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将医疗中心的VIP套房浸染得一片静谧,只有几盏壁灯像倦怠的星子,投下昏黄柔和的光晕。高强度的康复训练如同一种酷刑,不仅榨干了甄宓本就稀薄的气力,更将他精神上时刻扮演“脆弱失忆者”的弦绷到了极致。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疲惫,让他几乎难以维持完美的伪装。
“我……想泡个澡。”他靠在柔软的床头,声音里浸透着真实的沙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对温暖慰藉的渴望。他抬眼,望向坐在阴影里处理文件的闫聿,目光像受惊的幼鹿,带着恰到好处的依赖与试探。热水,或许能暂时洗去那附骨之疽般的无力感,更能为他争取到片刻独处的、珍贵的机会。
闫聿从冰冷的平板屏幕上抬起眼,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在他过分苍白的脸和微微颤抖的眼睫上扫描了片刻。那沉默的几秒钟,让甄宓的心脏几乎悬停在喉咙口。最终,闫聿合上平板,那声轻微的“咔哒”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好。”他起身,挺拔的身影带着无形的压迫感走向浴室。
他没有唤护士,而是亲自俯身,一手稳稳穿过他的膝弯,另一只手揽住他单薄的背脊,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姿态将他打横抱起。甄宓的身体有瞬间的本能僵硬,藏在被子下的手骤然握紧,指甲掐入掌心,用疼痛压下几乎脱口而出的抗拒。他强迫自己放松下来,将脸颊温顺地埋进闫聿的肩颈,那里传来稳定而有力的心跳,以及那缕熟悉的、仿佛已刻入他灵魂的雪松冷香。这气息曾是他的锚点,如今却成了禁锢的锁链。
浴室里,水汽氤氲升腾,如同暖昧的纱幔,模糊了镜面,也似乎软化了两人之间那堵无形的冰墙。闫聿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入宽敞的按摩浴缸,温热的水流如同情人的拥抱,瞬间漫溢上来,包裹住他冰冷的四肢百骸,带来短暂的慰藉。然而,甄宓的神经并未放松——闫聿没有离开。他挽起价格不菲的衬衫袖子,露出线条流畅、蕴含着力量的小臂,然后取过柔软的沐浴海绵,蘸水,挤上气味清雅的沐浴露。
那动作,熟练得仿佛一种刻入骨髓的习惯。
闫聿没有离开。他在浴缸边蹲下,拿起了海绵。
当湿润的海绵带着泡沫,轻轻擦过甄宓的脚踝时,他纤细的脚趾微微蜷缩,像受惊的雀鸟,却又没有完全躲开。海绵缓慢上移,抚过小腿优雅的曲线,那里因久卧而略显纤细,却更添一种易碎的美感。甄宓的呼吸似乎随着海绵的移动而微微变化,当海绵滑至大腿内侧最柔嫩的肌肤时,他几不可闻地吸了一口气,腿侧的肌肉极轻微地绷紧又放松,像水面被蜻蜓点过泛起的涟漪,转瞬即逝,却足以撩动人心。
这是一种无声的邀请,也是一种隐秘的试探。
闫聿的动作依旧稳定,但他呼吸的频率,似乎悄然改变了。他的目光沉甸甸地落在甄宓被水汽蒸得绯红的脸颊和那微微张开的、水润的唇上。
就在这时,甄宓无意识地,用下排那颗比常人更精致尖利的小犬齿,轻轻咬住了自己饱满的下唇内侧。那是一个极其细微的动作,带着点孩子气的无辜,又莫名有种隐晦的、邀请人去蹂躏那抹嫣红的诱惑。
这个动作,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时间的帷幕。
闫聿的手,猛地顿住了。海绵停留在甄宓的腰侧,泡沫缓缓滑落。
记忆的闸门被狂暴地冲开——
不是在这里,不是在昏迷之后。是在更早的时光,在他还是“归零”,戴着层层假面潜伏于闫聿身侧,两人在危险与吸引的钢丝上共舞之时。一次险死还生的任务后,他带着不便示人的伤,被闫聿带回这处私密领地。也是这样一个被水汽笼罩的夜晚,闫聿沉默地为他清理伤口周边的血污与尘垢。剧烈的疼痛与高度紧张后骤然松弛的神经,让他同样无意识地用那颗尖牙抵住了唇瓣。
当时,闫聿也是这样,动作戛然而止。然后,他做了一件让当时的甄宓灵魂都为之战栗的事——他俯身靠近,近得呼吸可闻,用带着枪茧的拇指指腹,以一种近乎危险的温柔,轻轻摩挲过那颗调皮的小尖牙,暗哑的嗓音如同最古老的咒语:“这么伶俐……像只偷偷藏了武器的小雪狐。”
那一刻,甄宓以为一切伪装都已崩裂,身份暴露,万劫不复。可闫聿最终什么也没追问,只是在那之后,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掺杂了更多他当时无法理解、如今想来却心惊肉跳的复杂情愫。
此刻,时空仿佛交错叠印。
迷蒙的水雾中,闫聿的目光如同燃烧的幽火,死死锁住他唇边那抹无意识的、却泄露了太多真相的小动作。甄宓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冲撞,震耳欲聋。他知道了!他一直都知道!这三年,他守着昏迷的自己,是不是无数次凝视过这无意识流露的习惯?
就在甄宓以为闫聿会像当年那样逼近,或者会用言语彻底撕碎他辛苦维持的假面时,闫聿却只是极深地、近乎贪婪地凝视了他一秒,然后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汹涌的波涛被强行压下,只余下深不见底的暗沉。他移开视线,继续着手上的动作,仿佛那瞬间的失态从未发生。
可他周身的气息已彻底改变。那层坚冰铸就的铠甲被水汽与回忆融化,流露出一种甄宓从未见过的、混杂着痛楚、悔恨与失而复得后小心翼翼的巨大温柔。他冲洗泡沫的动作轻缓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指尖偶尔不经意擦过皮肤,带来一阵阵细微的战栗。
“水温合适吗?”他问,声音比平时低沉沙哑了许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合适。”甄宓垂下眼睫,借由氤氲的水汽完美掩藏自己眼中翻江倒海的情绪。不一样了。和三年前那种带着试探、征服与危险吸引的暧昧截然不同,此刻闫聿的温柔里,浸满了岁月的钝痛、偏执的占有和一种……近乎虔诚的恐惧。恐惧再次失去。
此刻,在这温暖密闭的空间里,这个久违的、独属于他们之间的隐秘信号,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闫聿心中那座封锁着无数复杂情感的冰库。怒火、猜疑、蚀骨的思念、失而复得的狂喜,以及那从未熄灭的、深沉的**……疯狂翻涌,几乎要冲破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
他的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看着甄宓的眼神变得幽深无比,里面是几乎要将人吞噬的墨海。他握着海绵的手指,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甄宓在他的注视下,心脏在胸腔里敲着密集的鼓点。他感觉到了闫聿瞬间的失态和那几乎化为实质的情感冲击。他成功了,这颗“利齿”,成功地搅动了闫聿冰封的心湖。
但他没有进一步动作,只是缓缓松开贝齿,被咬过的下唇留下一个更深的、诱人的红痕。他微微偏过头,露出一段白皙脆弱的脖颈,眼睫低垂,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无意识的本能,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欲拒还迎的风情。
闫聿极深地吸了一口气,胸膛起伏,强行将那几乎破闸而出的情绪压回深处。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更深沉、更压抑的暗流。他继续着手上的动作,但指尖拂过甄宓背上那些陈旧疤痕时,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微不可察的颤抖,每一次触碰,都像是在无声地确认他的存在。
恰在此时,闫聿放在洗手台面上的那部加密手机,执着地、带着急促意味地震动起来,屏幕上一个特定的代号不断闪烁,代表着涉及他帝国根基的紧急事务。
闫聿的眉宇间瞬间凝聚起凛冽的寒霜,那是权力掌控者被打断私人领域时的不悦,更是对突发危机的本能反应。他看了一眼浴缸中似乎因舒适而昏昏欲睡的甄宓,挣扎的痕迹在他眼中一闪而逝。
“我接个电话。”他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但语速稍快,“很快。”
他将干燥柔软的浴巾放在甄宓触手可及的边缘,又深深地、仿佛要将他刻入脑海般看了他一眼,这才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浴室。门被轻轻虚掩,留了一道缝隙,足够他监听内里的动静,却也象征性地给予了甄宓一丝喘息的空间——这是闫聿式掌控下,罕见的、因方才情感波动而产生的片刻“疏漏”。
浴室门合上的轻响,如同赦令。
甄宓骤然睁开双眼,所有伪装出的慵懒与迷茫瞬间褪去,琥珀色的瞳仁里只剩下冰雪般的冷静与锐利。那颗惹祸的小尖牙,再次无意识地、用力地碾过下唇软肉,但这一次,带着决绝的意味。
闫聿的短暂离开,以及他因“尖牙”引发的、明显失控的情绪波动,这就是他等待已久的、稍纵即逝的黄金机会!
他的目光如电,迅速扫过浴室每一个角落,最终精准地锁定在洗手台下端,一个伪装成装饰线条、实则为检修通道的隐形盖板上。这是他多日暗中观察、结合建筑结构知识推断出的、唯一可能避开无处不在的监控与监听设备的薄弱环节。风险巨大,但这是唯一的突破口!
与此同时,他几乎能断定,闫聿此刻接听的紧急通讯,必然与白晔、沈南山他们的行动,或是那个暗中投放LMD-7的“灰雀”脱不了干系。外面的伙伴们,已经成功地将闫聿的注意力牵引了出去。
温暖的水依旧亲昵地包裹着他的身体,却再也无法带来半分安宁。齿间无意泄露的旧日密语,彻底撕破了温情脉脉的假面,露出了其下汹涌的暗流与冰冷的锁链。
逃亡的倒计时,在这满室氤氲着过往与现在、柔情与算计的水雾缱绻中,悄然走到了终点。接下来,每一步,都是刀刃上的舞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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