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闵书婷执意要送杨帆回去，理由是“我早上没接你，晚上得送你”，杨帆不希望她抱有这种愧疚感。

“那你想多了，我只是觉得你家附近那个烤串好吃，我得带点回去犒劳一下闵医生。”

杨帆不拆穿她，两人晃悠悠来到公交站台，更早的那一班已经走了。

“那一班太挤了，下一班刚刚好”，闵书婷心态特别好。

果不其然，下一班不但不挤，还有座位，两人找了后排的位置坐下，没多久前面也全都坐满了。

后排的过道没站人，闵书婷轻易就看到旁边的许岚清，用手怼了一下杨帆，示意她看。

杨帆很疑惑，他家在另一头啊。

许多家长要来接孩子，造成了夜高峰。车上的学生早已适应，不急不躁，三两聊着天。

旁边坐了个熟人，两人聊天也不尽兴，明确都要选理科后，就不再说话。

许岚清就这么沉默了一路，杨帆到站，她也跟着下车。

看得出他有话说，闵书婷也没耽搁，把杨帆送到路口，打车回去了。

杨帆走得很慢，许岚清跟在后头。

“我知道你为什么生气。”

本来没气，现在有点儿了，他又没惹她，说什么生气，显得她很不讲道理。

“哦？那是为什么？”

许岚清尽量忽视她语气里面冷淡的部分，心还是不由得抽了一下。

杨帆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气，事情是她自愿做的，许岚清提醒过她，不要和那两个人扯上关系。是不是罗鹏远绊的她也还没有定论，受伤，和举报和许岚清都没关系。

她就是觉得，有点委屈。这样说来，自己的视频和举报信都没被用上，反而被针对，有种莫名其妙被狗咬了，还是替许岚清被咬的。

杨帆努力克制自己，她甚至讨厌自己这些想法，方阿姨帮助了她很多，如果真的是替他背锅，也是值得的。

“秦校长看的是你的视频，还有邮件。”

许岚清很纠结要怎么表达，他并不是为自己开脱，他只是想告诉杨帆，她做的事情有意义，被看到了。

她做了一件伟大的事情。

“你怎么知道，不是你拿的你自己拍的视频去找的校长嘛”，其实杨帆已经相信了，只是总要把话接下去。

许岚清怎么知道的，他亲眼看到秦校长打开网页，点出来看的。

杨帆前一天发邮件，许岚清第二天中午就去办公室找校长了。

上位者眼里，自证清白像是狡辩。所以秦校长一开始没有在意，他相信自己的眼睛。

许岚清手里拿着U盘，一字一句地陈述，“有目击者往您邮箱发了证据，您看过就知道我不是在为自己开脱。”

“你怎么知道有人发邮件，你自己或者朋友发的吧？”

“朋友不能作为证人吗？” 许岚清觉得谁发的这是最不重要的事情，不过听秦校长的意思，似乎是朋友发的就有偏私的可能。

如果是视频中那两个人的朋友发邮件，是不是就可以获得一个大义灭亲的美名。

许岚清觉得，事实本身更重要。

秦宇嫌打开邮箱麻烦，“密码我早就……”

他本来想说忘记密码，许岚清及时打断他，“校长，如果说学生的建议或者投诉没办法到达您这里，我们或许只能考虑别的渠道。”

许岚清没有任何威胁的语气，他就是在平静地阐述，如果事情无法解决，可能会采取别的办法，至于这个办法是什么不重要。秦宇听过不少二混子学生的威胁，像这么平静的还是凤毛麟角。

秦宇看了许岚清一眼，他的眼睛里没有急切，没有不满，甚至没有任何期待，仿佛这个邮件他不看也没有关系，但他会用别的方式让它被看见。越是平静，秦宇反而越害怕。

秦宇说他真的不记得了，许岚清打开网页，找回密码，登录进去。

许岚清的身子将电脑挡了一大半，看来邮件列表第一个就是杨帆发的，她还挺有礼貌，向秦校长问好，不像下面那几条那么直接。

「食堂那么难吃，不管管吗？」

「河边晚上有人约架，你去逮人吗？」

「夏天厕所味道这么重，水箱还老是坏，是不打算换一个？」

……

或许这些同学根本都没有期待过回复，他们只是想要表达出来。

许岚清点开杨帆的邮件，她没有取昵称，就是一串数字，也是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

“校长您看吧”，许岚清放心了，往后退几步，让秦校长邮件的内容。

有证人，有视频，这项罪名怎么都不可能再算在许岚清他们头上。

一般情况下，学校基本上不通报高三，也尽量避免通报高二，因为涉及到入档案问题。如果是高一的学生，接下来的一年表现良好，高二基本上就消除影响，也能对新生起到警示作用。

像罗鹏远这种问题学生，通报了这一次难保下次还会犯，所以很多时候都是私底下教育。

秦校长有点为难，但已经放出话说要通报批评，不可能换了嫌疑人，就不通报了。

“你先回去吧”，听到这句话，许岚清知道是有结果了，怎么解决是校领导要思考的事情，他只关心自己的那部分。

许岚清从始至终无意隐瞒，在他看来，事情很简单，秦校长看了杨帆的邮件，找到了真正违禁的人，他和张智予不用再受批评，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所以……” 许岚清看到杨帆踮起的右脚，不能支撑在地面太久的时间，加快了语速，“是你帮了我和智予，你所受的伤，也确实跟我们有关系。”

“我的意思是，你想要做到的事情，确实如你所愿。”

“我们要谢谢你。”

杨帆无意纠结受伤的事情，对于许岚清那么轻易就看清她的想法，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她不喜欢被人猜得太透。

却又庆幸有人能懂她。

“这是我们一起完成的，也要谢谢你们自己”，虽然如果没有许岚清，秦校长大概率是不会看到她的邮件，但也不想拂许岚清的好意。

怀泽的秋天很爱下雨，又飘起了毛毛雨。

“回去吧”，杨帆也准备朝巷子走。

许岚清站在原地没动，杨帆余光能够看到他的影子，所以她确定他没动。

“你不用送，这里上去很近的，只是坡有点难爬”，杨帆又伸手指了指后面那栋楼，“我家就在那四楼。”

许岚清看过去，稀稀疏疏亮了几盏灯。

“好。车还没来，你先上去吧。”

杨帆慢慢朝家里走去，现在她一点都不害怕路过网吧。她明白，他们并不会因为她的躲避放过她，哪怕是光天化日，也能找到机会伤害她。

一进门，杨帆打开客厅的灯，放下书包，鬼使神差去了阳台，最左边的角落可以看到马路。

许岚清还没走。

这次他们能确定看向的是彼此。

车来，许岚清向她挥手。

车内要暖和很多，许岚清头有点沉，不确定是不是感冒了。

不过心里轻松了很多。

冬天来临前，杨帆的脚完全好了，不然穿秋裤很不方便。

十一月份已经开始冷了，绝大部分同学已经换上了冬季校服，个别抗冻的没有穿内胆。

杨帆不喜欢冬天，这是她最难捱的季节，小时候她会长冻疮，现在已经好了许多，但臃肿的衣服也会让她难受，写字不方便。

而且一旦受冷，冻疮还会复发。

喜欢不喜欢，都是要过的。闵书婷的生日也要到了，杨帆学着喜欢和期待冬天。

“我妈在楼下饭馆订了餐，到时候你们都要来哦”，闵书婷提前一个周就邀请了他们。

十六岁……

杨帆的十六岁已经过了，去年的寒冬，新年之前，那时的她还和老杨住在县城的出租屋，老杨早早就买好了煤块儿，屋子里很暖和。

记忆并不模糊，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和一道很难很难的数学题，杨帆每每想起当时执笔写下答案的瞬间，脑海里都会想到那碗面条的味道。

她真的很讨厌吃挂面，老杨生病，顾不上的时候，就要煮挂面吃。杨帆不会调味，有时候咸了有时候辣了，也得吃下去，不然会很饿。

所以生日的时候，老杨特意给她买的方便面，把面饼拿出来煮，比挂面好吃。

杨帆也不知道，生日为什么一定要吃面，在这件事情上面，老杨很是坚持。

她的十六岁，很平淡，那时的她还没有学会体验当下，总是在期待另一个春天来临。

“杨帆，你准备买什么礼物啊？” 张智予很早就想问了，奈何杨帆总是和闵书婷一起行动，一直没找到机会。

“还在选”，杨帆张望食堂门口，闵书婷还没来。

“你们都喜欢的那个乐队，相关的物料，她会喜欢的”，杨帆知道张智予问话的用意，直接给了建议。

许岚清在一旁没说话。

几人都快吃完了，闵书婷才姗姗来迟，“那道题实在难懂，宋平一直讲了三遍我才理解。”

打饭窗口没什么人，阿姨把装菜的盘子倒来倒去，把同样的菜合并在一起，看起来实在没什么胃口。

闵书婷直接打算不吃了，“我等下随便吃点面包得了。”

“看来你对一班势在必得啊，这么用功”，张智予调侃。

“是啊，到时候我得和杨帆做同桌呢”，闵书婷甜甜一笑。

就还剩一次月考，元旦过后就要期末考试，十二月份的月考取消，和期末考合并。期末之后，按照文理科的分数排名，直接取前四十五名进入重点班。

按照闵书婷现在的成绩，还需要努力，但希望也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