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宫檐上的四角铜铃在风中微微晃动发出轻轻的声响,铜铃不大,不过风吹过的响动十分整齐悦耳,清脆泠泠,并不惹人生厌,王庭之中只有一处宫殿挂有四角铜铃,听祭司说着铜铃的声音有去邪祟保平安的功效,是特意为白翎王子求的。

河畔边白翎擦拭完新做的弓,新弓被擦的微微发亮,但用起来远没有旧弓顺手,不过用上几次倒也顺手了,这次的弓罕见的用了九圈铃木的木头雕刻的,重量轻了很多,不过瞄准度上更难了一些。

戴着金色指环的食指捞出三只箭矢,白翎箭矢搭在弓弦上,想要把弓弦轻轻一拉,没想到要花费比以往极多的力道。

这弓弦取自狡兽的活筋,狡兽浑身上下只有一根筋,用狡兽做的弓弦最是上乘,不过这活筋也算是欺负人的主,能拉动它的自能运用自如,不能拉动它的那可是得勒坏了手指。

活筋被拉开了弧度,白翎瞄准远处在密林中晃动的草人,那草人忽高忽低,一会隐匿于树丛,一会又探出小部分。

他气息收敛的平稳,须臾间已然开弓。

密林中躬身抬着草人的火云感觉手中的草人一重,险些要抬不稳手上的草人,抬头间,却是见到一根发亮的箭矢,离他不远处的另一个草人也中了,那人比火云还抬不稳,箭中之时直接摔了个跟头。

火云看到的一瞬立马跳起来高兴的喊:“主人!射中了!”声音又响又亮,几乎整个宫殿都听到了。

收了弓弦的白翎黑白分明的眼珠微微发亮,璨如明珠星辰。

不过那亮如星辰的眸子转瞬就暗了下去,白翎垂下头,手指一下一下拨动着弓弦,微微垂头的动作间,颈上的肌肤仿佛透着清冷的雾色。

“别嚷了。”另一个方向走过来的吉桑一把捂住了火云的嘴巴,眼神示意他看自己的草人靶子。

草人靶子上空无一箭。

三箭齐发,射空了一箭。

火云和掐住脖子一样,没声了,他不可置信的抓过吉桑的草人,不死心的扒拉了几下,发觉真的射空后垂头丧气的,但来的快,去的也快,立马抱着射中的两只箭矢朝白翎摇了摇手,兴冲冲的问:“主人,重来吗?”

白翎修长的手指已经重新捞出了三只箭,声音肆意,混着四角铜铃的声响,像是春日里破土的藤芽,铿锵又稚嫩,“来。”

这次,白翎把灵力附着在箭矢上,如果只是一只箭矢,远比现在好驾驭的很多,可这不是一只,是三只,目标也不是在一起的,他手指拉动弓弦绷紧,箭矢透着的光晕。

不到片刻,三只箭矢尚未从白翎的手指射出,白翎的指腹已经被勒得褪了血色,淡淡的青筋浅浅的绷出白皙的皮下,狡兽的活筋可以勒断一个成年楔者的脖颈骨,韧度极强,绷的越紧,杀伤力也越大。

指腹的疼痛让白翎深深吸了口气,表情不显分毫,眼珠却仿佛盈满了水,他在心里默念了三遍,不疼,不疼,不疼。

在箭矢就要.射.出时,弓弦被人握住,箭矢上的灵力霎时散去,不附分毫。

白翎讶异的扭头,“兮悎长老?”

年迈的兮悎长老拄着拐杖,笑眯眯的,他已经过了百岁,是城中的大祭司,他自小看着白翎长大的,在纭水城辈分很高,纭族族长子坤和白拈也都十分尊重他,他想把白翎手上的弓和箭都取了,对于白翎整天摆弄这些显然有些不怎么乐意,不说是他,如今的白拈也不大乐意了,不然也不会直接把白翎在城中军队的位置给卸了。

“孩子,城中已经没人是你的对手,更没谁能一次三箭齐发不射空。”

族中白翎的箭术早就是拔尖的,况且他现在还未分化成年,之前还有成年的楔者找他比箭术,结果一败涂地,到现在那位楔者都没缓过劲来,只要看到弓箭转身就跑,就怕刺痛自个脆弱的心脏。

或许是打遍纭族无敌手,如今倒是和自己较劲上了,这下练起了三箭齐发,在兮悎长老看来完全是没有必要的。

白翎却是握着弓不让,“赢族的人可以。”

赢族中央城的统治者之一,他们族部未来的王,赢佑,听说是部族中百年难得出的一个勇士,三箭齐发,绝无空箭,是有名的战神,打败了无人能敌的蛮族大军,才造成如今蛮族如今四分五裂,势力渐微。

不然的话在早些年的时候,大小部落深受蛮族大军的迫害,即使蛮族大军看不上贫瘠的南方部落,但这并不影响他们的取乐,弱小的南方部族更是他们肆意烧杀的对象。

“那是谣言是奉承。”

兮悎长老对赢族的人不喜,神情几乎是立马就沉了下去,纭水城在最边缘的南部,离赢族所在地北荒的中央城相隔了不止千里,不过那些肮脏的族群在他眼里与蛮族无异,扩充疆土,野心勃勃收服大大小小的部落,恐怕贫瘠的南方也不会放过。

“赢族自大,爱显摆,谁没事一次发三箭,咱不学他。”兮悎长老终是取下了白翎手中的弓箭,递给了身后的奴仆,还招手让奴仆把弓箭都拿远一些。

随即拿出怀里的厚厚的帛绢,那帛绢不知道有几张,论起厚度,反正有半指的厚度,他对着白翎笑的和蔼可亲,“这是纭族适龄的楔和勼,你看看喜欢哪一个?”

帛绢上还描了画像,兮悎长老在白翎面前展开了几个,放在前面的是最好的,这已经是他挑出最好的,其中以勼居多,族中的勼长的大多都是不错,还要不少外部落的来求取,但兮悎长老都没答应。

他要等着先紧着给白翎挑,最好的就是要先留给自家。

白翎愣住了,自从几天前阿姆抢了他的饭碗,他呆在王庭之中一下就变得清闲起来,每天吃了睡睡了吃,肚皮上都长了一层软乎乎的肉脂。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王庭中奴仆和侍从最近胆子是真大了,没规没矩。

有时候走在宫殿回廊中,偶有奴仆会往白翎怀里摔,虽然白翎都避开了,那些奴仆所有的待遇都是躺在回廊冰冷的石板上,但好几次都是如此,就不能不该白翎狐疑了。

除了奴仆的假摔,白翎还突然收到了很多的小礼物,礼物什么稀奇古怪的都有,一朵刚摘的花,一批猎下的兽皮,更有甚还有写信的,五花八门,眼花缭乱。

尽管那写了字的丝绢白翎还没来得及看就被怒骂的火云丢炉子里烧成了灰,边烧边嚷着说龌龊下流。

白翎心思澄净冷清,不受影响,但仿佛整个王庭都处于莫名的躁动中。

这会看到兮悎长老手里拿的帛绢,白翎心里依旧半点波澜都没有,但兮悎长老长老有备而来,一副必定要拔苗助长的架势。

白翎只能懒洋洋的扫了一眼帛绢,没看一会就挪开了脑袋瓜,神情冷淡娇贵,不给面子的说:“我看不上。”

矜贵的小王子到底是不开窍的,对情.欲.之事丝毫没兴趣,大抵的原因也是白拈这么些年压根就不让他接触这些淫邪的事,这会想让他开窍有些难了。

“看不上?”

这有些在兮悎长老意料之中,这孩子的相貌,感觉没谁配的上,能让他看上的人也不是好找的。

这就有些难办了,喜欢不喜欢还可以积极培养一下,这看不上就不好培养了。

既是看不上纭族的,那就只能考虑别的部落,但毗邻的部落也没有特别出挑的楔和勼,而且毕竟是别的部落,不知根知底,也是不太放心。

兮悎长老已经在想别的法子,可余光看到白翎又拿起了撤下的弓箭,准备搞什么三箭齐发,兮悎长老顿时觉得看不上根本就不是症结所在。

“孩子,你知道吗赢族的赢佑都已经分化成楔者都快五六年了。”

听到赢佑,白翎拉弓的手停下了。

兮悎长老心里想果然如此,在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同时对赢族的厌恶又更深了些。

他继续道:“他那么大的岁数,以他的身份地位,侍妾一堆,都是血脉极好的勼,各个貌美,繁衍子息不是问题,可到现在一个子息都没有为赢族诞下,指不定有什么毛病。”兮悎长老说着,语气透着几分莫名的嘲讽。

任你族部如何壮大,没有子息也猖狂不了多久。

“所以,咱不和他比这些,要比,我们也比一比谁能有子息。”

白翎呼了口气,眼尾的朱砂痣鲜红欲滴,他主动放下了手中的弓,在兮悎长老殷切的期盼中眨了下泛着水光的眼睛,疑惑的问:“既是这样比那个作甚?我没毛病他有毛病,我已经赢了。”

兮悎长老:“……?”他要说的好像不是这个意思。

一时兮悎长老有些被绕晕了,喉咙好半晌都没有憋出一个字来。

不过该处理的还是要处理,没有搁置下的道理,白翎从小就是个乖巧聪明的孩子,他拿过兮悎长老手里的帛绢,拇指摩挲了几下食指上的金色指环,认真看了片刻,眼珠闪过一抹透亮。

他忽的有了主意。

“虽说我看不上,但多看几遍想必是有效果的,我把这些画都贴在殿内,日夜相对,总能生出些许喜欢来。”

“……”兮悎长老敲了下拐杖,“好法子!”

是以,数张画像贴满白翎住的殿内,日日夜夜与白翎相对“培养”感情,且没过几日纭阆那家伙也把自己的画像送了过来,支使恩克这个老楔者仔细的把他的画像挂在殿里最显眼的位置。

他的画像比别人的大了不止一倍,还用金色的宝石框镶嵌了起来,抬进殿中就得靠四个奴仆,画中的纭阆威风凛凛,腰上配剑手拿盾牌,夸张到了极致,也与真人极度不符,火云眼看着画像被挂到了主人的床头,嘀咕着会做噩梦,到后面实在看不过眼,别开了脑袋。

白翎伏在石桌前没受任何影响,他正在沙盘中设计能放在城中使用的脱壳机,城中以食栗粟为主,但栗粟需要褪壳使用,且外壳坚硬,楔者还好,而大多数的常者灵气稀薄,单是褪壳上就得耗不少分功夫,若是能制作出北荒部落使用的脱壳机,那于城中的人们是极大的方便。

待白翎设计了大概,把沙盘扫平,那头的纭阆还在指挥着调整画像的角度,而白翎抬头看到斗大个放大的纭阆被挂在床头,由于过于骇然一瞬间他怔忪住了。

沉默了半响,到底没让取下来。

万一越大越有效果呢。

敲碗求收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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