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穿越”,听起来是一个极为科幻,甚至玄幻的名词,而若要让它更靠向科学一点,或许我们应该用“量子隐形传态”这个课题的名字进行替换。它最早进入大众视野是因为一部20世纪60年代大火的经典科幻电视剧,也算是让一大群孩童想成为电影里那样厉害的科学家的童年启蒙。
顾名思义,这个词指的正是扫描一个目标,确定其构成,再将其信息传输往遥远的地方。在大部分对此一知半解的人眼中,这种传输似乎就意味着要在目的地重组这个被“遥传”的对象——可能是指其物体的原子与分子与远距离重组物体的计划被同事传输,也或许是指目的地由新的原子和分子按照原物体那样再组合,生成一个和原物一般无二的复制体。总之,描述起来大致就像一个放置在宏大空间尺度上的打印机,但就目前的物理学所知,其打印件与复印件尚无法在同一时空得以相见。
而人与简单的物体又不相同,传输人体可是一件浩大的工程,过多细节在这里不再赘述,结论就是,某个特定人的原子大约代表着*10^30比特的大量信息,如果把人体的全部物理数据存储到容量为10亿字节的硬盘上,我们大约需要10^19个这样的硬盘,若是得以堆叠在一起,它们的高度将为10^13千米,也就是一万光年,相当于太阳系到银河中心距离的一部分。
这还不是这项技术最体现实现门槛之高的地方,事实上,即便我们以10^12比特每秒的速度传送信息,这个需要被传输的可怜人儿大约仍需等待300多亿年的时间,也就是目前宇宙年龄的3倍。
讲到这,它们也只是以准备工作成功为前提的必须攻克的技术性难题。首先,人们该如何准确地观测到物体的信息?在传统物理学定律统治的宇宙中,这并非是难以解决的,只需最大程度精确地测出构成物体的每一个粒子属性:位置、速度、自旋以及能量等。然而,在量子力学定律中,测量它们无疑是一种粗暴的扰乱行为,将改变现实的性质。
在测量行为发生前,物体的每一个属性都可能有无数个不同的值,每一个值都有可能成为现实,无数种可能性并存着,物体处于“量子叠加态”。但若是进行观测,观测行为就会使得物体位置的状态缩小为一个。
如此,这个简单粗暴的方案宣告失败,毕竟观测行为本身就将改变这些属性,我们就永远无法知道它们在观测之前的样子,更无法复制它们了。
但就在20世纪90年代初,众天才科学家合作完成的一项实验(ERP悖论)却借由光子的“纠缠”属性发现了一种能够巧妙摆脱这一困局的方法——利用量子力学特殊的神奇属性来遥传光粒子。即两个光子的行为总是完美相关:B永远瞬间“知道”A的行为,并根据A来调整自己的行为,然而A从未向其传输过任何信息。
想解释B为何永远瞬间“知道”A要做什么,我们就需要承认这两个光子无论相距多远,都属于同一个现实整体。A不需要向B传送信号,因为两个光粒子属于同一个整体。量子力学排除了所有的定域性观点。它赋予了空间整体性特征。物理学家称之为“非区域性”。
至此,我们理解了关于“传输”的这一部分。
但单一世界内单一时间线上的穿越又是如何实现的,我们要从时间的特性开始讲起。
人类畏惧死亡,因为时间具有不可逆的特性,但若是放在构成物质的粒子世界,这便失去了正确性。事实上,在亚原子范畴内,时间就不再是单向的,而可以在两个方向流逝,无论是正序或是倒序,两个电子总是聚集、撞击,然后分离。
其物理规律就是这样的:只有一个细微的不同,不带有时间固定的印迹。
但事情总有意外,粒子加速器猛烈撞击会产生不具有时间可逆性的K芥子,人的心理时间也永远向前走而不后退,当我们将目光投向热力学,也存在一个只朝一个方向运动的热力学箭头。这个箭头建立在热力学第二定律的基础之上,认为时间朝着更多的无序状态流逝。
过去到未来描述了心理时间的方向,而有序到无序则描述了热力学时间的方向。
再有一个时间,就是宇宙学的时间箭头。从最热到最冷,从密度最大到密度最小,这描述了宇宙学时间箭头的方向。宇宙学时间箭头与热力学时间箭头又因恒星这个导致最大无序发生的媒介而紧密相连。
于是我们可以提出一个思想实验,如果有一天,宇宙膨胀到最大半径,开始坍塌,与宇宙膨胀相关的热力学时间方向将在一个收缩的宇宙中发生逆行吗?
心理时间会因此而朝反方向流逝吗?
……
当然,这只是一个假设。
而这么多的描述要说明的东西仅仅只是时间与时间之间的奇妙关系,是的,这透露出的信息便是,时间并非是刻板印象里那样一板正经,也绝非神话中那样可以随意操控,它不是一种单纯的计量单位,也不是一条单调的直线,而是会互相影响的变量,会因对照物的不同而不同。它还是那么难以捉摸,但似乎已经被掀起了一部分神秘的面纱。
有点感觉到了吗?
这个世界所有规律的整体性,缺一不可。
再然后,时空穿越中我们还需要考虑空间。的确,这一实验具体只指向时间,试图让实验者穿越到几个月之后的未来去,但很显然,从以上说明中我们可以看出时间并不是可以单一存在的事物。
自狭义相对论问世,绝对时间概念就遭到了质疑,它变得有弹性,依赖于观测者的运动,观测者运动越快,时间变得越慢,这在观察宇宙射线中也被观测到相应的例子得以证实——撞击大气层外表的能量巨大的粒子流比静止的粒子流活得时间更长(然后衰变)。
它的另一个根本性的变革就是,时间和空间不再独立存在:当时间延长、变慢时,空间就缩小。
而这样的共同变形可以看作是空间蜕变为时间,或者时间蜕变为空间。缩小的空间变形为延长的时间。宇宙中二者的兑换率为,一秒钟的时间换30万千米的空间。
加快的时间蜕变为可见的未来。
科学在某一刻就如同魔法一般。
当然,即便说了这么多,现在要把整一个人从现在传送到未来都是不太可能的,所以在多次折中后,实验目标就换成了有关意识的传送。
更具体的已没有必要继续描述,只用知晓这些大大小小的理论背后会塑造何样的观念即可,在这样日复一日的运算中,很多事情…特别是在知晓原本漫长的宇宙膨胀突兀出现了一个终结点的当下,希沃克根本没法太着眼于现实。
人的主观很多时候是与物理学相冲突的,就像人总会觉得“现在”才是最重要的,但“现在”又是什么呢?“现在”这种感觉其实也是因为大脑中一些生理反应产生的。
人脑中包含着数百亿个神经元,从众多不相邻神经元集合同步协调活动中,能够产生一种“浮现”的生物学状态,这是一种比简单点元件相加更高级的状态,因此,我们能感受到“当下”。
而神经元的同步并不稳定,无法持续,导致产生连续浮现状态的其他神经元集合开始活动,所以我们会产生时间流逝的感觉。
套用一位伟大的物理学家的话,就算是时间这样与人类朝夕相处的自然规律/法则,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一种顽固的错觉。
或许不理这些还可以当未曾到来的末日是没有兑现的恶作剧玩笑,但越想阻止就越要去涉足其中,直到自己越陷越深。
…
……
城市内各类势力的渗透比朱莉娜一开始预想的严重得多,一个以非法方式进入研究所内部的雇佣兵甚至都采集有相关人员正确的指纹数据,悄无声息地带两人走入了一个人迹罕至的小道。
“这么偷偷摸摸的做什么,你不是和这边的研究部长早都串通好了吗?我以为他会直接给你打开方便之门,还是说他两头骗?”
乌漆麻黑的地道内,朱莉娜举着根荧光棒冷嘲热讽。
“他只是大概知道我会过来,也没有太想阻止,不意味着他真和我是一道的。这座研究所外部的防御措施还是很强的,不然我早带一票人从大门打进来不就好了,还花那么大功夫干什么。”
“哈,但我可真没想到你说的地方会这么近,你们一开始就计划好了吗?”,她语气不善地问道。就算这阵子她因为并不熟悉这个未来表现的很随遇而安,也不代表她控制欲旺盛且多疑的性格会改变多少,她可一点不喜欢被别人用阳谋算计。
德里柯西也没怎么想惯着她,自顾自走在前面还撩了撩自己柔顺的长发,语气中满是敷衍的味道,“我算计你做什么,况且刚才不都说了是给你自己的选择吗?是你自己想来的,而其他问题,恕我不予回答。”
这是一座比她们先前见过的一切研究场地更加气势恢宏的壁垒,似乎是主要作用于长生研究,于是经费总是不需要担心的,一切仪器都用的是世界顶尖的厂商直接提供,百分之八十都是未流传于市场上的试验机,别说高昂了,这些根本就是有价无市的领先时代的技术产物。
“这次不需要我陪同了吗?”,近乎沉默了一路的AE03看着一步步走上最高层的实验舱的朱莉娜,最终还是开口问了一句——不过朱莉娜更觉得这只是走程序而已。
周围的工作人员对一行人视若无睹,跟在少女旁边的与其说是在监测危险性更不如说就是个随行挂件,机械地用仪器扫描完就看着她无声地催促,而朱莉娜自己也不想再等多久,能维持住面上的不动声色就费劲了功夫。
但直到这一刻,她无疑还是存着些害怕的。
于是好面子的她在跨进舱内前再次忍不住吐槽道:“不过是一座堪堪挤入一线标准的城市,我那个时间线也没见谁对这里多看中啊,怎么你们一个两个都迫不及待往里钻,往这炸一圈是不是能炸翻出来一堆被藏得紧紧的秘密窝点。”
“哈哈,但这里毕竟是测算中世界末日爆发的初始位置嘛,比其他地方看起来不特殊很多?”,德里柯西叉着腰笑起来,“人不就是这样吗?又害怕,又期待,喜爱着厌恶着,永远是复杂混沌而愚蠢到让人蔑视的存在。”
“我开始怀疑了。”
“什么?”
“那家伙的所谓地下王国……不会就是指这边所有埋在底下的研究所给联合起来了吧。”,她投去意味不明的一眼,“你被坑了。”
高台下,神情张扬的银发女人放下手,气质也随之晦涩了起来,似乎像是早就料到这一点,但又不是非常在乎——她只正经了片刻就再度露出笑容——比起这个,德里柯西可能还更在意之后要发生在眼前的伟大实验。
“也说不准呢。”
……
这是与之前相似,但又有着太多太多不同的传送过程。
无从判断希沃克那边的技术是何时泄露到德里柯西这边的,也或者其他组织也一早在进行相关的研究,总之,这次朱莉娜的体感与上次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更加黑暗,更加粘稠。
待在这个狭窄和压抑的地方,也没什么事做,所以她非常非常迟钝地想起来…等到自己意识离开这具身体而原意识苏醒后会发生什么?天啊,德里柯西那个女人这样干的另一个原因不会就是想要绑架基地副团长吧,她这样随意地猜测着。
随着外界一个个指令的下发,空间与时间被搅动,这次不再有任何真正信任的人在旁陪伴,这个地方也不是她所熟悉的“家”,她很难不感到恍然与无法动弹的惊恐。
钝钝的痛感自神经末梢翻涌起,像是很冰的水泼了上来,感知被麻痹的同时也能感觉到那种称得上火辣的痛感,只是隔的很远,然后随着时间推移,这层屏障慢慢地裂开,冰块与水一同哗啦呼啦涌进来,更进一步掠夺走大部分氧气和温度,几乎呛得人有点喘不过气。
在逼至能承受的最高阈值上限时,她脑海中凭空出现一行句子:你得到你想要的了吗?
久远的记忆比迷茫更先一步翻找出。
比现在的自己更年幼的面容浮现于眼前。
她知道那是幼时自己在他人瞳孔中的倒映。
而之后,朱莉娜安静地闭上眼,身体完全放松躺在完全契合她体型的记忆金属中,用除自己外无人能听见的气音很慢很慢地将这句没什么意义的感慨说出口:“这就是,死亡?这就是…你们所期待的死亡吗…”
生死之间,纷乱的泡沫填充进每个缝隙。
而每个泡泡似乎就装着一个她自己。
…
没有人最开始就称得上完美。
朱莉娜不到十岁的样子和现在堪称大相径庭。
小时候,她对大多数事情都没什么干劲,只觉得生活是一眼就能望到头的差劲,而她不为此多担忧半分的理由仅仅只是她毫无归属感与真实感。
再怎么痛苦,和自己无关就痛苦的很有限。
她不觉得自己和那对傻逼父母有半毛钱关系,也不觉得周围来来去去的人们和自己哪里相像,她很多时候只觉得这是一个梦。混沌之中,向前走还是向后走其实没什么不一样的。
比如一件事有A和B两种选项,她选A,被母亲责骂,她选B,被父亲痛打,但其实这两种选择都很明显地会取得收益,可就是因为不像纸票那样直观,就会被归为“无用”。
她像一个破纸袋一样被拉扯。
她高兴,被嘲讽,她悲伤,被辱骂。
她一动不动,父母在面前大肆指点任何一个他们有过一面之缘的陌生人。
天是蓝色的,但如果收入太低就是刻意给他们这些贫民找麻烦的炎炎烈日,而如果收入尚可又会变成对富人区一片美好光景的艳羡。
他们可以从任何一样事物延展出自己的想法,他们眼中只有他们自己。他们无法理解这世界上许多摆明了的变好途径,肮脏的油烟气和出生的阶级似乎已经把他们完全塑造成了一个个刻板形象。
所以朱莉娜时常感到疑惑,似乎这个世界只有她活在真实之中,然后渐渐不再发表任何看法和意见,漂亮的金绿色眸子暗淡下来,像是蒙了灰。
当然,她没有自虐倾向,起码她觉得自己那时候还没有,所以即便情感很单薄也不至于有脑子不动硬让自己受罪,但这志向也仅限于让自己离开那条肮脏的街道变成个社会意义的正常人。
她认真思考自己可能最后也会变成这样的人。
直到某一天她回到家,毒//品的酸臭味扑入鼻腔,她抬起眼,原本就穷得一清二白的家里像是被抢劫过,东西被翻的到处都是。
这样啊,她立刻知晓了发生的事情,然后对接下来自己所要面对的也没有什么异议,长久放置的大脑只是思考了片刻自己待会会伤到哪和如何处理,然后就不想管了。
但时候发生的事情超出了她的预料。
将最后一个铜币交到那群人渣手中的母亲又哭又笑,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告诉了她她是被收养的事实。栗发的女孩刚被鞋子砸到太阳穴上,湿润的血液缓慢地顺着皮肤淌下来,她微微张大嘴,远离了自己太久太久的五感被莫名掀起的情绪重新唤回,浑身的伤口疼得她想哭。
她真的好想哭啊。
直到这时,她才猛然明白,原来世界本来可以不是这样的啊。
她屏住呼吸缓了会,最后握紧拳头半阖着眼躺在鞋柜投下的阴影中,笑了笑,“哈”。
对方还沉浸在幻觉中,没听到女孩说了什么,也没发觉自己已经把最大的秘辛说出口。
何其可笑,朱莉娜人生最大转折点发生在一个可以称得上及其无趣的午后。破破烂烂的屋子,乌云密布的天,外面一个人也没有,屋内她还半晕不晕地看着地板上走过的蚂蚁。
她其实分不清自己究竟想了什么,此时的她还没来得及学习太多,只凭直觉明白对方没在撒谎,许多感知中的错位也得到了解释。
“…你,得到你想要的了吗。”
她看着完全被毒//品操控大脑的母亲,五味杂陈地轻声发问。
这之后她一个人想了很多很多,她对自己是否能成为全新的另一个人有点摸不准,但还是忍不住期待,也许,她其实多少是有一点傲慢的吧。
她终于有点想要努力,似乎终于不再背负那份沉重的原罪——砰——但就在她准备好一切背上行囊离家的第二天,她在大楼外部装着的大屏幕上看到了连环杀人魔终于落网的报道,而死者是自己的父母,虽然不是亲的。
那瞬间她又想了什么,她自己也说不好。
她本来想笑,因为这显得世界更像游戏而自己更像一个游戏主角了。
但同时她又有点浑身发抖。
如果她在,他们是不会死的吧。
就像知道自己并非亲生那天一样,她觉得自己似乎又轻了一点点,一个不太明显的地方又死去了些什么,可她来不及哀悼,新生取代了腐旧。
她努力追逐人生的美好,最初的自己随着身上附着的阴影一同被灼烧,然后消退。
……
…
可时至今日,她发现自己追逐着的原是落日。
她本来想还幼时的自己一场嚎啕大哭,但睁开眼时,关切的眼神把自己围了整整一圈。她很难不想到,原来即便是这样从阴霾里狼狈脱身变得逐渐不像自己的自己,也在做成些什么。
这是最后一次了,她垂下眼暗自道。
凯西莎坐在床沿,轻快的语调一如往常。
“你得到你想要的了吗?”
“或许吧,不过我也已经不记得了。”
“这样。那你有留下什么特别的感觉吗?”
“我想起一句诗。”
“诗?”
“对,波德莱尔的。”,她不再过多解释,手放在眼前遮挡了一部分光线,远眺那遥遥升起的太阳,然后倏然道:“饿了,我们去吃饭吧。”
……
…
【*清新地升起的太阳多么美丽!
它爆炸般地向我们问声早安。
——可是,能满怀热爱对那比梦幻
更美的落日敬礼的人真福气!
我想起!……我见到田野、花和流泉
都像心悸一样在日光下晕倒……
——向天边奔去吧,时间迟了,快跑,
至少要抓住一道斜阳的光线!
可是,我徒然追赶隐退的日神;
不可抗之夜正建立它的阴森、
黑暗、潮湿、充满了战栗的王国;
在黑暗中飘荡着坟墓的味道,
我畏怯的脚在沼地边踩坏了
想不到的□□和寒冷的蜗牛。
——《浪漫派的落日》】
前文大半的科普引用自《星空词典》,谢谢谢谢,让我五十块装了个大的,尝到甜头我日后肯定再接再厉,钱不能白花,买书千日用书一时。总之大家不用细看啦,毕竟我也不很懂这写的什么…它只是起到一个绕晕人的作用。
然后结尾这首诗我是翻了翻诗集捞到的,自己都没想到写完后附上去能这么合适hh
总之,别养肥啦!我会努力写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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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你得到你想要的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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