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满遇袭之时,刘家正房内,刘管事正一五一十将她白日所说禀告给主位之人。
刘管事小心提议道:“老爷,奴才觉得这姑娘不像骗赏之人,不如让她为大公子剖验?”
主位之上的刘仲双目闭着,捻着佛珠,口中念念有词。一圈之后,他收起佛珠,透过虚掩的房门,才缓缓说道:“我信不过她。我儿死得冤枉,若冒险剖验,又查不出凶手,文举九泉之下哪得安生?明日大理寺少卿与辛家大小姐要来,且看看他们二位怎么说。”
刘管事:“是。”
一主一仆闲聊之际,说起这位大理寺少卿。
一年前由大理寺卿举荐,因破了盛京城一件大案得建和帝重用,从大理寺丞一路高升至大理寺少卿。
此人身躯凛凛,相貌堂堂,悦怿若九春。传言其姿态容貌与当年盛京城第一公子也是不相上下。
因生得貌美又破格连升,还时常进宫。
盛京城谣言四起,都说他与建和帝怕是割袍断袖之情。
“他的儿子,怎会是耽于情爱之人!”刘仲从不信这些空穴来风之言,毕竟建和帝可是那个人一手教出来的。
“老爷说的是。”刘管事说完退下,推开门时,急风穿门而过,骤雨天降。
更声传来,亥时一刻。
鸡鸣四起,红日东升。
等袁满再次睁开眼时,已到了一家医馆。她之所以知晓是医馆,是因为半梦半醒间,鼻间闻到了萦绕不散的药草味。
果然一睁眼,有一大夫打扮的白衣女子正坐在床前看她。
“醒了?瞧你也没事,走吧,随我去用饭,”那女子笑着对袁满说道,见她一脸不解之色,又向她解释:“这里是见素医馆,我叫青黛。昨夜更夫发现你晕倒在四柳巷,他送你来的。”
“多谢青黛姑娘!我叫袁满,大家都叫我小满,”说话间,脑袋有痛感来袭。袁满摸摸额头,原是昨日撞墙的地方裹了一层纱布,“不会破相吧?”
“你额头只是磕青并未出血,不碍事的。”青黛好言好语安慰,又拿来铜镜给袁满瞧。
“嘿嘿,没破相就好。”袁满拍拍心口放下心来。
青黛忍着笑意,起身出门。临到门边,回头对她说:“小满姑娘,我家医馆的早饭没有红烧肉哦~”
袁满呆愣在原地,她想起来了,她方才做梦梦到红烧肉。穆止风曾说,她睡觉惯爱说梦话,她估计念叨了不少时辰,青黛应是全听见了。
脸是丢没了,饭却要吃的。
等袁满收拾好,鼓足勇气挪去后院用饭时,青黛已换了身青色衣裙,坐在椅子上,冷脸瞧她。
袁满坐定,勉力扯出一丝笑意,“青黛姑娘,我睡觉爱说梦话,你别介意。”
青色衣裙的青黛姑娘不光脸冷,连出口之言也是冷若冰霜,“傻子!”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袁满不敢反驳,只好埋头扒饭。
片刻后,穿白衣的青黛端着一碟咸菜出现在后院。
袁满看看对面的青黛,又瞧瞧旁边的青黛,恍然大悟,“你们是双生子!”
“对,小满姑娘,这是我妹妹白芷,”青黛不知两人早先的嫌隙,热情向袁满介绍起来:“白芷性子冷,若是出口伤到你,你莫放在心上。”
袁满心想,她早伤过我了,还伤得我遍地鳞伤......怎么会有人开口就骂别人傻子啊!
“青黛姑娘,你一个人开医馆吗?”袁满找来后院时,发现医馆中并无其余人。
“不是,这是家师的医馆。小师弟金榜题名,中了举人,不日将去盛京城参加殿试,她不放心,回陈留老宅看他去了。”青黛慢慢解释。
“你师父真是大好人呐,陈留城那般远,如此辛苦也要赶去看自己的弟子。”
“倒不是......因为小师弟是家师的亲子。”
“你师父一个男子,多跑跑也没事,哈哈。”
话音刚落,白芷原本就冷的脸,更冷了两分,唇边勾起一抹笑。那眼神,似在看一个傻子。
青黛道:“小满姑娘,家师是女子,见素医馆便是取自她的名字,方见素。”
袁满夹咸菜的手一滞,尴尬应道:“啊,是吗?你师父真心了不得,我还是头次听说女子行医。”
“那是你人傻见识少,真不知道,救你这个傻子做什么。”白芷听不下去袁满的傻话,拿着包子起身离桌。
桌上只剩两人,青黛为妹妹向袁满道歉,又说起昨夜救她的情形。
青黛的师父离开后,见素医馆一直未开门行医,昨夜全是因更夫王七常来见素医馆治病,所以见她晕倒在巷中,才将她背来此。
“小满姑娘,你怎会晕倒在四柳巷?可是有人欺负你?”见袁满面露不解,青黛低声解释道:“四柳巷是花柳巷,那里常有急色却无钱的男子拉女子入巷。”
袁满反驳道:“杀我的不是男子,是两个女子!”
她虽没看清来人的脸,但那人的剑劈来时,她明明闻到那人的袖口,有女子的脂粉香气。
青黛细想过后,问道:“两个女子想杀你?那便奇怪了,你近日可得罪过人?”
袁满仔细回忆与她结仇之人,皆是些小事,均不至于跑到彭城杀她,“我没得罪过人,我昨日才到彭城,接了刘家的榜查案子。”
话音刚落,青黛收拾碗筷的手停住,催她快走。
“为何都要我走,刘大公子的案子很难吗?”袁满急着追问道。
“前面十八个人没破案,刘家打了他们一顿不说,还把人关进彭城大牢。你一个姑娘家,进了大牢哪还有活路!”青黛放下碗筷,拉着她去房中拿包袱离开。
不巧,两人刚走到门口,刘管事带人进来,说要请袁满去府上继续查案。
数十个身强力壮的小厮立在院中,眼见青黛想为她出头,袁满疾步上前拦住她,跟着刘管事走了,“青黛姑娘,我晚上还能来找你吗?你家的饭真好吃。”
“可以,今晚就吃红烧肉。”青黛笑着向她挥手。
离开见素医馆后,刘管事说早间已听说她遇袭一事,刘老爷已吩咐下去,务必抓到伤她之人。
比之昨日,彭城今日的街巷的确多了不少巡逻的衙役。
再次路过四柳巷,有衙役正在盘问来往的男子。袁满突然想起来,她彻底昏迷之前,杀她的女子曾说过一句话,“她要是查出来,你会死的。”
如此看来,她遇袭之事与刘大公子的死因有关?
这两个女子可真是胆大包天,杀人就算了,连无辜的查案人也要一并杀死!
她们不要她查,她偏要查。
袁满到刘府时,瞧见一辆鎏金银镶珠翠的马车,昨日因丧子之痛而对她爱答不理的刘老爷此刻正立在马车前,言笑晏晏与车中人说话。
有钱能使鬼推磨,有权便能哭转笑。
刘老爷虽目中无她,但袁满自觉是个有礼之人,为答谢他昨日款待的饭菜,还是走过去向他道谢。
没曾想,车中正巧下来一女子。穿一身流彩暗花对襟长衫与烟水牡丹裙,赤金如意钗携插云鬓间,美目流转间顾盼生辉。
女子之后,是一位如谪仙般的男子,穿的是金镶边公子袍,玉簪一笔横插束发间,行走间温其如玉。
“真是珠联璧合,一对佳偶。”刘管事在旁感慨。
“好一对狗男女啊!”袁满一字一句,说得咬牙切齿。
这句话声量极大,引得马车旁的众人也往这边看。刘管事发觉袁满失言,赶紧拉走她,她却不走,固执地站在原地看不远处皱着眉头的男子。
“死木头,你个硬邦邦的狗王八!”袁满一开口,已是泣不成声,大步跑过去打他。
枉她苦等一年,千辛万苦跑来救他,原来人家早有佳人在侧,哪里需要她这个乡野丫头救?
穆止风扣住她的手,“你怎么在这里?”
袁满挣脱不开,大声回他,“来找你这个逃婚的负心小人!”
手被扣住还有脚,袁满一脚横扫过去,穆止风结结实实挨了一脚,脚下吃痛这才放开她。
“穆大人,袁姑娘与你相识?”说话之人是刘仲。
他尚在朝中时,除了建和帝,这位穆大人对任何人都不亲近,他还是第一次见他与女子这般放肆打闹。
脚痛的穆止风:“同乡而已。”
握拳头的袁满:“你重新说!”
嘴硬的穆止风:“有婚约但未过门的同乡......罢了。”
其余人:“......”
与穆止风同车而来的女子仅诧异一瞬便敛起神色,催他们入府。
袁满与穆止风并肩入内。
一路上,问他为何逃婚不说,问他如何去了盛京城不说,问他怎么成了穆大人不说。总之是一问三不应,只让她见过他后,赶紧回袁家村。
“我不回去,”踏进前厅前,袁满快步走在他前面,回头对他说道:“你不说,那便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无敌敞亮致富阳光道!”
就算回家,她也要先赚到这二十金再走!
短短一日,外乡人袁满成了穆大人未过门的娘子,刘仲的态度好了不少。
一进门,又是招呼丫鬟给她端茶送水递糕点,又是关切地问她昨夜遇袭一事。
袁满正在气头上,偷瞄穆止风,却发现他兀自与身旁女子说话,丝毫不关心她遇袭受伤之事。气闷之下,推说无事,就是不小心磕到头了。
再有半刻,外间来了两位两个身穿官府的中年男子,一个高胖,一个矮瘦。
高胖之人自称甄禄,是彭城的知府;矮瘦之人说自己叫武子义,是彭城的同知。
“两位贤弟,这位是大理寺少卿,穆止风穆大人,表字行之。旁边女子是他未过门的夫人,叫袁满,”刘仲依次向二人介绍房中三个生面孔,“这位是刑部尚书辛大人的千金,辛辞辛小姐。”
因是在刘府私下见面,三个为官之人省了官场规矩,互相问候之后便坐定,说起正事。
正事不是旁事,正是刘大公子之死。
刘仲信不过彭城仵作及揭榜之人。上月亲自去了一趟盛京城,请当朝太师刘韫出面向建和帝说情,帮他请来大理寺少卿与刑部尚书的千金共同查案。
袁满心想这人又要悬赏又信不过他人,活该查了三个月都没查到一个疑点。
谁知,甄禄与武子义听完,对视一眼后突然跪下,声泪俱下地求穆止风帮他们也查查案子。
甄禄:“我儿一年半前,无故死在城外。”
武子义:“穆大人,下官的两个儿子去年无故死在妓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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