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鱼肚白,杨叙道一行人快马疾驰在前往京城的官道上。春日清晨,路边草木萋萋,一派生机勃勃。可这位钦差大人的心情却愈发沉重 —— 南屏水患案牵连甚广,四王府、南诏势力交织其中,他必须尽快将此事上奏朝廷。当初便有人密信圣上此事有异,他才被派到南屏协助吴希澈,如今一了解,才发现此事牵连甚广,必须早日上报朝廷,控制住四王爷的势力,才好做下一步打算。
"大人小心!"
随行的亲信突然大喊一声。话音未落,暗箭破空而来。杨叙道勒马躲避,却见四面八方冲出蒙面黑衣人。他虽年过半百,身手却不减当年,挥手间已击退两名刺客。
可敌众我寡,片刻间亲信已倒下大半。
不一会儿,烟雨朦胧的官道上再次寂静下来,横陈的尸体诉说着曾经发生的一切,杨叙道的尸体已经渐渐凉了,即将送达京城的情报,再也没有抵达的那天。
*
春末的南屏,暮雨绵绵。杨叙道正准备上奏揭露水患案的真相,却在途中遭到埋伏。知县府外传来一阵喧嚣,衙役们四散奔走。
明希立在窗前,手中捏着那封遗物般的名册,心中五味杂陈。这是杨叙道临终前让人送来的,上面详细记录了这些年被贩卖少女的去向,以及四王府、南诏势力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每一笔都写得清清楚楚,仿佛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不该让他一个人去的。"吴希澈靠在软榻上,眉头紧锁,"照理来说,他带着朝廷亲兵,怎会轻易遇害?"
明希转头看他,见他脸色苍白,伤口才刚刚愈合,便轻声道:"你且好生养伤,别动气。"
"不,你想想看,"吴希澈却坐直了身子,目光灼灼,"朝廷亲兵本该万无一失,如今说来,只有一种可能......"
"四王爷在南屏暗中养兵。"明希接过他的话,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两人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担忧。这南屏城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杨叙道的到来说明朝廷已经开始注意到异象,四王派此时定然慌了手脚。
"我方才打探到消息,"明希走近几步,压低声音道,"知县竟然没有出城,还在筹备祭天大典。"
"祭天大典?"吴希澈眸光一闪,"这时节举办祭天......"他似是想到什么,猛地起身,却扯动了伤口,不由得闷哼一声。
明希连忙扶住他:"你且慢些!"
"我无妨。"他摆摆手,眼中闪着少年人的执着,"你想,他们为何要在此时举行祭天?分明是想趁着祭天降水,开闸放水,好让船只运走留在南屏的证据!"
明希听他分析,不由得点头:"如此说来,现在的南屏已尽在四王府掌控之中。我们若是敢站出来作对......"
"便是死路一条。"吴希澈轻笑一声,语气却沉重,"这南屏城中处处都是他们的眼线,怕是早就盯上了我们。"
明希见他神色坚定,心中一紧。这事已经牵连太深,二叔是朝廷重臣,但在南屏的地界,依旧任人宰杀,若是再查下去,恐怕连命都要搭进去。她走到他身边坐下,轻声道:"不如就此收手罢。他们既然要撤离南屏,我们的努力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以后这里不会再有水患之苦。"
吴希澈望着窗外渐深的夜色,久久不语。月光穿过雨帘,照在他清俊的侧脸上,可那双眼睛里的坚定,却让明希看了心疼。
"你说得对。"他忽然开口,语气温和,"我们是该收手了。"
明希暗暗松了口气,却见他起身走向书案,取出一卷水文记录细细翻看。她知道他这是假意应承,心中必定另有主张。可如今形势危急,她又能如何劝他?
夜色渐深,烛火摇曳。吴希澈独自在书房研墨,奋笔疾书。那支朱漆的笔在纸上游走,写下一行行字迹。待到天微明时,他才将那封长信密密封好,交给前来送茶的玉兰。
"这信且收好,"他轻声嘱咐,"若我有不测,便交给夫人。切记,在那之前莫要打开。"
玉兰接过信,心里疑惑,却不敢多问。
*
明希立在堂前廊下,望着远处渐暗的天色,只觉得心头沉重。她正要吩咐婆子们熄灯,却见小桃匆匆奔来。
"夫人,姐妹们都等着您呢。"小桃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扶月她......"
明希心中一紧。自从扶月失踪,作坊里的姐妹们便坐立不安。尤其是小桃,与扶月一同被拐来南屏,二人情同姐妹,如今更是寝食难安。
"你们都在内室?"明希问道。
小桃点头,红着眼圈道:"方才香兰姐姐说,在知县府后院见到扶月的发钗。那...那是夫人亲手给她的......"
明希深吸一口气,大步往内室走去。推门进去时,只见几个姑娘围坐在案前,神色间都带着担忧。香兰手里捏着一支玉钗,正是她前些日子赏给扶月的。
"扶月那丫头,定是出事了。"香兰咬着唇,"若不是遇到危险,她断不会丢下这支钗子。"
荷儿在一旁抹泪:"我们这就去找她罢!那知县府里......"
"不可。"明希打断她的话,"如今知县府虽然人去楼空,但谁知道会不会卷土重来?你们贸然前去,只怕会有性命之危,以后便再也别去了。"
"可是扶月她......"小桃急得站起身来。
明希将她按回椅子上,柔声道:"我自有分寸。你们且安心等着,我亲自去打探消息。他们不敢拿我怎样,毕竟我还有杨家小姐的身份。"
虽然明希清楚,这话只是骗骗他们罢了,但众人听了这话,心中稍安。明希又叮嘱道:"你们这些日子且莫要轻举妄动。若有消息,我自会告诉你们。"
"夫人放心,我们明白。"香兰点头,"只是......只要扶月平安便好。"
明希望着这几张担忧的面庞,心中一阵酸涩。这些姑娘虽然来自五湖四海,却早已情同手足。如今见一个姐妹遇险,个个都恨不得以身相替。
"此事我心中有数。"她沉声道,"若是扶月当真在知县府,我便是搜遍每个角落也要找到她。"
她眼中闪着坚定的光。众人见她如此,都安静下来。只有小桃还在抽噎,明希轻轻揽住她的肩膀:"莫要哭了。扶月那丫头机灵,定能平安无事。"
待安抚完姐妹们,明希回到自己房中。她刚要更衣,却听见外头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循声望去,只见吴希澈正站在廊下,月光将他清瘦的身影拉得很长。
"不是让你好好歇着?"明希蹙眉,"这般冷的夜风......"
"我听说扶月的事了。"他打断她的话,眼中带着几分愧疚,"都是我连累了你们。"
明希见他这般自责,心中一软:"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若不是你,我们又怎会有如今的机缘?那些姐妹,也是真心实意地跟着我们。"
吴希澈抬眸看她,目光深邃:"可如今扶月生死未卜,其他姑娘也都被牵连其中......"
"你别想了。"明希走近几步,轻声道,"为今之计,是保护好自己,扶月已经生死难测了,你们怎么能再出意外?等他们撤走了,我陪你重新整顿南屏,一切都会好起来。"
她说完,却见吴希澈眸色一暗。他望着远处朦胧的夜色,不知在想些什么。明希心里也闷闷的,当初一心只想往前冲,可是如今却突然怕了起来,在世间有了牵挂,就是有了软肋,便不再如同曾经一般自由自在,做事便也小心翼翼起来。扶月的意外已经让她心中难安,又怎么能够承受更多的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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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未亮,吴希澈便轻手轻脚地来到明希的房前。他站在门外许久,最终只是轻轻推开一条缝隙。月光映着明希安静的睡颜,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许久,终是无声地退了出去。
明希其实醒着。她听见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心脏像是被什么攥住一般。她太了解吴希澈了,从他昨夜的神情就知道,虽然自己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他已经想好了对策,而且极可能是件险事。他怨他不对她坦诚,却又理解他不想让自己担心,又怨他从未考虑若是出了意外她一人如何生活,可她不忍心阻拦。
等到天色大亮,她将姐妹们都安置在内室,嘱咐她们今日无论听见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众人虽然疑惑,但也都听从她的安排。
正在这时,玉兰匆匆赶来,手里捏着一封信。
"夫人,"玉兰神色复杂地看着她,"这是大人昨夜交给我的,说若他有什么不测......"
明希手指微微颤抖,伸手接过那封信,却迟迟没有打开。她能感觉到,那薄薄的纸张里封存着吴希澈的决心,而这份决心,很可能会玉石俱焚。
天空阴沉沉的,似乎随时会落下雨来。而她的心,也如这天色般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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