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庙里的流水汹涌冰凉,加上肩上的伤刺骨疼,吴瑧埋在水里,呛了好大口水才勉强贴着沿壁站起来。
人很难站直,水流上方只余一个头的空间。
吴瑧拔出左肩的剑,伤口处不断有血涌到水里,被冲刷散开。
止血咒很快发挥作用,但前番斗法几乎用掉全部灵力,吴瑧没力气给自己疗伤。
磬天斩创出的伤口非同寻常,半边身体几乎冻麻了。
泉水中依稀透着几道光,吴瑧没入水中,就在隔着一个身位的前方,一道圆形术阵立在水庙通往深处的道口。
不像帝江的杰作,但这道阵的确是阵眼。
她起身咳掉肺里的淤血,把三角符贴在阵上,再次钻入水中确认贴实了,才顺流漂出水庙。
吴瑧被水流带到河岸边,体内灵力见底,后脑勺冻得嘶嘶响。
下游有方天然深潭,水面上蒸腾出白气,物合扎在里面还没化完暖意草的热劲。
实在没力气管这颗定时炸弹,不等物合动手,她很快要冻死。
身上叫疼的地方让她保持着最后一点清醒,但身体仿佛鬼压床,怎么都挣扎不动了。
轰然一声爆响。
视线边缘,一颗流星划过,与爆塌的水庙遥遥呼应。
“瑧!”
余庆破开缚灵阵,拉着银娘从上游瞬移下来。
丹火的速度更快,掠过他们朝吴瑧击落。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紫白色身影几乎擦着丹火平行过来,不过还是它快一步,环起吴瑧躲开烈火。
钟延抱着吴瑧落在河滩干燥的平石上,看到她软软垂下的手臂,还有肩头深得骇人的伤口,眉头拧得很深。
“怎么伤成这样。”
吴瑧才要晕过去,心头忽然流入一股暖意。
钟延在给她疗伤,他身上很暖和,不像冷血动物。
眼皮很重,垂落到一半,却见他胳膊上的焚火。
被丹火伤到,伤口的火不会熄,直至被焚入骨髓,活活折磨死。
“钟,重延,你的手。”
“无妨,我灵力纯净,可解邪火。”
“那就好,”吴瑧的声音弱下去,“谢谢。”
另一边,秦莫挡住帝江,银娘则绕过他们来到吴瑧身边,从珍宝袋里摸出三瓶药和绷带,把她手挪开,想给肩膀上药。
刚晕的吴瑧又被疼醒,闭着眼道:“手骨折了。”
银娘一怔,“哪个天杀的把你伤成这样啊!”
吴瑧也懵,他们居然不知道。
她闭着眼,本来想用左手指下游的水潭,反应过来它暂时没用,换成右手。
“物合在里面”几个字还没说出来,头一歪,彻底晕了。
钟延轻手把人递到银娘怀里:“有劳照顾,我去帮秦莫。”
帝江的丹火越吐越小,色泽也暗淡许多,在他和秦莫的合力下被打到水庙残骸附近。
秦莫回头看了眼:“吴瑧怎么样?”
“伤重,要不了命,没来得及说出伤她的人。”
“方才来时我感应到很浅的灵力,只一瞬间便消失了。这丫头还算命大,醒来再为她寻仇不迟。”
钟延的表情有些凝重,没答话。
“重延君你这样身世神秘身手又不凡的人跟在吴瑧身边,难道不是另有打算?怎么如今看来,倒对新芽儿生出惺惺相惜的情谊来了。”
钟延偏头看他,脸上重新浮起平日里淡淡的神情。
“不管我做何打算,必不会让吴瑧吃亏,但秦道君为何入苍崇?金某听闻奇绝妖祖生于上古洪荒末战的虚无裂缝中,白鲜所指秦道君会明白的虚无莫非与此有关。”
秦莫眼神蓦地望向他,两人无声交流一番后,都默契地不再往下说。
那头,帝江抖抖脑袋,身体缩小十倍,嘴里喷出火焰再凝不成丹火,转身拱碎石。
它脚下除了石堆还有道缚灵阵,一口啃下去,一道寒芒从石碓下破出。
磬天斩抖着剑身朝吴瑧飞刺去,途中径直穿过帝江滚圆的身躯。
银娘正在给吴瑧上药包扎,秦莫瞬移过去带走她。
余庆发现危险靠近,挡在她和吴瑧面前,钟延恰在剑尖刺到他前握住剑柄。
他皱了皱眉,额间闪过一抹神印。
下一秒,磬天斩在钟延强盛的威压下生生断裂,碾成碎末。
乱石堆中,红亮的鲜血滩了一地,帝江微弱地扇动灵翅,唤了一团灵火。
不是继续斗法,而是任由灵火蔓延到自己身上,这头凶兽宁愿焚了自己也不愿留下尸体。
“可惜了。”秦莫啧啧道。
“可惜兽还是剑?”
“都有。”
银娘破声:“物合神女的磬天斩怎么会在这里?”
但看吴瑧肩上深得吓人的伤口,她什么都明白了。
她和余庆刚到上游大石背后,就被不明的力量圈在原地,斑驳陆离的光影隔绝了外头的一切,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挣脱出来。
没想到使坏的人竟然是物合。
“不过重延兄,”秦莫偏头看他,“你眉间的印记甚是好看,哪弄的?我也想拓一个。”
“改明给你画。”
几人四下探找没发现物合的踪迹,钟延催动灵力为吴瑧疗伤,起身的时候涌出一口血。
秦莫扶住他:“受伤了?”
拜体内叱咒作用所赐,钟延使用灵力过多有些犯病。
吴瑧自己尚且伤着,没法帮他缓解咒病。
他摇摇头,“没事。”坐到一旁入定。
“师父!乱石堆后有两条暗道!”
“暗道就暗道,稳重些。”秦莫瞬移到坍塌的水庙前。
余庆翻开大石,里面露出两条黢黑的暗道,足有两米高。
“唉,又有活干了,一刻不得停歇。”
庙深处大有乾坤,秦莫任选了一条暗道,居然通往轮回界景区的神龙瀑布。
两人折返回来走另一条,这处暗道通往山谷更隐秘处。
山谷中沿河有一大片空旷平地,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叠放着一堆烧黑的乱石,非常突兀。
余庆用法术挪开石碓,底下压着一个他说不上名称的法阵,不过阵眼被灵火烧焦,是个被破坏了的死阵。
余庆眼尖,瞥见一块被烧黑的石头背部刻着图腾,碎语道:“这是树吗?垂条分明像杨柳,怎么画成空心的了,那不是死树啊。”
“奇绝人。”秦莫站在原地未动一指,幽幽断定。
“师父,何以见得?”
“奇绝人崇拜空间之神杨眉大仙,他们的图腾特殊,便是石上的空心杨柳。此死阵是控制灵兽的,我猜跟帝江有关。”
余庆拍拍手上的灰,惊奇地点头。
秦莫游逛一圈,眼中闪烁着意味不明,但很快收稳心神,恢复成平日里到哪儿都一派轻松的做派。
*
深夜,吴瑧躺在银娘腿上,身上盖着一件外衫。
苏醒过来时,明亮温暖的篝火照出银娘小巧的下巴。
一吸一吐间,吴瑧被银娘身上散发的淡淡草药清香感染,灵识清明不少。
“怪道奇绝人隐退后再无踪迹,原来隐匿了藏身之处。”杜衡道。
“什么奇绝人?”吴瑧问。
“瑧你醒啦!”银娘抚上她额头:“不烫了,感觉好点没?你下次看见神,那个,你看见她躲远点,好汉不吃眼前亏。”
吴瑧打了个喷嚏,扯得伤口倍疼。
“哪儿啊,她非要跟我决一死战的,人呢?应该从下游水潭中出来了吧。”
秦莫闻言闪身不见,瞬移回来说:“没人,我们一直都在。”
“不可能啊,”吴瑧指向水庙,“她的剑被我缚在那里。”
除她之外,其余人不约而同地瞄向坐在吴瑧脚边的钟延。
他淡淡道:“潭底可能有传送阵。”
“噢,唉!”
吴瑧把事情经过大概说了下,“银娘,多亏你把暖意草放我这里,不然真没命了。”
“难怪要躲到水潭里去,怕是有几天罪受。对了瑧,你昏迷后,道君和余仙君在深山另一处秘境发现了奇绝人的据点。”
余庆往篝火堆里加了一块圆木,第二次复述事情经过。
吴瑧有点迷惑:“你的意思,帝江被白鲜前辈控制着活动范围,同时被奇绝人操纵着。”
余庆道:“我们猜测,奇绝人控制的时间应该更早,不知什么原因迁徙离开,把帝江留在了这里。”
“而且帝江被困于沁川河谷中,为何会出现在龙头目峰?”
“是啊,奇怪得很。”
吴瑧服下银娘喂的丹药,说道:“有没有可能,奇绝人想利用谷中的阵法将帝江带出去,结果半路遇到上山的仙士,帝江把人重伤闹出不小的动静,只能作罢被带了回来。”
余庆:“伤了人又不是不可以走,为什么要带回来?”
吴瑧视线自然地收回看向前方,看到脚边的钟延,随后意识到自己盯太久,然后移开视线。
“我想,有人知道帝江在沁川河谷,一直盯着这个地方,如果发现帝江不见了大概能猜到是何方势力带走的。很显然,想偷摸带走帝江的那方势力不敢得罪盯着帝江的势力。”
银娘补充:“显而易见想偷摸带走帝江的是奇绝人,那盯着他们的那方……”
秦莫找了个角度舒服地斜躺:“排除苍崇,跟白鲜有来往的还有——钟山。”
他眼神深邃,火光中似往某个方向动了一眼,又好像没动。
“白鲜前辈是万年灵草环神结,虽然活得年岁久但灵力应该不十分强,否则河灵也不用拼死为他制造调换苍崇镜的机会。偌大的深谷,河灵仙逝的情况下,白鲜如何短时间拥有强大灵力困住上古神兽?”
余庆跟着分析:“白鲜不能明说,说明这个力量不希望自己浮出水面。”
“钟山真是个神奇的地方,你说是吧,重延君。”秦莫颇有深意道。
“嗯。”
苍崇,钟山,奇绝,黑云族,四方势力暗流涌动,吴瑧感觉脑袋又开始犯迷糊。
想着想着,迷糊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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