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卿，晚会的事差不多忙完了。我记得今晚你没有课。不忙的话，一起吃饭吧？”清润的声音从听筒传来。

饶是周遭算不上喧嚣，谢云卿也急忙换上耳机。

动作匆匆忙忙的，差点还碰掉了一只耳坠。

谢云卿急忙同电话那头的女人道歉，对方的回应体贴又温情。

“等你怎么会是负担。你现在下课了？我听见那边有点吵。”

谢云卿终于把耳机塞上，呼出一口气。声音不可避免的带上些欢快。“课间呢。还有两个小时，你知道的。这老师可水了，就喜欢给我们放休息，实际是备课不到位，临时准备去了。”

“兰溪……”在对方开口前，谢云卿轻唤她的名字，因为笨拙狂跳的心终于落地。

“亲亲。”林兰溪的笑声带上几多亲昵。

只是一声喊，就让谢云卿贴着耳机的地方发起热。

“我，我还在外面呢。别喊这么亲密……”说完她眼中又闪过一丝懊恼。

好像不该阻拦喜欢的人唤她私下才会用的昵称。

她是没有信息素的beta，在情事上也承了beta的无聊——不开窍，笨拙又闷钝。

她只是这一届最普通不过的编导系学生。哪怕成绩还不错，也没有几个人认识她。她太透明，她普通，眼镜、小雀斑、黑长马尾，偶尔听听音乐，偶尔追追剧。从长相到兴趣……谢云卿都平凡的好像流水线产品，是无人在意的均值。

而林兰溪无疑是校园最亮眼的明星。去年的最受欢迎榜排名第一，远甩第二几条街的万人迷Omega。她性格张扬，待人却温和，对谁都友善，迅速就能和她们打成一片。大二进入学生会后，更是发起过不少利于她们同级生的活动。知名导演的放映会名额、某影皇的助理位置、毕业知名学姐新作的试镜……

因此还有传闻她家境不凡，小小的引起了校园内热议。

谢云卿知道这都是真的。林兰溪本家不在华京，远在北美，她小姨还是享誉国际的顶级影皇。

这样一个人注定万众瞩目，众星捧月。她就像神明的偏爱者。谢云卿连和她说话都不敢妄想，从来没有想到过她会主动送来表白信。

从那封像是误打误撞的表白信开始，两个人认识已有两年，交往也有一年半。却因为她的不开窍，什么都还没进行。

林兰溪会不会觉得她很无趣？

“知道你害羞。”对面只传来一声哂。

谢云卿慢慢安定下来。

不管怎么说，林兰溪从来没有说过她半点不好。也许林兰溪很喜欢她的愚钝呢？像她这样的人，在心上人眼里，也可以是可爱的吧？

林兰溪是喜欢自己的。要不然怎么会在解除误会后继续同自己约会，再答应自己的告白。

她本可以拒绝，她明明有那么多爱慕者，不是真正的喜欢，何必把时间浪费在她身上。

甚至，林兰溪还记得她的课表，知道她今天的下课时间呢。

谢云卿无数次跟自己确认，每一次都不敢落到实处，今天也一样。

“就这么说定了。六点半，来学生会办公室找我。我们一起吃晚饭。”打趣之后，林兰溪回归正题。

谢云卿怎么可能拒绝她的约会邀请，更何况，林兰溪从来没有为难过她。

她的课六点结束。半个小时足够赶到校园另一边的学生会办公室。

只是抱歉今晚没法陪朋友了。

谢云卿放下电话，挺不好意思的看向身边的简秋练。

简秋练也该习惯了。

她瘪了嘴一脸无语看向谢云卿。

谢云卿极为不好意思的勾过耳发，顺带取下碍事的耳机。耳机挺久了，尺寸过大，戴着总有些疼。谢云卿只是舍不得买新的。

“行吧。我又被你排到第二了呗。”简秋练嘴上嘟囔着，倒也没有真的怨恨。

她知道好友的女朋友是谁，也知道好友在这段关系里多自卑。

尽管觉得这俩人哪儿哪儿不合适。那个林兰溪她见过一次，虚伪得让她惊讶。

她也不能当那个棒打鸳鸯的坏人吧？

“不好意思啊，她早上没有跟我说，可能是才忙完。”谢云卿还是拉住好友的衣袖，挺认真的道歉，还往她手里塞了颗芭乐糖。

简秋练知道这糖的来历，谢云卿那常年云游在外的妈寄回来的。谢云卿平日挺宝贝，根本舍不得吃，这会儿给了她一颗。

简秋练当即原谅了好友。

“你知道的，她又要维持绩点，又要处理学生会的事，最近年底，还有好些校园活动都是她组织的，她们系本身对外社交就……”谢云卿还没来得及说完。

简秋练一把堵住她的嘴。

用的还是芭乐糖的糖纸。

“好了好了，知道她是大忙人。名声都传我们学校了，虽然不是什么好名声……”简秋练嘟囔了一句，感受到目光，顿了顿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你们又不认识她，怎么能传她谣呢？”谢云卿眉头轻拧着，寻常温温和和的双眼此刻染上些不快。她声音还很温吞，但简秋练听得出几多不快。

“我没传啊，我是听见的……知道你喜欢她得很，你赶紧去吧，看得牙酸。”简秋练把好友赶回教室，无语至极的离开。

就是谢云卿这个态度，她才不好劝。

她听见的谣言是挺差劲的，但不知真假，简秋练也确实没法跟谢云卿说。

谢云卿被推回教室，一路还能收回些许目光。

都不是因为她本人。看她的人嘴里念叨的都是那一个名字。

林兰溪。

她是林兰溪的女朋友。林兰溪从来没有藏过这一点。连带着她在校园内知名度也高了，当然——

也不是什么好名声。

讨厌她的，嫉妒她的，想拉她下位的……数不胜数。

她们都觉得她一个平平无奇的beta凭什么。

谢云卿沉着眼回到教室前排。她是一个坐在第一排也能被老师同学无视的透明人。如果没有林兰溪的偏爱，她理应无色。

虽然这份偏爱给她带来了一点点麻烦，但……

她感谢这份偏爱。

*

水课老师又一次提前下课了。

这次提前了近一个小时。谢云卿看了眼时间，这会儿林兰溪一定也在学生会办公室。她总是这样，人气太高很让人苦恼，她不方便去图书馆，平时不在教室就在办公室。

谢云卿收好挎包，把随身相机挂在脖子上。

她已经步入大四，开始准备毕业作品。取材是随时随地的，保不准哪天就能拍到灵感。

横跨大半个校园才能到学生会办公室。谢云卿算着时间觉得太早了也许也会惹人烦。打算走小剧场-湖畔-树林的路去。

D大校园环境做的相当好。又是华国第一的影视学院，许多知名影片曾在校园内取景、拍摄。

不远处就有呢。听说还是外国导演来华拍摄文艺短片。

小剧场那一块儿因此围了起来，少有学生去。安静又美丽的路程让谢云卿心情愉悦，一点点放松下来，对即将到来的约会也有了更深的期待。

傍晚的湖畔颜色绮丽，水天被树影分割，秋日的彩叶又将两半从容合并。

谢云卿随性而至，举起相机按下快门。

好像她的动作惊起一片雪鸟。

白花花的翅膀扑棱着噪声，划向澄黄的天空。

谢云卿连按几次快门后放下相机。

看见了惊动水鸟的女人。

渺远又背光。谢云卿只能看见一抹深色的身影。琥珀色填满对方的曲线，又充盈她的眼。

女人挥手，洒下一片粼粼的饲料，湖畔漾起层层波光。

简简单单的动作，竟叫谢云卿感受到几分神韵。好像那女人是古典雕塑刻画的女神。她俯身亲临，惊得鸟兽飞蹿，却又引来恩赐。

谢云卿愣了好几秒才意识到自己不礼貌，急忙低头离开。

她好像拍到那个女人了。走在路上，谢云卿才想起这件事。

她打开相机翻找方才拍的照片，相机先她一步凋亡，没电关机了。

谢云卿只能把相机放回去，想着回去删掉照片。

不知女人是什么人。有机会，再向她道歉吧。

谢云卿在五点四十抵达了学生会办公室。

她心跳好快。这是她第一次提前这么久来找林兰溪，不知道对方会不会觉得她冒昧。

谢云卿正要敲门。

她听见林兰溪的笑声从里面传来。

不是她熟悉的笑。不温和，不柔软。也没有泉水似的清冽，不像她认识的林兰溪。有些邪，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戏谑，像电视中的反派听见了天大的笑话。

谢云卿眉心微蹙。可这声音分明是林兰溪的。

紧接着这熟悉的声音说出了她意想不到的话。

“就谢云卿？那个比鱼还笨的beta？”

“年级第一有什么用……我成绩难道很差？”

“啧。你看看我，再想想她。你记得起来她长啥样吗？我图她脸做什么。”

“不是，遇晚，你认识我这么久，怎么会觉得我真喜欢她……那些传言是真是假你还能不知道吗？”

“哎呀那家伙是……那家伙古板又保守，那方面会都不会，拉个手都能惊得跳起来。我还指望她。”

“要不是当初跟那几个死讨厌的打赌……输了，非要看我笑话。我怎么可能和她那种beta在一起。”

嗡的一声。

所有话在谢云卿脑海里炸开。

好像重鼓敲碎她的脑髓。

再也听不见任何别的声音。

她无比喜欢这个人，怎么可能听错她的声音！

可正是，正是因为不可能会错！

谢云卿才惊诧难忍。

林兰溪当真不喜欢她，为什么要答应她的告白，释放友好信号，钓着她。

看她出丑，看她笨拙，很有趣吗？！

甚至那些传言，她阻止好友提及的，疑似出轨的谣言！林兰溪自己说不是假的。

万一只是旁人的恶作剧……现在ai很发达，完全可以模拟出林兰溪的声音。

谢云卿实在不敢相信。一个小时之前还热情邀请她约会，温柔安抚她失措的人，会在别人面前这般诋毁她。

谢云卿一时间来不及反应眼泪，心跳比方才更快。她想推门而入进去看个清楚。

可脚步声忽然靠近门。有人要出来了。

身体比脑子更快。反应过来时，谢云卿已经躲在了附近的杂物间。

她听见了自己的呼吸，急促到快要盖过来人的脚步声。谢云卿努力压抑，透过细微的门缝，看见一道足以判下死刑的身影——

林兰溪从办公室走了出来。

“我去找下主任聊会儿天。遇晚，如果那谁来了，演着点，跟她说我晚点到。”林兰溪是考虑过谢云卿提前下课的情况。

即便如此，依旧要去找那个主任。

这件事并不紧急。

可它透露出的信息足够让谢云卿彻底死心。

原来……

原来林兰溪真的不喜欢自己。

无论是偶然听见的话，还是林兰溪此刻的举动。

都给谢云卿撕开了血淋淋的事实。

她错付了。

她满心满眼装着的那个人，从来都不喜欢她这么一个无趣呆板的beta。

走到楼下，忽然想起东西忘拿的林兰溪刚抬脚转身。

手机振动了。

这个响声只有那个谁。

林兰溪眉眼装着不作假的烦躁，不过还是把手机抽了出来，打开谢云卿的消息。

怔在原地。

【兰溪，谢谢你过去两年的照顾。我想了很久，我们不合适。还是分手吧。】

*

谢云卿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散步。

离了林兰溪。她在校园并没有颜色。

大家都知道有个普通beta是林兰溪的女朋友。少有人把那个beta和她对上号。

她就是这么透明的存在。

林兰溪不喜欢她，也正常……

个屁啊！

不喜欢她就拒绝她，这么简单的事很难做到吗！

她又不高傲。交往之前她从来，从来没有奢求过林兰溪的喜欢！

谢云卿心里装着烦闷、苦涩，混杂着欲绝的悲痛，恸哭的冲动。还有浓烈到谢云卿自己都陌生的，发泄不出来的火气。

简秋练是对的，那些谣言也是对的。

谢云卿想大醉一场，想去平时锻炼的场馆打沙袋，又晕乎乎的只想把眼泪都哭出来。

现在这个状态不适合见人。

谢云卿干脆去了整个校园人最少的地方，因为有人拍摄，被圈出来的小剧场。

她要做毕业作品，又是年级第一，老师把小剧场的钥匙给了她，让她自由进出，方便她拍摄作品。

谢云卿刚刚路过小剧场时，拍摄的人就散了。这个点肯定已经结束。她现在去，不会打扰到任何人。

宿舍不合适，家太远。让她在无人的剧场哭一场。再痛个几天，她和林兰溪的事就算过去。

反正也是个不值得伤心的烂人。

谢云卿确认过没有人在拍摄，蹑进了小剧场。

平日小剧场也没太多学生。这个地方早些年热闹，有了大剧场之后便鲜少有人前往。但排练之类的活动还是会在这里举行。学校定期打扫，小剧场只有些古朴的陈旧感，不脏不乱。

谢云卿坐到她最喜欢的第一排，呆呆望着小剧场昏暗的顶灯，眼角眨出一颗泪。

再怎么觉得林兰溪差劲，觉得她不值得自己难过。

她也真实的在林兰溪身上付出了时间和感情。

过往的留念没那么容易掐灭。谢云卿深呼吸着，压抑的情绪就要爆开。

其实她很喜欢自己近乎透明的存在感。不会被人过度关注，也就没有人知道她的失态。

在第一声啜泣响起前，谢云卿忽然停了动作。

她听见一声微妙的……喘息。

是后台发出的。

谢云卿一时间呆住。

她不信鬼，只觉得是人。脑海里甚至有了备选名单，扫地被困的清洁阿姨，她在系里少有的，同样拿到钥匙的朋友，以及……刚刚路过湖畔，拍到的神女。

谢云卿往声音所在的方向靠近些许。

又听见一声喘。

这次很明显了。

绝对有人在后台，约莫是化妆间。

“你好？”担心对方被困，谢云卿开了灯，加快步子。

“需要帮助吗？”她莫名闻到一股甜味。香味本身很清淡，琥珀一般纯净，却能品出几分优雅。像傲骨的天鹅，淋雪而不低头的鸟。

谢云卿没多想，顺着味道，敲了敲化妆间的门。

喘息化作一次呻吟。

“请等一下，我马上开门。”谢云卿拿出钥匙，这会儿还挺庆幸她来了这个地方。至少帮助了一个被困的人。

然打开门，那股奇妙的清香浓烈扑向谢云卿的头脑，懵了她一瞬。

她低头，看见斜靠在墙上，快要支撑不住，呼吸紊乱，大汗淋漓的女人。

一个琥珀色的女人。

谢云卿没能来得及靠近。

琥珀封装的薄雪香气忽然变奏，芭乐的润甜涌入谢云卿的脑海。

二十一年从未闻到过信息素的beta，忽然在这一刻明悟。

这是属于Omega的信息素。

眼前狼狈时依旧优雅清丽的女人，正处于发热期。/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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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