绍”

施眠捏着那只水溶性的粉笔，只在黑板上写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对着下面的学生说，“我叫施眠。”

他不喜欢这种看猴子一样的场合，所以说的简短极了，说完后就看着杨文静。

杨文静等了好半天都没等到他的下半句，也不好再耽误其余同学的休息时间，就对他道，“后面还有几个空位，你随便坐，之后我再给你调，好吧？”

施眠乖乖点过头就往下走，理科一班用的是大红木色的长桌子，，后面也就剩下四个桌面没有书的位置，其中两个桌面上全是薄灰，只有两个还算可以，他从衣兜里掏出一张湿巾认真擦。

班里的人在下课后都散了，沈翾飞等人都出来后他才进去，因为他刚刚站着的地方看黑板有些反光，所以他在走进去前先回头看了一眼。

黑板上一堆数学符号里写着一个名字，很标准的楷体，就像印刷上去的一样，没有个性。

施眠擦第二遍的时候他的面前就站来一个人，个子很高，声音很好听，“不脏。”

他停下手里动作不解望去，认出是刚刚拉门的那个人，想了想，施眠又说了一遍，“谢谢。”

沈翾飞看着一会没坐就要离开自己的位置，叹了一口气，拉开旁边的凳子坐下。

施眠掏出湿巾擦完桌子，准备擦桌洞时才发现里面放着两三张卷子，低下还有三本书，他立马看向坐在旁边的沈翾飞，“这是你位置？”

说着他就要站起来，沈翾飞眼疾手快拉他坐下，语气无所谓道，“我坐这边也行。”

“抱……抱歉。”施眠声音不大，落在周围叽叽喳喳的人声里显得几不可闻，沈翾飞又不得不问，“什么？”

“对不起。”

这次他听清楚了，这句话不好回，他侧过脸看着施眠，“你要真觉得抱歉，就给我一张。”

一只苍白无血色的手伸到了他面前，手指细长，手心里放着一小包湿巾，他抽了一张，“谢了。”

他学着施眠的样子把自己的新桌子也擦的干干净净，然后把施眠的新桌子里的书掏出来，先放在了桌面上。

施眠看着身边人的动作，把视线落在他放在桌子上的卷子。

是一张物理试卷，上面什么都没有，只零星写着几个选项，还有试卷题头上三个大大的字。

沈翾飞

字体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一笔一划都带着凌厉的笔锋，总之就是很符合对方的气质。

他念出来，“你叫沈翾飞。”

沈翾飞也看到了自己桌子上的试卷，点了点头。

“翾飞兮翠曾，展诗兮会舞，你的名字很漂亮。”这是施眠和刚认识的人说过最多的一句话，而且还带着夸奖。

坐在他们前面的王明阳上了厕所回来，甩着手上的水滴，看见坐在位置上的施眠，自来熟的凑到他面前，大方道，“我是王明阳。”

周围的人一见王明阳回来，也凑热闹般围了上来，刚刚他们看施眠在自己忙所以没来打扰，开朗一点的人都率先做了自我介绍。

施眠在别人说话时都认真盯着对方的脸，在他们都说完后很有礼貌的道，“你们好。”

有一个女孩注意到他的眼睛，好奇道，“你是混血吗？”

几乎所有第一次和他见面的人都会问这个问题，施眠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但还是很认真回答，“是的。”

王明阳还想继续问他，但是沈翾飞缓缓从书桌里抽出来一张空白试卷，拔开了笔。

所有的学霸都有些毛病的，沈翾飞也不例外，他只喜欢安静，一有声音他就受不了，声音和他的高冷程度成正比。

所以他和周围的人都不怎么说话，对外表现的是一个很高冷的形象，高二分班虽然都半年了，但大家都对他不熟，此时见沈翾飞要做题，大家都自觉离开了。

结束被包围后，施眠轻轻松了口气才开始将自己的书整理齐放进桌洞，书包放在另一半空位。

接下来就是二人相敬如宾的过了大半天，施眠发现，沈翾飞是一个外冷内热的人，比如上物理课看见他没有卷子，会把自己的往中间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