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暴雨倾盆,如决堤的天河一般倾泻而下。天空阴沉,乌云翻滚,厚重的雨幕几乎模糊了人的视线。
福临客栈里,光线昏暗,店小二拄着头在桌子上打盹。狂风大作,呼啸的风声混合着豆大的雨滴砸在屋顶的响声,让人心生困意。
“轰隆——”一道闪电划破天空,雷声惊天动地。店小二猛地一弹,整个人差点滑在地上。
“王小六,行了,别偷懒了,赶紧把桌椅收拾好,等会儿说不定还有客人来。”站在柜台处的另一名店小二说道。
王小六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回道,“范老三,你自己看看,就这鬼天气,怎么可能会有人过来?”
范老三道,“说不定呢,毕竟这方圆十里内就我们这一家客栈。”
王小六懒得与这榆木脑袋争辩。老板把客栈开在这么人迹罕至的地方,何止是方圆十里,方圆二十里之内都只有他们这一家客栈,这样还能接到客才是真有鬼了。
灰色的天空裂开了痕,一道巨大的闪电照亮了天际。王小六眯起眸子,借着这亮光,隐隐看到有什么东西正快速的朝他们这行来。
不会吧,难道真见鬼了?王小六心道。
“范老三,你快看那——”王小六指了指。
范老三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兴奋地说道,“懒鬼快起来,有客人来了,那是一辆马车!”
王小六再仔细看,还真是一辆马车。
他赶紧起身收拾好桌椅,站在店门口准备迎客。
不多时,马车已行至客栈前,后面还跟着几个穿着蓑衣骑马的人。
王小六注意到,这马车看着毫不起眼,但拉着的四匹马却是上好的枣骝马,还真是奇怪的搭配。
戴着斗笠的车夫一拉缰绳,枣骝马前蹄上扬,发出长长的一声嘶鸣。车夫撑开油纸伞,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青幄中探出,握住了纸伞。
随即,一个男人从车厢中走出。男人鼻梁高挺,薄唇微抿,剑眉斜飞,容貌俊美。
他撑着伞下车,一只手将伞高高举起,另一只手递到青幄前。
一个少年掀开青幄,牵着男人的手借力走下来。少年身形清瘦,皮肤雪白,唇若涂丹,眸子干净明亮,偏偏神色冷淡,稚气中多了几分清冷。
王小六愣愣地站在那,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这两人,他从未见过如此神仙人物。
“看什么呢,小心眼珠子掉下来了!”范老三来到他旁边,低声喝道。
王小六回神,赶紧点头哈腰地迎上去,赔笑道,“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范老三:“……”这大雨下的,你说人家是要干嘛?
不过为首的男人倒是没怎么在意,淡淡道,“准备几间上房,再上几桌好菜。”
王小六和范老三小跑着去准备,男人则拉着身旁的少年在一张桌子旁坐下。
“阿随,你感觉如何?”
没错,这男人正是姬令怀,而他旁边的少年自然就是燕随了。
燕随摇了摇头,“还好,没有刚刚那般难受了。”
昨日吃了几块糕点填肚子,谁知那糕点不怎么新鲜,方才马车又一路颠簸,搞得他肚子一直不怎么舒服。
姬令怀倒了杯温水递给他,燕随接过,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思绪慢慢飘回了几天前的夜晚。
那夜,姬令怀突然问他去不去西南,燕随茫然。
“什么,怎么突然要去西南?”
姬令怀收剑轻笑,“昨日你见过风烟谷的人了,觉得她们的毒怎么样?”
“不太了解。”燕随摇头。
比试时虽说风秋儿成功地给三长老下了毒,但更多的是因为三长老的疏忽大意,而且风秋儿也不敢真正惹怒天绝教。改良后的五毒散虽然厉害,但只要及时服下解药就无甚大碍,并不能真正以此看出风烟谷的用毒实力。
“西南一带毒物甚多,用毒的门派也多,风烟谷在其中虽为佼佼者,但也不是冠绝西南,与它齐名的还有另一个门派。”
“血枯岭。”
“对——”姬令怀回到燕随旁边,“甚至血枯岭这些年还隐隐要压风烟谷一头,你可知是为何?”
燕随点头,这个他听三师兄讲过。
“因为血枯岭的岭主老毒物秦玉池仍在世,但能与之抗衡的风烟谷毒仙子风瑶夕已然逝去。”
“不错,”姬令怀怅然道,“想必这也是风莹儿昨日为何会与熊习锋他们一起来讨伐我的原因,风瑶夕不在了,风氏姐妹的能力不够,风烟谷没有人能压得住秦玉池。”
“所以,此行去西南是做什么?”燕随不明白姬令怀说为什么这些。
“秦玉池传信说他已年迈,只想颐养天年,不愿再操心血枯岭之事,欲将血枯岭岭主之位传给徒弟秦晋,请我这个魔教之首去见证。”
无论是正道武林还是邪魔外教像更换门主这种宗门大事都会,请德高望重之人前去见证,以免引起不必要的纠纷。
“不过,此次去西南还有另一个更重要的目的,”姬令怀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燕随。
燕随打开,里面装着一颗乌黑色的药丸。
他迟疑道:“这是……胡烈他们吃的那个药丸?”
“对,”姬令怀拿出手帕擦剑,“我和宋桢分析过,这东西与其说是药,不如说是一种毒,吃过它的人虽然会功力大涨,但对身体的损耗也是极大的。”
“当今世上,论起用毒,又有谁能比得过秦玉池?而且此物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能做出来的,秦玉池那里说不定会有线索,借着这次机会,我们正好可以去查一查这个药丸。”
“宋桢让你去查此事?这是朝廷的意思吗?”燕随震惊。
姬令怀语调悠长,“阿随,你觉得江湖与朝廷之间是什么关系?”
燕随沉默,江湖与朝廷,它们是相分裂的。大渝律法几百条,有哪一条能真正管得住策马仗剑、快意恩仇的江湖之人?别说姬令怀这群邪魔外道了,哪怕是正道魁首裴言蹊,手上也不可能不会沾染人命,但是皇帝会命人将他捉拿起来,以杀人罪斩首吗?肯定不会。
可同时,江湖与朝廷又是相扶持的。前朝末年,群雄逐鹿,又有哪个肖想皇位的人背后没有江湖势力的支持?包括当今圣上季同州,当年能够登上皇位,背后肯定少不了裴言蹊的孤月山庄的功劳。
“朝廷与江湖看似互不干扰,但冥冥之中又有诸多联系,血枯岭是魔教的门派,让裴言蹊这个武林盟主去查肯定是没有我这个魔教教主来得方便,宋桢自然明白应该与谁合作。”姬令怀淡然道。
“但你终归是魔教教主,宋桢真的能心无芥蒂的和你合作吗?”
“阿随,你还是没搞懂我的意思,正道与魔道,这是江湖人的叫法,但于季同州而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无论是正道武林还是邪魔外道,都是大渝的子民,都可以是他手中的一把刀,只要能够为其所用,朝堂人为何要管江湖的名声?”
“这个江湖名声所能决定的,不过是谁为明刀谁为暗刀而已,我与裴言蹊有矛盾,但这并不妨碍我们都能为季同州所用。”
“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朝堂有朝堂的规矩,这都不假,但江湖与朝堂之间,却又是另一套规矩了。”
燕随愣在原地,这些说法是他以前从未听过的,他一时无法消化。
脸上传来酥麻的触感,燕随抬头,姬令怀用他略带薄茧的修长手指轻轻地捏了捏自己的脸。
“别想那么多了,我又不是敲锣打鼓地去告诉全江湖‘姬令怀这个魔教教主和朝廷合作了’,我帮宋桢查这个药丸不过是各取所需而已。”
燕随问,“那你能得到什么?”
姬令怀捏着燕随的一缕黑发在指尖把玩,“这一来嘛,此事本就与我天绝教有关,胡烈背后的势力说不定已经盯上了天绝教,我自然要调查清楚,未雨绸缪;二来则是满足一下我个人的好奇心,毕竟这药如此奇特;而最重要的一点——”姬令怀扬眉,“裴言蹊那家伙能与朝廷合作,我姬令怀为什么不行,难道我比不过他?”
燕随抚额,虽然有点离谱,但他觉得最后一个可能才是最重要的原因。
“我极少出远门,早听闻西南一带风景绝佳,美味众多,如今能有机会去,自然是要见识一番的。”燕随道。
他留在天绝教,本就是为了调查天绝教的奇怪之处,为了让天绝教之人能够正大光明地行走江湖。从姬令怀与宋桢合作一事来看,他似乎已经窥见了真相的冰山一角,那么此次西南之行,自然是不能错过的。
“啊,对了,你去看了你几位兄长吧,你三哥的病怎么样?”姬令怀突然道。
“已无大碍,”燕随回答,然后,他忍不住道,“教主,为何你从不劝我与他们和好?”
世人重孝,他离家不归、与亲人决裂的行为可称得上是大逆不道。姬令怀从不劝他回家不说,还对他百般维护,当真是另类。
“因为……”
“砰——”巨大的声响传来,燕随骤然回神。循声望去,竟是客栈的门栈的门被一女子一脚踏开。
“小二,快给我来间上房!”
燕随心头一动,这声音似乎有些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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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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