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岳峙同手下吩咐事情的时候,秦妙就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看看天看看地,摸摸头发再抠抠自己的手指,视线最终落在了长廊边站着的左月身上。她保持着蹲下的姿势不动,只偏头耐心看了会儿,随即起身上前走了两步。
左月只感觉一道凉凉的视线向自己射过来,看得他头皮后背有点发麻。此刻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装严肃,眼神飘渺不定,十分鬼祟。
“那个小鬼,”秦妙指着左月,一字一句道,“不要踩我的花。”
这句话同样吸引了岳峙的注意,他迅速地同手下说完,也转身顺着秦妙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岳峙冲他吼道:“死小子你干什么了?”
左月扭捏了半天,最终红着脸哼哼:“我我我……该干什么?”
秦妙冷着脸道:“你踩到我的花了。”
“我没……”左月低头看到自己脚底沾着的两根秸秆,像是被火烫了脚一般条件反射地跳起来。原来他方才用脚拨弄的秸秆并不是谁随意堆放在这儿的,那下面盖着要过冬的芍药花苗。
秦妙费了好大的心思才将它养成筷子般粗细的苗。今年冬天比往年都要冷些,她担心瘦弱的花苗熬不过,所以才用揉碎的秸秆盖住,防止冻伤。
“对对对不起郡主!”
他可怜巴巴地偷瞄了韩迁一眼。
韩迁觉得好笑,朝秦妙略一拱手,笑道:“这孩子一向手欠脚欠,是要打一顿长长记性了。属下回去就打。”
左月闻言即炸毛,抓耳挠腮,脸涨得通红。
“记得盖回去。”秦妙凉飕飕道,“明年它要是开不了花,我拿你堆肥。君侯你意下如何?”
岳峙挑了挑眉道:“君侯觉得甚好。”
“什什什么?”左月哭丧着脸道,“别这样嘛——君侯,郡主,不要啊,我再也不敢了,饶了我吧。”
岳峙虎着脸道:“那还不赶紧去抓人,是要本侯爷亲自去吗?”
“是是是,啊不是不是不是,不劳您大驾啦我这就走……”他像个猴子似的窜出去,追上了前头要去抓人的侍卫们。
他们穿过两进废弃的院子和一个小花圃,又从花圃边上的角门过去,便来到冯素所住的院落。院落里光线充足,整洁宽敞,一个小宫女正在清扫着墙角的残雪。
小宫女闻声抬头,看到一下子凭空出现这么多陌生男人,吓得浑身一哆嗦。她“你你你们”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领头的侍卫凶巴巴道:“那姓冯的在何处?”
小宫女被吓得说不出话来,双眼含着泪偷偷地往第二间屋子的方向瞄。
无需多言,侍卫大手一挥,便冲着那间屋子去了。
冯素正躲在她的卧房内坐立不安。
她的掌心握着一枚小巧的古铜色腰牌,腰牌上用小篆刻了“莲华”二字,这是当年她得知自己要被调来梨园之时,偷偷从紫微宫里带出来的。
东厢那边发生的事,早就有小宫女偷偷地报给她知道了。她自言自语道:“他怎么会是……不,岳侯是皇后娘娘的亲外甥,而我是娘娘的人,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她深深呼了一口气,“这都是皇后娘娘的意思,岳峙要保全皇后,他就一定会替我兜着,替皇后兜着。”
可尽管如此,她的手还是止不住地颤抖。弃卒保车,这是个傻子都明白的道理,她又怎会不知。
“秦妙,我早该了结了你的,竟叫你这小贱人苟活至今,害我眼下如此狼狈……”千言万语都化作满腔怨恨,恨不得一刀一刀扎进秦妙的身体。
门被人狠狠踹开,冯素下意识地将手中腰牌塞进入袖中。
“放肆!”
冯素“腾”的一声站起来喝斥来人,企图以拔高音量的方式给自己壮势:“你们要干什么?吾乃梨园掌事女官,没有掖庭的手令,你们岂敢动我!?”
可她不知道的是,来者都是岳峙手下的一帮兵痞子,从小在北边看末桀鞑子杀人放火长大的,大了以后当兵打的也是末桀鞑子,素来无法无天,只听岳峙一人的吩咐。他们闻言反倒哈哈笑了。
“君侯让我们拿你,我们必要拿到你。至于掖庭令是什么东西,一群没根的废物而已,老子还要看他们脸色行事?”
冯素怒目圆睁,气得胸口几乎炸开来。
“你们……你们竟敢……”
“瞧掌事这副趾高气昂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皇后娘娘呢。您现在倒是给弟兄们狂一个看看啊。”
“你们无故拿人,即便,即便是岳侯也不能无视国法宫规吧!”
侍卫嗤笑道:“爷发发善心,死也叫你做个明白的鬼——我家君侯已经得了陛下赐婚,即将迎娶永安郡主为妻,哦,就是一直被你关着的那位。你欺辱虐待我们郡主就是打我们君侯的脸,打我们君侯的脸就是跟弟兄们过不去。你说弟兄们要不要好好出这口恶气?”
趁还她在发愣,侍卫们便一拥而上轻松擒住了她。
口中被塞进了一团不知是什么的布,一股酸臭味顿时挤进口腔,涌入气管,让她几欲作呕。她想要反抗,可平日里养尊处优的身体哪里是魁梧的侍卫们的对手,没几下就被制服了。手腕也被扭到身后捆了起来,麻绳勒得生疼。她被人推得跌跌撞撞地走出了房间。外面洒扫的小宫女见这场景吓得缩在了柱子后面,惊恐地看着这一行人推搡着冯素离开。
贱人!贱人!冯素内心咒骂着,去死,去死。
当时明明说好的别立马弄死,其他的随便怎么处置,等过个几年,京中人淡忘了,到时候报个病重不治身亡就可以了,根本不会有人追究的。可是为什么!秦妙不但熬过来了,还可以再出去!
她用怨毒的眼神瞪着这里的一切,她想自己何尝不是被这个鬼地方锁住了一生呢?她知道自己多半是被弃了,但还是满心的不甘。
袖中腰牌硌得她的手腕生疼。
冯素下意识地握紧袖口,紧紧攥着那块腰牌。即使是隔着厚厚的衣服,却似乎仍能感受到掌心里的滚烫。这是她十年前就为自己留好的后路。她逐渐冷静下来,心里默默盘算起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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