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燕随起了个大早前往观雨亭见他的十七位学生地点还是姬令怀昨日告诉他的。
一刻钟后,燕随拉过一名路过的教徒问:“请问观雨亭怎么走。”
“燕公子好,”教徒诚惶诚恐地作了个揖,“从这里左转直走七十步,穿过一个长廊,再右转约莫百步,就可以看到了。”
“谢谢。”燕随点头,默默决定这两天就找时间摸清楚天绝教的布局。
观雨亭很大,燕随走近时,便见姬令怀的前十七名小妾都聚在那里。他们衣着不同、容貌各异,但全部都伸长着脖子齐齐望着他。这场面乍一看竟还透露着一丝诡异。
“来了来了,小十八过来了。”
“人家不都说了不喜欢这个称呼吗,记得叫燕小随。”
“周十三,你别挡住我视线。”
燕随听力很好,这些话全都一字不落地进了他的耳朵。他深吸一口气,朝众人作揖打招呼:“诸位好,我是燕随。”
“知道知道,燕小随嘛。”
“小随啊,你这头发摸着可真顺滑,像绸缎一样,平时都怎么保养的?”
“哎哟喂,瞧着白里透红的小脸蛋,今天又是羡慕教主的一天呢。”
一群人叽叽喳喳地将他围了起来。
燕随僵着身体没敢动,他现在十分疑惑——为什么天绝教上至教主下至小妾没有一个正常人,却还能稳坐魔道第一大教多年。裴言蹊,你这个武林盟主是不是不行?
“都散开点,别堵在这儿!”一道身影挤了过来,正是林清。
燕随睨他一眼,心道这人还算有点良心,知道来救自己。可一想到那“燕小随”三个字,燕随这口气就顺不下去。
包围圈被林清挤得松散了一些。燕随抓住时机,足尖一点,翻了出去。
林清和他刚伸出去的手:……
我还没摸呢!
“诸位。”燕随轻巧地立在扶手上,“倘若你们还想学武,便乖乖站好。”
燕随年纪轻,容貌还未完全长开,脸部较为柔和的线条冲淡了他周身的冷意。但此刻沉下脸,燕随身上那股属于强者威慑力便逐渐蔓延开来,十七位小妾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迅速站好,个个似鹌鹑。
燕随满意了。他从中扶栏上跃下:“听说你们想要强身健体?正好,我这里有一门非常适合的武功,名为‘跆拳道’。”
“跆拳道?这是个什么功法,你听说过吗?”
“没呢.这名字可真有怪。”
“别管这么多了,燕小随总不会害我们。”
没听过就对了,谢玄隐的武功不能传,跆拳道这门武功是三师兄自创的,只有玄隐山的人知道,拿来教他们正合适,而且……
燕随余光瞥向某个角落,有些人不是一直对他的来历耿耿于怀吗,就让他们猜去好了。
“咳咳—”燕随收回视线,轻咳一声,“今天第一天,我们就不搞什么花里胡哨的东西了,先扎两个时辰马步吧。”
“噢,对了,我已经和教主说过了,今后若是没有完成任务的,”燕随微微一笑,“就没有饭吃喔。”
十七个大男人虎躯一震,救命!这燕小随怕不是汤圆成精了长得白白嫩嫩,内里却是黑芝麻馅儿的。
又是那间熟悉的议事厅,天绝教的几位长老一边奋笔疾书一边听下属的报告。听到关键处时,五长老抬起了头。
“跆拳道,这是哪个门派的武功,你们听说过吗?”
“没听过,”四长老回答。
“我敢确定,江湖中叫得出口的门派没有哪个门派有叫‘跆拳道’的武功。”二长老思索了一会才回答。
“我说老五啊,”大长老无奈开口,“这燕随进门后不都一直安安分分地待在院子里吗,可见不是贪图咱们天绝教的什么东西,你这么执着做什么?”
“可教主今日早晨却突然传话让我们没事别再关注燕随,谁知道那小子是吹了什么枕头风,而且万一他不是贪图财宝,而是企图对教主不利呢?”
“这就更不可能了,”三长老说,“教主武功盖世,燕随怎么可能不怕死地企图伤害他,况且,你们也听说了教主这几日对他的黏糊劲儿吧,若是他真有那个心思,教主应该早就察觉了,怎么可能留他到现在?”
“可我之前与他交手时他似乎未尽全力,倘若不是包藏祸心,他为何要隐藏实力呢?”
“你也说了只是似乎,而且就算藏拙了又如何,你可是管理后院的,他若是把你打败了你恼羞成怒给他穿小鞋怎么办?”二长老开口嘲讽。
“老二,你什么意思,我是那种人吗?”五长老怒道。
“不管你是不是,人家燕随又不知道,而且——”二长老瞥向五长老面前的桌子。
五长老低头一看,只见他手上的毛笔因为举起来太久,导致几大滴墨水落到他已经抄完的教规上,将字迹晕成了黑乎乎的几坨,一整天的心血付诸东流。
五长老眼前一黑,我现在晕倒能免去抄教规的惩罚吗?
日子又这么过了几天,燕随每日都抽时间去教姬令怀的小妾们。他倒是有些惊讶,这群人虽然抱怨不停,但也都坚持下来了。
不过燕随倒也没忘记正事,姬令怀给他定制的那一屋子衣服估摸着也差不多做好了,燕随本打算寻时间用这个由头下山一趟,看看师兄们有没有回信,但还未等他下去,便有人先寻了过来。
这天,燕随照例给小妾们授了两个时辰的课,又假模假样地和姬令怀演了会儿戏,然后才慢吞吞地回房。
甫一进屋,他便注意到棋盘上的棋子有被动过。等仔细一看,燕随眼里闪过一丝暗芒。他不动声色地将棋子都放回各自的棋篓里,随即出门晃了几圈。确定没有人跟着后,他立即按照前几天探索出的最隐蔽的路线赶往后山。
无名山后山地势比前山陡,且树木更为高大浓密。光线昏暗时,仿佛有凶兽在树林深处等着猎物自投罗网,因此平日里鲜少有人来。
燕随在一棵老树下停住,此时风声猎猎、树叶“沙沙”作响,风与岩壁相撞发出的响动仿若一声声悲怆的兽鸣。骤然,只叫“啊—”的一声,一个倒挂的人头突然出现在燕随面前。人头面白如纸,眼角与嘴角挂着血,眼睛瞪得铜铃。
燕随面无表情,不为所动。那“人头”见状,又摆动了几下,继续发出“啊啊”的叫声。
燕随无奈抚额道:“四师兄,都说了这招对我没用,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不死心呢?”
“人头”从树上跳下来,掀开脸上那惨不忍睹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白净的娃娃脸。他闭着眼,在眼睛周围按摩了几圈,抱怨道:“小五,你也太无趣了,就不能假装被吓到了吗,亏我还努力把眼睛瞪得那么大。”
来人正是谢玄隐的第四位弟子,燕随的四师兄白襄。
燕随叹气,他这位四师兄明明比他大了好几岁,却还是孩子心性。
“四师兄,你怎么突然跑来天绝教了?”
“自然是有正事的,”白襄嬉皮笑脸地将手搭在燕随肩上,“我们收到你的信后不久,那名到玄隐山送玉佩的黑衣人又来了。”
燕随皱眉:“他来做什么?”
白襄:“他说计划有变,姬令怀暂时不杀了,要我们找机会调查清楚江湖上关于姬令怀的那几条传言,”说到这,白裹就一阵气结,“也不知道师父欠了什么人情,事儿这么多。”
燕随没说话,心里甚至还有一丝庆幸。
调查姬令怀吗?正好,他也很想知道姬令怀的真面目。
“所以,你是特地来给我送消息的?”燕随边问边挣开他的手。
“不止是这样,”白襄又懒洋洋地倚在树干上,“我们几个怕你一个人在天绝教内应付不好,决定来给你撑撑场子,三师兄在平州城柳方巷内有处四进的宅子,这些时日他们会住在那。”
“那你呢?”
“问得好!”白襄拍拍胸脯,“我,你天下第一好的四师兄,自然是留在天绝教内陪你了。”
白襄说完,转身背对着燕随,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等再转过来时,他又换了张面容。
这张脸虽然绝大部分被铁面具覆盖了,但露出的皮肤上布满皱纹与黑斑。白襄微微弯下身子,假装手里拿着什么东西,随即眼波一转,脸上的表情变得麻木、空洞。
“这是……刘大爷?”
刘大爷是天绝教内专门打扫茅厕的仆从。据说幼时家中走水,烧毁了他的大半张脸,因此常年带着而具。
“对,就是刘大爷”白襄将人/皮/面具揭下,放进特制的药盒里,里面有专门保护人/皮/面具的药水。
“刘大爷三岁那年的走水不止烧了他的脸,也让他得了失魂症,从此变成傻子。他娘怕他走丢每天都叮嘱他要回家,久而久之他就养成了每日回家这个习惯,他十五岁的时候他娘去世了,按理说一个傻子很难生存,但他却奇迹般地活了下来,而且还找到了一个工作—专门给人刷恭桶。”
“前两年天绝教聘用他专门打扫恭桶,但他每日回家这个习惯没变,假扮成他,我在给你和几位师兄传消息时就方便许多了。”
“必须是刘大爷吗?”燕随想起了前几天踩点看到的某几间茅厕,有些不忍心。
“差不多吧,你也知道,天绝教内要么就是一些跟着前任教主落草为寇的土匪要么就是慕名而来的江湖人士,这群人谁天天往平州城跑啊?”
燕随拍了拍自囊的肩语重心长地说:“四师兄你辛苦了。”
白襄无所谓地说:“嗐,这没什么。”
“那真正的刘大爷去哪了?”燕随抛出了问题。
“放心,他和他的好友梅大爷都在三师兄那里被好吃好喝地供着呢。”
燕随沉默,这梅大爷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白裹看着燕随低头思索的样子,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小五,别想那么多了,你最重要的就是保护好自己,姬令怀要是那么容易被杀,怎么可能成为魔教教主?至于师父欠的那狗屁人情,能还就还,还不了就继续欠着呗,管那么多干什么!”
或许天下兄长都有爱摸弟弟的头的习惯,哪怕白襄比燕随还矮上两公分,他的手也从不安分,只是平时都被燕随躲开了。而今天,燕随没有躲。
他初入江湖,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潜伏魔教、刺杀魔教教主,说心里没有一丝害怕那是假的。如今,再次见到至亲之人,听他一如既往的关怀,燕随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心里是十分高兴的。
“时间不早了,你快些回去吧,免得引起怀疑。”白襄又捏了捏燕随的脸。
“嗯。”
两人就此别过。
晚饭时分,姬令怀见燕随胃口明显比平时大了许多,他翘了翘嘴角。
“阿随,你今天心情很好?
“没有吧,可能是因为今天天气不错。”燕随不甚在意
姬令怀抬眼望向窗户外的夜空。
月明星稀,万里无云。
“我夜观星象,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天气都很好。”
“无聊。”
燕随没注意到的是,他说这句话时语气不自觉地轻快了几分。
两人的身影被暖黄的烛光打在墙上,似乎真的只是一对寻常爱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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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教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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