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礼拜

把保龄球、桌球和桌上足球玩了个遍后,江浔以要及早休息为由离开,一个人先行离开桌游厅。

大厅的气氛轻松闲适,比赛因为雨水延期,训练场也不开放,大部分球员没有竞技压力,寻欢作乐太过正常。

作为初出茅庐的小球员,江浔和他们不一样。

迈阿密1000是她参加过的最高级别赛事,在正赛之前,低排名的选手需要打两轮资格赛,以争取入围资格。

江浔的排名在全部参赛选手的末尾。

祸不单行,她的教练团队也不在身边。

和大厅的其他人打过招呼后,江浔一个人去到酒店后面的花园处透气。

夜晚的雨停了片刻,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绿植的清新气味,湿润的地板沾满了未来得及清理打扫的残叶泥渍,江浔小心翼翼地走上窄道。

夏季的酷热被冲去,体感舒适凉爽,此时来到花园的还有一对对网坛情侣,江浔刻意避开他们,沿着最偏僻的路走。

走到能避开所有视线的地方,她才停下来。

水珠滚落地面,激起微不可查的声响。

凉风吹送,她一身短衣短裤,被冷得激起寒战。

两肩抖动,一件薄外套适时地披上来,下摆长得几乎超过她的短裤边沿。

顺着帮她裹紧外套的动作,罗轾的手臂收紧,自然地将她搂进怀里,灼热的气息紧贴她的后颈。

“谢谢。”江浔把外套穿好,转过身。

高大的建筑方才被她甩在身后,此刻她才察觉入夜的酒店房间亮起一盏盏灯,在尚未沉睡的城市里尽职闪烁。

一丝晦涩的情绪在两人之间荡漾开。

他们一起安静地往花园深处慢慢走去。

罗轾没有说话,他在等她说。

直到路即将走向尽头,江浔的沉默终于牵起他的不耐。他从宽大的衣袖下虚握住她的手臂。

“安迪从机场接的你。”罗轾贴近她的身体,他的声音愈加低沉、沙哑,周身散发着危险的冷肃气息。

语调平平,难以分辨是陈述还是质问。

江浔用不说话表示默认。

两个人就这样停在路中间。

雨夜没有月亮,自然也没有月光。天空的层云呈现诡异的暗红色,不知是光污染还是气候变化的缘故。

劣质的人造光让他们看清彼此的表情。

她站在罗轾身前,昂起下巴,坦诚地看进他漆黑的眼。“嗯。”

“你不想见到我。”

“不需要见。”

他皱起眉,不耐更甚。

他知道她是故意的。

时而主动,时而被动,像擅长偷呃拐骗的烈女,表情却清纯坦荡得过分。

她懂得如何叫他失控,她总是擅长挑逗的事情。

可她也不知道,他看着她近在咫尺却无法触碰是什么滋味。

安迪和江浔切切实实有过一段情,现在待在她身边,依然充当着那个特例。

“不需要么?”

理智的弦绷紧又松懈,江浔开始思考花十分钟回到房间后应该做些什么。

喝杯水,冲个热水澡,和洛伦佐打个电话分析对手,然后安然进睡。

江浔看着罗轾的眼睛,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四周。会有人看见他们的‘幽会’吗?天气有些凉,这件外套她待会要什么时候脱下来还给他?

“我和安迪只是同事。”她轻描淡写地解释道。

她深吸了一口气,嗅到熟悉的香草气味,来自她去年精挑细选过的小众香水。

“同事?”

香草味柔和,罗轾的目光却尖锐。

“他还是你的初恋,以及上一次约会的对象。”他翻着旧账嘲弄她:“我能做‘劳拉骑士团’的骑士长么?”

江浔咬唇,没有第一时间说话。

她垂眸,目光落在他们牵在一起的手上。罗轾的指节突出而分明,满满的压迫感。

罗轾今天很不一样。

因为安迪么?江浔想,吃醋,可这有什么好吃醋的,他管得也太宽太远了。

重新抬头时,她冷冷地说,“你说话很无礼。”

“怎么,你希望我是那种虚伪的英伦绅士,像个怪胎一样循规蹈矩地讨好所有人?”

江浔听出他的讽刺,制止称,“你没必要针对安迪。”

她感觉到手臂上的触感逐渐收紧,罗轾轻慢地笑起来,眼尾扬起。

“他是你什么人,值得你袒护?”

“那你是我什么人,要管我的事情?”

颈侧的青筋若隐若现,他收敛了笑,焦灼的视线放松,落在她面无表情的脸上。

“和巡回赛上一个寂寂无名的家伙约会是什么感受?”他唇角发颤,像是在努力忍耐什么。

分开三个月,重新见面的第一件事情竟是争吵。

他们的关系明明始于**,他竟因无伤大雅的小事患得患失起来。

江浔不假思索地回击,“你自己不应该很清楚吗?”

对他而言,她不正是‘巡回赛上一个寂寂无名的家伙’吗?

他讽刺安迪的同时,也在刺伤她。

罗轾一怔,陡然松开了江浔的手。

同时,他听见江浔毫不犹豫且不含感情的声音。

“我们巡回赛期间不要见面了。”

-

江浔严格贯彻自己的话。

在大雨滂沱、其他人窝在酒店房间或公共休息室时,她全天待在健身房维持竞技状态。

等到雨季停息,她便回到球场开始有球训练。

健身房很大,江浔碰到过罗轾两次,各自目不斜视。只是他的教练帕特里克-埃拉尔常常多看她两眼,她不知道原因。

而当回到开阔空旷的大球场,碰面的几率则被直接压缩到零。

他们的争吵不算激烈,但彼此都需要冷静下。说不定冷静着冷静着,他们的地下关系就终止了。

江浔赢了两轮资格赛。这期间安迪和希瑟主动提出去她的包厢,充当冷清球场的少数观众。用他们的话来说,他们乐于给她担任‘临时教练’。

一周的降雨过后,佛州阳光重新莅临城市,江浔迎来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她的教练团队赶到了迈阿密,可以指导她接下来的训练。

坏消息是,她去到球场,才发现自己和罗轾预约了相邻的两块场地。

还是同一时间段。

两边团队同时抵达,在入场前碰了次面。三台摄像机忠诚地为网友提供罗轾的‘夺冠热门训练转播’,而现场集聚的球迷也在看着他。

男女网协关系疏远,江浔和罗轾又差距过大,谁也不会想到他们认识。

就算他们不打招呼,她也不会被网上的好事者网暴说不礼貌。

江浔跟在洛伦佐和马泰奥后面,迎面碰上罗轾时立刻低头,试图把存在感降得很低。

下一秒,两个意大利人很有默契地同时向两边退开,留江浔一个人和罗轾面对面,只能避无可避地抬头看他。

她感觉到他的目光在她脸上轻飘飘地滑过去,在她裸露的锁骨处停留片刻。

那里有一条细项链,阳光下闪着金色的光。

他很快地收起视线,对着她假笑了一下,牵起的弧度甚至没印出笑纹。江浔还没来得及点头,眼前就只剩一个背影。

OK,没礼貌的是他,‘没风度的网坛前辈’。

训练结束后,江浔赶下班似的第一个离开球场,一路畅通无阻地回到更衣室。

等她从浴室里磨蹭完出来,想要刷刷IG时,才发现事情变得不对劲起来。

网上先是在传一个视频。镜头的三分钟内,罗轾站在场边休整擦汗,帕特里克在一旁不停指导分析。据网友统计,整个过程他一共往隔壁球场看了29次。

真够闲的。

尚未意识到严重性的江浔一边腹诽,一边刷下一条帖子。

从另一个机位的视频里,能够清楚地看见,罗轾看的人是她。

“……”

怀着不好的预感,江浔刷到了第三条小道消息。

帖主扒出一个月前有球迷在蒙特卡洛偶遇罗轾,合照里,罗轾手上拿着VCA的饰品小礼盒,正巧与她这几天参赛时戴的项链是同一品牌。

随手把空了的水瓶扔进垃圾桶,江浔狠狠按下手机的息屏键,不想再看亦真亦假的八卦新闻。

整个WTA都在戴这个品牌,她就不能是自己买的吗。

索性把手机收起来背包回酒店的江浔用力拉开更衣室的门,看清门口经过的人后立即向后躲。

还没退一步,才被拍到一直看她的罪魁祸首迅速拉住了她。

江浔没有想到他会伸手,后退的幅度大了些,鞋底和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她险些失去平衡向后倒去。

在她堪堪站稳的一瞬间,一只滚烫有力的手掌同时扶住了她的腰。

江浔还没来得及切身体会这温度有多高,罗轾就把手收了回去。

“站都站不稳,你的平衡性是白练的吗?”

他明明是担忧,却非要说出冷嘲热讽的话来。

原来这就是吵架。

“不要你管。”江浔想越过他,从更衣室里出去。

罗轾却像一堵墙拦住了全部去路,连走道的灯光都不能尽情撒入,更别提途径的工作人员根本看不见被他挡住的女孩的样貌。

他的身高,他的表情,他的语气,充满了无法抗拒的压迫性。

江浔的本能告诉她危险。

可逃离的路已经被他截获。

“你很想受伤?”他向前一步,把她逼得直后退,“你是运动员,连怎么保护好自己的身体都不懂吗?”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新的消息不停涌进来,无非是八卦相关。它们无声地提醒她,他们的秘密不再。

他们有过两份口头的保密协议。

一,保密2022年青少年温网期间罗轾经历的那次抢劫案。

二,保密2023年的‘疯狂伦敦周’以及他们的暧昧关系。

显然,第一件事情已经没有任何保密需要,除了作为当事人的江浔和罗轾,几乎没有任何人还记得这场安保事故。

而第二件事情,正承受着看客的疯狂八卦。

秘密岌岌可危。

如果不是他,秘密根本不会出现裂痕。在外,没有人会认为一个长坐经济舱的小球员和风光无限的明日之星能扯上关系。

“你就那么想和我吵架吗?”

江浔的双唇因为情绪激动而不断颤抖。当罗轾靠近她时,她没再后退,但呼吸越发急促,如同在岸上迷路的鱼,渴望着氧气的进占。

眼前的光亮慢慢被挡在门外。

一晃神间,她听见了木门落锁的金属声。

“不。我一点都不想。”

她感觉到罗轾粗糙的手掌轻柔地抚在后颈,漆黑幽深的漩涡将她卷进情天幻海。

他们三个月没见,见了后又冷战。她当然知道他想念她。

江浔没想过挣扎。

他的指尖来到她的下颌,然后是耳垂。他的手是温暖而干燥的,动作很温和,不会弄得她不舒服。

她还嗅到了蓝莓的味道,来自他今天的功能饮料,霎时诱惑得人完全不愿再思考。

江浔摆出一副任君采撷的姿态,不抗拒。

上一次针锋相对后她也这么做表情,彼时他最终没有动作,仿佛认为和她接吻是件掉价的事情。

而这一次,他的唇不由分说地覆上了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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