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

震国都城的晨雾还未散尽,长号已经齐鸣,紧接着,战鼓轰然擂响,鼓点如雷。

这场春耕出巡的仪仗一如既往地大。

叶南站在小苑回廊下负手而立,漫天桃花瓣如霏霏红雪,落在他的衣摆上,稍作停留,又被风卷着打旋儿,轻轻落在脚边。

震王带着后宫妃嫔、公子、宗戚等亲自送行,厉翎心不在焉地将祭天用的醴酒泼在地上,目光却时不时扫向其他方向,连一旁赞礼官拖长的唱喏声都没能让他分神。

二公子厉晋也因为这普天同庆的传统民俗日临时解除了软禁,和震王的一群儿女站在一起。

厉晋此刻捏紧拳头,看着厉翎那副倨傲模样,语气里满是怨毒,“他太嚣张了,目中无人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震王呢。”

王妃讥讽道:“他不是一向这样吗?”

“谁不知道他是狼子野心吗?一个野……”

身旁的王妃警惕地环顾四周,用绢帕掩住唇,低声训斥:“休要胡言,隔墙有耳。”

厉晋不满地闭嘴,可眼底的嫉恨挥之不去。

太子的马车过城门时,文武百官率领老百姓夹道恭送,厉翎命队伍走慢些,撩开帘子看了一路。

跟在马车旁的薛九歌读懂了他的心思,一夹马腹,马儿快跑了两步,就和太子马车平行了。

厉翎:“他……”

薛九歌摇头:“公子南没来送行。”

“啪”地一声,厉翎猛地放下车帘。

薛九歌靠行着车窗,声音压得极轻:“殿下息怒,许是您昨日特意吩咐了不让公子南出苑,他便乖乖留在院中了。”

“他何时如此听我话了?” 厉翎的声音从车内传出来,带着未散的置气,裹着一股子烦躁劲儿,连车外的薛九歌都能听出的憋闷。

薛九歌忙小心翼翼地回话,语气里带着几分斟酌的安抚:“公子南本就是重情重义之人,殿下这些日子为他费心费力,他看在眼里,心里必会感动的。”

车内静了半晌,车帘被掀开一角,厉翎骨节分明的手指扣着帘边,眼中飞快地游过一丝残忍,连语气都冷了几分:“软的硬的都试过了,叶南还是油盐不进,偏偏白简之在一旁虎视眈眈,容不得我再等,看来,要把人尽快弄到手,得换个法子攻心了。”

……

太子春耕巡视走了五日有余,叶南站在在小苑的花园里,伸手一触,便有花瓣落入修长而白皙的指缝。

不远处传来“嘻嘻”两声。

叶南猛地抬头,看到一女子坐在高墙上,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手里还转着个青桃,模样俊俏,眉眼中隐约有些熟悉。

有七、八分像厉翎。

叶南心中了然,放下警惕。

“看到这满城的春日桃花了吧,”女子乐道,“据说是太子为了心上人种了满院的桃树,花期一过,风吹得花瓣遍地都是。”

叶南不敢去想太子府的庭院长什么样子,又种了多少树,单单看着零碎飞舞的花瓣,也觉得甚是美哉。

“叶南哥哥,可否容我进来一叙呢?”

叶南快步走过去,伸出手关切道:“这么高的墙,你是如何翻上去的?”

女孩子摆手示意不用,步履轻盈地跳了下来,一看就是有功底的。

她嘿嘿地笑了两声,双手插腰道:“外面层层守兵,幸好我功夫不错,没被发现。”

连得意的神情莫名都和厉翎有几分相似,叶南微微一笑:“公主来找我所谓何事?”

“你知道我?”女孩狡黠地眨眼。

叶南点头:“我之前听殿下说过,他有一胞妹,如今看面貌,八|九不离十。”

公主“嗯”了一声,忽然凑近,上下打量着叶南,拍手笑道:“果然清风朗月一样的美人,怪不得我哥如此钟爱。”

叶南一看这人也是喜欢插科打诨的,无奈道:“男女授受不亲,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怕是对公主名声不好,殿下还是注意些,若无事便请回吧。”

“哪有来了就走的道理,我确有正事呐,”公主摇头,“我叫厉柔羽,你可以叫我羽儿,厉……嗯,我哥就这么叫我。”

叶南看着对方大大咧咧的样子浅笑,打趣道:“那不知羽儿殿下有何要紧的事,不走正门,非要翻墙来告知?”

“若是能走正门,我肯定就走了,”羽儿蹙眉,“厉翎将小苑围得这么厚,层层把守,怪不得老百姓都说,骁国公子和我们太子有仇,现在人被软禁,夜……”

羽儿说的这些事他何尝不知,只是听一个女孩子这样说出来着实尴尬,叶南羞愧得很,赶快截了话:“说正事!”

羽儿似乎根本没注意叶南的窘迫,独自踱了两步,走到池边蹲下赏鱼,逗了好几下锦鲤才开口道:“你知道我哥要娶亲了吗?虞国的公主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叶南一窒。

他强作镇定,声音却有些发涩,勉强压住情绪,嗓子发哑道:“太子已是适婚年龄,本该如此。”

可攥紧的拳头,却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厉翎早晚会纳太子妃,延续子嗣,甚至当他坐拥天下时会有更多的侧妃小妾,叶南不敢奢望,但并不能克制听到消息时的瞬间痛楚。

羽儿转身,打量着叶南,见叶南已有动容,追击道:“你怎能如此没有良心,之前骁国沦陷,我哥为了救你,接到信后就向父王请命,父王不允,他便半夜窃了兵符。”

叶南心中咯噔一响,无意识地重复道:“窃兵符?”

羽儿盯着叶南,天真又凉薄地一笑:“哪一国的太子会有二十万大军?”

是的,若太子能调动这么多军队,恐怕当今震王寝食难安,叶南心忖。

羽儿继续说道:“本来大军已经浩浩荡荡地开出了城,父王知晓后盛怒,派了剩余兵力追击,并且快马传信给戌境营,兵力从四方赶来,全部压向了厉翎。”

羽儿观察着叶南的表情,看对方眉头拧结,兀自一笑,“厉翎和他偷来的二十万大军立马调转了箭头,和自己的国家为敌。”

叶南哑然,厉翎为了救他,不惜和自己的父王、国家为敌,甚至决意拼个你死我活,鱼死网破。

“我去求了情,可父王闭门不见,甚至我听说他在下废太子的诏书,”羽儿顿了顿,说,“幸得厉翎声望极高,他举剑守在阵前,对围攻他的将领们承诺,若此举不能撼动景国地位,便成仁,不会让他们为难。”

叶南不敢想,他的一纸求援,便让厉翎拿性命做抵押。

可厉翎见到他后,一句未说,一字未提。

叶南震惊,可他转念一默,他本就应该想到,像厉翎这样骄傲的人,是不屑于将真心剖开给人看的。

长期建下的壁垒瞬间被厉柔羽的话冲撞得七零八落,溃不成防,仿佛一场滂沱大雨,冲垮了叶南每一处想独自躲藏的犄角旮旯。

“厉翎也算是剑走偏锋,直接伏击了对方的将领,成功联盟骁国,这一举反而让周遭小国看到了希望,都争着和震国结盟,想要获得庇护,震国的在诸国中的地位提升,父王自然也就不好发作,厉翎的太子位算是保下来了,”羽儿摸了摸下巴,摊手无奈道,“可我知道,即使他保不住太子位,也会去救你,他甘愿这么做,为了你,他连性命都可以舍弃。”

叶南听到这里,身上更是没了半分力气。

“我本来挺埋怨你的,你差一点让我失去了唯一的胞兄,后来想一想,可能更多的还是羡慕吧,有一个人全身心地对你,你的一纸信就能让他舍身而去,没有任何准备,不计何种后果,只为你,试问这天下又有几人能如此幸运?”

这些话如潮水般涌来,冲垮了叶南心中最后一道防线,他跌坐在石凳上,望着池水中自己破碎的倒影,一时不知今夕何夕。

公主见状,也不再多说,轻轻一跃,翻上墙头:“叶南,若是让我遇上一个能为我豁出性命的人,必然与之死生契阔。”

太子的守卫候在外面,见公主出来,忙鞠躬行礼,她的亲信则上前低声询问情况。

羽儿拍了拍胸脯,自信满满道:“有我在,事情绝对妥当。”

他顿了顿,继续道:“今日所言虽为事实,可胜在由我来当这个开口人,告诉厉翎,这个人情他日后是要还的。”

此刻,叶南伸手接住一片远处飘落进来的桃花,花瓣娇嫩的触感,却让他的心莫名一阵抽痛。

而在王宫的另一头,关于虞国公主即将到来的消息,正如同这漫天桃花,迅速传遍了整个震国。

……

数日后,叶南接到虞国公主的请帖,邀他拜会。

暮春的日光斜斜地洒在小苑廊柱上,叶南捏着请柬,苇子跟着一旁,担忧道:“殿下,您忘了公子翎的嘱咐吗?你明明可以抱恙不去的。”

“长佳公主屈尊递来邀约,哪有拒之门外的道理?”叶南将请柬收入袖中,整了整衣襟,缓步踏入光影交界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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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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