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之前翻找出的衣物撕成布条后,米莎将弟弟紧紧裹在后背,顺着萨满指的方向头也不回的跑了。
一手拿着桃夭给的小布包,一手抓起替换的衣物,谢南星拔腿去追她的向导兼临时翻译机。
回头瞅了一眼在身后逐渐变小的萨满,心头的疑惑越放越大。
“这是什么情况?”
“村子来外人了。”
米莎死死拽住捆绑弟弟的布条,号角是安置在外围暗哨的暗号,用于通知其他半兽人,村子被人类发现了。
她与母亲早有约定,遇到这种情况一旦村子就带着弟弟先逃。缠绵病榻多年的桃夭四肢无力行走,遇袭的时候只是拖累,能跑一个是一个。
“外人?会对村子不利?”谢南星记得桃夭提过一嘴,这个位于森林深处的村子是半兽人聚集地。在导师为数不多的授课中也讲解过,安托雷的兽人和半兽人与人类不合,双方经常爆发战争。
“北境森林既是西陆半兽人最后的藏身之所,也是人类佣兵们的淘金地和狩猎场。无法卖到奴隶市场的半兽人,都会就地处决。”
边跑边哭的米莎说出了让谢南星一脚刹住的残酷真相,也让她想起了在精神空间学习祈祷术时,光隙人虐杀半兽人取乐的场景。
伴随着阵阵刺痛,脑子里电光火石闪过几个破碎的画面——被大火烧尽的村子,地洞内蜷缩的焦黑女尸,被牢笼困住的姐弟俩,以及黑暗中被锁链拴住的狮首兽人……
没有听到尾随的脚步声,米莎回头,看到被她寄予厚望的异星人不知何时停住了脚步。
“快走啊!晚了就跑不出包围圈了。”
“不管你的母亲了吗?”
米莎呼吸一窒。
她当然想救她,可说好的能跑一个是一个,还有班达的警告……
借着苏醒后获得的怪力,在离地十数米高的树枝上,谢南星掏了一个足以容纳兄妹俩的小洞,连同换洗衣物一起塞进去。
“呆在这里别动,我回去看看。”
杀人的勇气她没有,但是救人的话,她愿意竭尽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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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剩这些?]
一脸络腮胡的大个子佣兵挥舞着火把,将几个老弱病残从地洞里熏出来。
看着白送还会被嫌弃浪费粮食的老年半兽人,他额头上的青筋直跳,一脚将最近的一名老妇踢到在地并用力踩住她的后背,威胁的眼神扫向手持木杖,冷眼看着他的萨满。
“青壮年都逃命去了。”班达以人类通用语回答。
[牧师有来自神灵的感应,难怪我们次次扑空。]一名身着皮甲,手持长弓的游侠从树后绕出,他刚带队搜索了村子外围。
[是萨满。]灰袍法师面部被厚厚的兜帽遮挡,只能从声音分辨是名年轻男性。
原本使用寻人法术探查散落同伴,意外的捕捉到了除了他们队伍以外的“人类”,这才追踪着跟到隐蔽极好的半兽人村落。
[职能都一样啦,叫法不同罢了。]游侠不以为意地摆摆手。
[这些老家伙怎么办?]战士不满地又使劲碾了碾脚掌,他脚下的半兽人老妇立时发出痛苦的呻/吟。
[没什么用的玩意,杀了吧,耳朵拿去警备处换几个酒钱。]游侠用漠然的语调说着残酷的言辞。忽然,他眯起眼,凝视远方。
[怎么了?]战士注意到同伴不同寻常的举动。
[可能是我眼花吧……]游侠不确定自己刚才是否真的幻视,空气无形的膨胀了一下?
法师警觉地环视一圈,看到除了树还是树。
身为战士的络腮胡感应最低,但他敏锐的直觉捕捉到了即将到来的危险。
[战斗队形!这里有……]
话还没说完,战士急忙举剑侧挡,但超出承受力的力量将武器折断后连人一起击飞。
“砰”地一声闷响,撞到粗壮的树干后又滚了两圈,战士趴在地上没了动静。
游侠反应迅速,拉弓对着同伴原先站的位置速射了几箭,结果全都歪歪斜斜地插进松软的泥地和苔藓里。
虽然已经预料到,当结果摆在眼前,游侠的情绪还是不受控制的变得焦躁起来。
敌人连影子都没看到,能保护他和法师的战士就先躺了。
故意的吗?好让他们自乱阵脚。亦或只是碰巧?
这厢游侠还在脑补,法师已经挥动起手里细长的短杖。
他放弃威力巨大但缓慢的完整咏唱,改以能立刻施展但效果差很多的存储法术,来寻找隐藏的敌人。
微凉的冰霜缓缓飘落,在空气里勾勒出了一个模糊的形状。
找到了!
多年的默契无需语言,游侠再次发箭,锋利的箭簇却未能刺入敌人的身体,还发出了奇怪咄咄声,好像射中的是一节枯木而非血肉之躯。
同时兼具强化肉/体和潜行的半兽人?
游侠第一时间否掉了这个推论。
作为兽人劣化种的半兽人只有强化肉/体这一个选择,能熬到第一次进阶又何必隐身,直接开干就完事了。况且,头脑简单的它们更喜欢直来直去的攻击,不屑使用偷偷摸摸的潜行作为战斗方式。
就是这么几秒的走神,游侠也步了战士的后尘,四肢以极不协调的姿态扭曲,脸朝下一头栽倒在潮湿的泥地里。
眼看情况不妙,法师从腰间的小包摸出一张画有符咒的羊皮纸。刚燃起一角,就被一股巨力抽走,连同火焰一起压进微湿的泥土里。
“快拦住他!”
一直关注战况的班达突然大喊。
靠着隐身逐一击破佣兵的谢南星连忙一抓,法师的身体已变成晕散开的涟漪,只挠到满手的水气才恍然大悟。
原来燃烧的卷轴只是障眼法,法师是乘她分神的几秒空挡溜走的。是真跑了,完全感知不到他的气息。
剩余的佣兵没了领队立刻一哄而散,很快就被藏匿在村子附近的青壮年半兽人给逮了回来。堵嘴捆绑,一气呵成,悄悄尾随返回的米莎满心欢喜。
太好了,妈妈没事,村子也保住了。
入侵者被击败了,班达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她的满面愁容也让谢南星忐忑不安,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这些三流佣兵只有十几人个就敢进入森林,说明附近有他们的大部队,逃走的法师会招来更残忍的报复。”班达长叹一声,“让老弱病残当诱饵也是迫不得已,为了给青壮年争取逃跑的时间。”
眼看周围本来还兴奋的半兽人都瞬间都蔫了,谢南星这才知道自己帮了倒忙。
“抱歉,我只是……”不忍……
“作为村子的庇护者,我感谢你的挺身而出。”班达摇摇头,她并没有埋怨的意思。
没有这位心善的外来客,留守的老年半兽人都会惨死在佣兵手里,这些残忍的刽子手从不空手而归。
[诸位,既然村子被发现了,这里也不能再住了。大家回去收拾行装,明天寻找新的定居点。]萨满的宣告直接在村民中引起一片哗然。
在亡灵的侵蚀下,森林的绝大部分区域已成为没有生命的死地,适宜居住的地段越来越少,现在的这个定居点都已是四十年来的第三次搬迁。艰苦的生存环境和人类的步步紧逼,让长久累积的压抑与不满在这一刻爆发了。
[我们本来住的好好的,要不是这家伙把外人带回来,村子也不会被人发现!]
[都是因为她!]
[当初就不该留下她们母子!]
[祸害!]
无处发泄的愤怒全都倾斜到米莎头上,她委屈地一个劲摇头。
不是的,不是我!
[够了!]班达用力杵了杵手里的木杖,[你们要把所剩不多的时间,都浪费在这些无意义的抱怨上吗?都散了!把能带走的都打包,天一亮就走。]
[这里已经是森林的边缘地带了,还能搬到哪去?]
[返回北陆的道路被要塞截断,我们只能在这里等死!]
[要么被亡灵侵蚀,要么被人类虐杀……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神已经抛弃我们……]
[班达……班达……救救我们……]
村民围聚在老萨满四周,就像溺水之人死死抓住救命的浮木,强烈到几乎具现化的哀怨和与悲戚令人窒息。
[生命之母阿熙德,请驱散您信徒的迷茫。]
班达口中轻声吟唱,安定祥和的能量以她为中心向外扩散,逐一抚平了半兽人的绝望情绪。待他们按要求返回各自居住的地洞,老萨满将目光对准了满腹委屈的小女孩。
[我刚才的话同样适用于你,米莎。]
一语惊醒呆立的小姑娘,想起躺在地洞无法动弹的母亲,她背着弟弟拔腿朝着家的方向狂奔。
“至于你,跟我来。”
谢南星跟着萨满来到一处相对开阔的空地,这里没有地洞,只用树皮和木头搭的简易帐篷,想来应该是班达本人的住所。附近的地面和树干上画满了看不懂的符号,和阿尔温书里的不是一种文字,更原始也更神秘。
虽然半兽人激愤的情绪被暂时安抚住了,但它们离去时的眼神的还是让谢南星深感不安,饱含着仇恨与愤怒。
“那个……”
“不必介怀,你没错。”班达看着居住了多年的地方,眼里满是怀念和不舍。
“可是……”
“人类与兽人乃至半兽人的争斗已经延续了千年,即便没有你,村子里不听劝的年轻人和佣兵对上,只是时间早晚的区别。”抬手在谢南星面前一拂,班达说出了她当下最欠缺的东西,“我没有在你身上感应到世界树的祝福,那既是区别异星种和原住民的标志,也是你成长不可或缺的关键。”
谢南星一怔。
“世界树的……祝福?”
“具体解释起来有些复杂,你只需要知道它是安托雷生物的证明,没有它,就证明你不是在这个世界诞生的异类。”
噢……懂了,类似于身份证。难怪尔温会要求到了安托雷务必第一时间前往。可他为什么不明说呢?
“有智生物都是在出生后由父母或亲族带领至繁星殿接受祝福,你这么岁数大了才去,显然不合理,容易暴露异星种的身份。”
“那该怎么办?”
“去地脉点,作为世界树在物质界的显现,亦是诸如兽类和其他物种获取祝福的方法。”
班达的视线落在谢南星身后,米莎吃力拖拽的草席上躺着被烟熏昏迷的桃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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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三章 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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