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交头接耳，大家的注意力几乎都在秦莫身上。

但吴瑧从殿内往外看，发现拟寒帝君的眼神微不可察地变了。

很难说那是种什么情绪，总之锐利了几分。

“渴了。”秦莫坐在门槛上，一脚搭在上面，随后说道，“也不是庸和长老你说的这个意思，依当年的战况看，奇绝退败是迟早的事。”

他继续往下说。

妖祖劝阻首领不可一错再错，若等到战败那日，奇绝全族绝无生还的可能。

首领也清楚，所以征求族人的意见后，在妖祖空间术的帮助下，首领带中部的核心四万人消失。

奇绝人隐退后辗转到一些地方，具体哪里秦莫没说，只说妖祖掌握着一些空间术，可以帮助奇绝人很好地躲避追杀。

当年的奇绝首领在退隐后不久便畏罪自杀，奇绝推出新首领的同时，为了制衡首领的权力，推选出当年某个灵力强盛的女孩为圣女，妖祖后来跟第一任圣女结成夫妻。

距离修仙界大战过去很久之后，秦莫出生了。

妖祖死后，复兴奇绝的声音越来越大，他作为天赋异禀的妖祖后人，被赋予复兴的重任。

一百五十年前，恰逢秦莫渡完第九道劫。

奇绝得到拟寒帝君南下访海的信息，意欲埋伏杀之，再夺苍崇镜，让苍崇大乱夺回修仙界的主掌权。

“拟寒帝君遭伏的事您也有参与？”庸和长老问。

“因联姻的关系，一千年来的奇绝大致分为两拨阵营，一拨是奇绝血脉，另一拨则是祖父及其后代的旁亲和亲信。当年祖父旁敲侧击首领，奇绝的时代已经过去，只要甘于隐退，他会保护奇绝人不被发现。”

“当时奇绝大势已去，但奇绝人会甘心？”

秦莫苦笑了声，“因为这番言论，奇绝中有相当一部分人开始憎恶我们，而伏击拟寒帝君的事我一开始就没答应。”

“接下去的事不必赘述了。”拟寒打断道，“御神救了本君，叛出奇绝来到苍崇。”

他发话了，别人不好往下追问。

但旁人不追问，不代表不刺头司社阎君会照办。

他道：“御神道君，你所言详尽，好似亲眼所见，即便妖祖是你祖上，故事传下几代也模糊了吧。”

“怎么会。”秦莫偏头，缓缓道，“奇绝妖祖，可是我祖父，我所言乃他亲口所述。”

“什么？！”司社阎君一整个震惊住，“您高寿？”

“一千有余。”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

吴瑧倒不是特别震惊，不知道这个平行世界的修仙界以后会怎么发展。

其实往前看，上古时期活几十万年，或与天地同寿的大有人在。

以水蓝星的经验来说，仙神并流时期后，仙和神分流，但修成正果的都能与天同寿。

即便未入体系的修仙人，或还未成神但继承了神血脉的人也能活很久，按境界来看，一般情况下从百年到几千年很好活。

不知道为什么，单单中间的仙神并流时期有些特别——

真神不露面，修仙人的寿命大多只有几百年。

因而像秦莫这样的“老不死”，在大家看来，的确是高寿了。

哪怕他现下撒手人寰，大家也只会认为这是喜寿，要敲锣打鼓向他家人道喜的。

想到这儿，吴瑧突然反应过来一个奇怪的事。

她当然不会提，但不代表别人想到了不质疑。

司社（挑事）阎君继续发难：“如道君所言，妖祖既然劝谏奇绝人隐退，应当不会主动挑起战事，为何要斩了先代帝君的首级？”

他说话是真勇，人家现任帝君还在场，“首级”两个字都敢说出来。

“是啊！”一旦有人挑起话头，边上人就跟着挑出来。

秦莫换了个坐姿：“此事也有隐情，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

“当年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你今日说有隐情，拟寒帝君，你信吗？”

拟寒别有深意地看了看秦莫，然后移开视线：“确有隐情。”

他说着停顿了下，似乎在斟酌话语，然后道：“先任黄洋帝君一次外出历练途中偶遇妖祖，不知怎的二人一起修炼起来，当年我还小，师尊让我不要同旁人说起。

一日，我想偷看他们修炼，却撞见师尊身首分离。我问妖祖人是不是他杀的，他摇头又点头，我便回山把这件事告诉了师兄弟们。

后来认识秦莫，从他口中才得知师尊当年修炼出了差错，被邪念控制，一心求死。”

他淡淡说着这件往事，最后淡淡得出结论：“我岁数小，记不得妖祖是否给师尊下过清除邪气的灵术。直到如今，到底是妖祖有意为之还是黄洋帝君修炼有误已经无法查究。”

拟寒说完，望着秦莫道：“我还是那句话，秦莫如今是我苍崇的人。”

“呵呵，你们自己人都搞不清，胡乱散播谣言，今日又要推翻。”挑事阎君冷哼，“拟寒帝君，往后史书都由你苍崇执笔，我等拂袖坐于堂前等编排故事吧。”

见状，吴瑧倒好奇了。

她转头问神参：“这个司社阎君天不怕地不怕的谁都敢得罪，大有来头啊？”

神参道：“酆都神山，掌管亡灵轮回，养出来的弟子自然脾气硬些，不过这人嘛，半瓶水叮咚响而已。”

“信不信由你们。”秦莫也懒得跟他瞎掰扯，抬手介绍那群黑衣人，“这些，是忠于我的一拨。”

经他一述说，奇绝和苍崇的恩怨由来已经很明晰。

“今日为何闯庄？”秦莫问，“谁把我的消息泄露给你们的？”

黑衣人犹豫片刻，双手环于身前，又单膝跪下，“禀小主人，我等并未开杀戒，还请小主人网开一面，随我等回奇绝。”

“他秦莫虽为我苍崇主掌，却也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拟寒显然有些不高兴了。

“小主人是妖祖之孙，你们不好吃好喝供着也就罢了，还用酷刑折辱，今日我们便要迎回小主人。”

吴瑧轻声道：“黑衣人也是个6主，这种时候在拟寒面前不卑不亢，对秦莫一点好处也没啊。”

“我倒觉得——”神参捂嘴道，“听他一口一个小主人，也不知老秦这位高寿修仙人作何感想，你想想，一棵千年老树被人爱抚叫树宝宝。”

吴瑧耸耸肩膀，抖落一身的鸡皮疙瘩。

两人的声音很轻，但是秦莫微微偏头往这个方向看了一眼，吴瑧立刻老实站好。

他靠门框上，不再看黑衣人，说道：“我不回去，以后不管任何风吹草动，再也别来苍崇惹事。”

“小主人？”黑衣人跪下叩趴在地。

“要我难做你继续。”秦莫索性闭上了眼。

等黑衣人好不容易站起身，命令同行人离开，却被人群围堵住。

“让开。”

挑事阎君：“拟寒帝君，不可放虎归山啊！”

“是啊，他们可是奇绝人。”

星元神君也劝：“帝君，三思。”

秦莫依旧闭着眼，冷冷地听取质疑声。

“嗯？”

帝君微一疑问，所有人抖三抖，不敢再拦。

“等等。”

吴瑧循声望去，不止她，所有人往灵公殿看。

芷期冷冷道：“邪物之事未尘埃落定，谁都不能走。”

秦莫睁开眼，对黑衣人点点头，那人也就不再言语。

“你们什么状况？”拟寒又开始处理灵公殿这边的事。

芳草扩声说明事情始末，说明邪物可能产生毒疫，让殿外的人千万不要进到殿内。

“神龙谷人何在？”

人群后面躬身钻出一个小仙君，低头站在拟寒帝君斜对面，可能吓着了，浑身发颤。

“你是？”

“回，回帝君，神龙谷，仙草掌事。”

拟寒转身对庸和长老道：“张谷主身死，恐要请戚谷主来面议，长老你看？”

“戚谷主之事已有定论，我立即让人带她来龙殿山庄，烦请哪位神君随老夫一道做个见证，老夫秘阵传书回戒律山庄。”

一直没说话的苍梧现下自告奋勇，带庸和长老去偏殿。

“有劳了。”拟寒帝君恭恭敬敬地送走庸和长老。

“芷期，需要配合你做什么？”他道。

芷期隔空书了一副药方，让其展示在灵公殿外。

“让人到我徒弟银娘处领防疫药粉，洒遍山庄的每一个角落。让银娘按我的房子配抗毒散，每人定时内服。还有，庄内任何人不得外出，请帝君闭庄。”

她到现在才说闭庄的事，其实不晚，毕竟前面大大折腾，想要出庄难于登天。

“让余庆配合银娘。”秦莫道。

“什么？我还要赶回罗山帮闫君准备冬至庆典事宜，在这儿多待了两日还不够，里面那个魔头还没处决呢，现下还不让回去，这叫什么事嘛。”

吴瑧一看又是挑事阎君，看芳草神女那比平时还严肃的样子，就知道触手邪物这件事有多严重。

这人老这那的，哪哪都有他。

有人说：“我时间宽裕，只不过那女魔头的事如何说？”

另有人说：“这还用说，继续审啊！”

拟寒思索片刻，“嗯”了声。

神参低声议论：“拟寒这帝君当得实在不痛快，遭人伏击受重伤一闭关就是一百五十年，刚出关就要处理一大堆令人头疼的事，官运怕是得修一修。”

他说着憋着笑，但是吴瑧这会儿没空跟他开玩笑。

“各位一走张谷主便原形毕露，殿中人皆可作证，你们还认为我是黑云族的棋子吗？”吴瑧反问。

挑事阎君冷笑：“好一招死无对证。”

吴瑧实在看不下去这人的嘴脸了。

“记像仪的证据摆在眼前你不看，带了邪物来参加盛会的张天裕你不怀疑，你能不能带头？不行让别人来断。”

“你！你个目无尊上的野修！”

“御神，”回来的苍梧看到这一幕，出声打断提了青面愤怒的司社阎君。

“妖祖不是精通空间术吗？你有没有想法？”

秦莫摇头：“我空间术的天赋太差。”

司社阎君：“说到底各位没有证据证明女魔头无罪。”

苍梧先肯定，“疑点重重，既不能证明无罪，也无法证明有罪，总之人现在跑不了。”然后请示拟寒，让人先带各位宾客散开，回厢房休息。

左右挤在灵公殿外也是干挤着，人群开始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