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提拉不再往前走，她表情严肃起来，“这是杰米告诉你的？”

“不是。”苏瓷看见她表情复杂，又道，“但我不是在诈你，你姐姐…就是那条雪牙鱼吧？”

提拉沉默不语，她像是在思考什么，苏瓷又补道，“或者说，雪牙湖里那条假的雪牙鱼。”

提拉突兀地在这个时候笑出了声，“没想到你连这个都能猜到。”

“老实说，我并没有你想的那么清楚。”看她笑了，苏瓷心里知道她有些意动，毕竟提拉似乎需要一个盟友，她墙头草这么久，之前还和苏瓷表露过想要合作的心思，本身就是有些想法在。

不过，像提拉这样的人让她仅仅意动还不够，如果她不是真心合作，但凡她多留几个心眼都会变的很棘手。

“我猜，斯科利先生吃过雪牙鱼之后，他一些副作用通过血脉遗传到了你和你姐姐身上。”这是标签证实的内容。

“也就是说，斯科利先生，还有你和你姐姐，在夜晚都会拥有鱼的特性，无法离开水源。”

“但如果自出生起就这样，我不相信凭斯科利夫妇的性格会对外宣称有两个女儿，只会掩去莉卡小姐的存在。”

“所以莉卡小姐是后来变成这样的。”苏瓷没放过提拉任何表情的变化，她在苏瓷说完这句话之后眼神微动，“她变成这样，和斯科利夫妇脱不了干系吧？”

“错了一点。”提拉冷不丁打断她，她平淡地纠正道，“姐姐变成这样，确实拜她们两所赐，不过，我和姐姐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和正常婴儿不一样了。”

“母亲从我年幼开始就从未爱过我。”提拉似乎陷入了回忆，她像一个旁观者，转述着属于自己的过去。

“因为我和姐姐还是个婴儿的时候，身上长着鳞片，而且没办法呼吸，只能生活在水里，只能吃泡沫虫。”

“没有母亲能接受自己的孩子是个怪物。”

“母亲是想要杀死我和姐姐的，但被父亲阻止了。”

“稍微长大之后，我能感觉到我逐渐‘人’化，我原以为姐姐和我一样，直到有一天姐姐浮出了水面开始哭泣，我才意识到。”

“我和姐姐不同，我从出生开始就有意识，但她不是，我觉得姐姐跟我一样在水缸里的那段时间是因为她还没有成熟，她只是在度过她的‘生长’期，就像在母亲的子宫一样。”

“但我不是，我只是在‘人化’而已，姐姐本身就是人，她在那段时间是没有意识的，像婴儿脱离了子宫，她浮出水面那天，她才真正出生了。”

“母亲很高兴，那是我在缸里看见的，因为姐姐终于像一个正常的小婴儿一样。”

“但那天晚上，姐姐跟父亲一样，又回到了水里，母亲看起来很失望，但姐姐不知道。”

“直到我第一次体会到在水里的窒息感，我也浮上了水面，从那天之后，我和姐姐就像父亲一样，白天可以像人一样呼吸，但晚上必须回水里。”

提拉说这些的时候，情绪波动很小，她几乎就像是讲一个故事一样，苏瓷看见过莉卡的标签，也算是明白为什么提拉和姐姐的关系很好。

因为在这样母亲冷眼、父亲漠视的环境里，提拉自从出生就一直被迫地记住这些情绪，鱼儿不会说话，但它们同样不会闭眼。

“原本一切都只会这样了，但是他们给姐姐喂了乌鱼血。”提拉缓缓吐出一口气，她慢慢往前走，苏瓷跟在后面，“然后，姐姐虽然没有死，但她彻底变成了一条鱼。”

“乌鱼血？可是他们都知道乌鱼剧毒，他们想…”

“他们就是想要杀死姐姐。”提拉承认道，“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提拉没有等苏瓷回答，因为她本身也不需要她的回答，“因为姐姐会跟湖里的乌鱼说话。”

“斯科利一直想要再捕一条雪牙鱼给萨勒，好让萨勒也青春不老。”

斯科利夫人，原名是萨勒·索尔兹伯里。

苏瓷在提拉介绍萨勒全名的时候，就想到了那枚钱币的字母“S”，提拉的讲述还在继续。

“斯科利发现姐姐会和乌鱼说话的时候，他开始试着偷听她和乌鱼的聊天，很多钓乌鱼的一些规则，都是姐姐发现的，但姐姐本意不是这个。”

“在斯科利开始捕杀乌鱼的时候，姐姐试着阻止他，你应该知道未名湖的事情吧？杰米告诉了你才对。”见苏瓷点头，她继续道，“姐姐告诉乌鱼们不要随意上钩，这没有触及到斯科利的底线，最终害死她的，是因为姐姐想要去未名湖。”

“斯科利不会允许第二个人知道未名湖的存在，还是像姐姐这样不受控的人。”

“所以，他哄骗着姐姐，喝下了乌鱼血。”提拉冷笑一声，“但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姐姐没有死，他只是变成了一条鱼，长相像雪牙鱼，但流的血却像是乌鱼。”

苏瓷蹙眉，提拉余光瞥见她的神色，耻笑了一声，“我知道这些，当然是因为斯科利研究过她——用对待鱼的手段。”

“所以莉卡小姐才会变成这样，甚至是被当成斯科利的工具。”苏瓷打断她，这段往事里只有莉卡，提拉模糊了她的存在。

“您特意模糊了自己，提拉小姐，真实的情况应该还有别的吧？我猜猜看。”

“事实上，斯科利以为莉卡和乌鱼说话，且她进化的速度比你更快，所以如果你显得普通又笨拙，特意掩藏自己的不同，他当然会以为莉卡才是进化更好的一方。”

“但实际上，你才是更接近‘鱼’的人，只不过你比莉卡小姐更懂得藏拙，所以斯科利误以为莉卡才是更接近鱼的一方。”

“他这么对莉卡，是因为他在内心里不会将特殊的莉卡当作自己的孩子。”

苏瓷越分析，提拉的表情越淡。

“他们对外说莉卡是远嫁了，这个对外也包括您，提拉小姐，真实的情况是，你也有这样的能力——甚至比你姐姐更甚，并且你甚至能和变成鱼的姐姐交流，这些斯科利都不知道。”

提拉弯了弯唇角，“他们当然不会知道，”她笑容几乎掩饰不住，“因为…我从一开始就是他们眼里的异族，甚至比起姐姐来，还是进化更弱的那种。”

“你也知道未名湖的位置是吗？”

“我从未去过，但是——我确实能够突破那种迷雾，就像我会捕虫一样，这是天生的，我从来没有让你自己捕捉过泡沫虫对吧，”提拉眼神狡黠，“因为我能知道它的位置，你可不一定。”

“所以——要去未名湖只能在有雾的时期？那为什么，在雪牙湖却不需要？”苏瓷恍然意识到，“这个村子本身就是雪牙湖的范围内，所以事实上正常情况下是不会有外来人进入的，怪不得最开始斯科利要设计让村子重建在这里。”

提拉颇有深意的一笑，视线扫了扫苏瓷，“是啊。”

苏瓷当然知道她这一眼的意思，当下挑了挑眉，“怎么？你还知道什么？”

提拉摇了摇头，“不太清楚，你知道的，我和我父母关系都一般，他们也不把我当人类看。要说我知道些什么，都是些猜测。”

“斯科利进不去未名湖第二次，所以他试着让更多的人陪他一起尝试，却没想到当年那些镇民误打误撞进了雪牙湖。”

“其实这两个地方本来就不该出现人类，妮西大人您肯定很好奇吧，斯科利是怎么进去的，实际上根本没有什么‘通行条件’，他不过是预言书选定的幸运儿，雪牙鱼注定要现世，就算不是他也有别人，只不过他恰好是个人渣而已。”

“但他的幸运也就到此为止了，他没有好运进去第二次。”苏瓷知道这个剧本过关的关键就在莉卡提拉这对姐妹身上，她们这对双子，是这个世界所说的预言书选定真正的钥匙。

“是啊，只不过人都是不信命的，就像斯科利，也像我姐姐。莉卡想去未名湖，不单单是因为斯科利捕杀乌鱼，她真正想做的其实是切断湖泊和外界联通的渠道。”

苏瓷微微睁大了双眼，她难得地震惊了一下，“她知道怎么切断？”

“不确定。”提拉摇了摇头。

“这是你想的主意？”苏瓷意识到什么。

“关于这两个湖泊，我确实有一些猜测，也确实告诉了她，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让她去尝试，甚至我自己都不确定这个猜测对不对。”提拉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些人性化的悲伤。

虽然很淡，但提拉在演戏之外从来没有露出过浓烈的“人性情绪”，即使她讲自己的往事，也显得像一个旁观者。

“但你明明知道你姐姐的性格。”

苏瓷其实从未这么明显的体悟到，这个世界人类的人格标签重要到或许决定了一生的悲剧，现实的人有太多面，而在剧本之中，角色的性格定格往往就已经决定了事情的结局。

“她想切断水的源头，是吗？”苏瓷大概知道提拉所说的猜测是什么。

提拉沉默了一会，才缓缓点头道，“是的，我们其实一直在找源头在哪里，莉卡求助了乌鱼，最年长的乌鱼说，它能感受到水流源自未名湖的方向。”

“我们算是合作了，对吗？”苏瓷严肃地问道。

这次提拉沉默地更久了一些。“是的。”

“我需要你对我足够坦诚。”

她没有用‘完全’之类的字眼，提拉意识到这一点明显有点愣怔，她明显感觉到苏瓷接下来要说的东西关系很大。“我会的。”

“我可以坦诚告诉你我的弱点，如果你发现我并非真诚和你合作，你大可以告诉斯科利或是萨勒我的身份，或是在晚上我变成鱼的时候杀了我，又或者……”

她视线略略偏移，最终她还是说道，“我和莉卡命运相连，之所以她喝了乌鱼血没有死去，是因为她现在共享着我的生命，你如果杀了她，我也会死。”

“莉卡现在意识很模糊，她会听熟悉的人的指示，斯科利就是因为这样才留下她，不过，因为我本身就能够和鱼交流，所以她的优先级是我的指令。”

这几乎是提拉目前最大的秘密，这就足够了，她并不关心提拉其他细枝末节的谎言，那些细碎的东西根本影响不到大局。

“那么。”苏瓷打断她的投诚，她抬头直视提拉。

“你不是好奇为什么明明这个村子在雪牙湖的范围之内，正常来说外人是很难进出…而我是那个例外吗？那是因为我来这里，根本就是被安排而来的。”

“萨勒没有你以为的那么简单，甚至来说，她和斯科利的相爱一开始可能就是个骗局，我想让你坦诚告诉我的是，你知道关于萨勒的线索吗？”

“我指的是，你知道她以整个雪牙镇为阵的事情吗？”

提拉表情惊变，她瞳孔微缩，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以她的敏锐不难察觉，如果苏瓷说得是真的，那么这整个故事的视角都需要被置换，也就是说，整个故事背后的推手都不再是‘命运使然’，即使存在命运成分，也一定是被有心人在利用。

她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苏瓷又抛下一个炸弹。

“我猜测，你姐姐将会是她的阵眼。”

这才是苏瓷真正打算和提拉合作的原因，在提拉说出她最大的秘密之后，苏瓷几乎确认提拉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合作的局势调转，现在不是苏瓷的需求，而是提拉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