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窗户，窗外是难得的湿绿天空。
思特趁这个没有任何人来探望的空挡，翻身下床，还行，除了四肢有些不适，脑袋的眩晕感基本消失了。
于是一个病号在医院走廊艰难行走。
路过的实习护士正要去送文件，突然看到思特，赶紧上前询问，得知对方要去找凯里安后，她从询问处弄了根拄拐，将思特送到电梯口，离开前提醒：“电梯壁上有座位，可以拆卸下来。”
思特谢过人，进到电梯里，停在电梯按键这一步。
他昨天听菲利克斯和另一部门的同事聊天，听到凯里安转到研发部去了，但平时也会接诊，因此凯里安出现在4楼诊室和16楼实验室的几率各占50％。
人会在哪呢？
正是这样想着，又进来两个医护人员。
其中一个不苟言笑，看起来颇为冷酷，她对另一个抱着几本文件的小姑娘说：“针对净化提取，为了保证存活率，应该采用细胞修复再生液辅助……”
“好的，老师。”
“对了，文件都送完了？”
“还有莱恩医生的。凯里安医生的诊室开着但没人，或许是带病人去做治疗了。他的那份我直接放在桌子上的接收板上了。”
“做的不错，还有上次的A型方案……”
电梯停在10楼，莉安农和实习生一前一后走出去。
电梯门缓缓关上，4楼的按键亮起。
凯里安将迷糊的病人带到治疗室，与在场的医师交接完详细事宜，交代好病人的后续安排，就返回诊室。
刚才那位是今天的最后一位，虽然他挂错科了。
凯里安打开多屏显示器，靠在椅背上，捏捏眉心，将目光重新集中到眼前的资料中，开始整理。
沉浸在降噪的环境没多久，他就听到一阵敲门声。
他以为是哪位病人，毕竟同事的话，直接识别完推门进就好。
凯里安的手将要碰上扶手时，余光扫过门上的迷你显示屏。
手一顿，他将门打开了，但整个人站在门口，切断对方进去的路径。
“病房里有呼叫装置。”凯里安道。
看着眼前拄着拐，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人，凯里安眼球转着，把思特全身都扫了一遍。
从病号服里露出的纱布，消瘦的身形，还有这费劲喘气的样子，不好好躺着，跑下来做什么？
“不好好躺着，下来做什么？”他也这么问了。
思特没想到指挥部这么忙的时期里，他的同僚们还列了个排班表，每天来看他。
看就看吧，还带着新人，这几天不仅要听时事新闻，还要讲自己在时间流里的冒险经历，他感觉自己的休息时间爆改成课堂了。
故而在电梯里往下看到康纳时，等到电梯门一开，他赶紧加速前进，在康纳看到他之前离开全知视线区。
看来时间流对身体的伤害真的很大，以前即使受伤，追踪敌人几座城也不在话下，如今却容易感到疲惫。
思特无声感慨。
听到询问，他用参杂着空气的声音回道：“找你。”
这副样子落在凯里安眼中，竟生出几分无措。
他暗自反省自己刚开始那句话是不是有些冷漠了，人家或许真的有事找他呢。
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当初在医学院宣誓的誓言，凯里安扶着他没受伤的那只胳膊，将人带到室内坐下，再次开口时声音软了不少：“找我什么事？你现在感觉身体怎么样？你的主治医师知道你下来吗？”
一连三个问题。
思特依然低着头，这让凯里安对那片他看不到的阴影实在是好奇。
他便走到思特面前，蹲下去与这个不说话的固执病号对视。
“……”凯里安眼里荡漾的波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好久没感受到的无语。
思特试图掩盖的笑容暴露了，他干脆大大方方地展示出来。
还是4年前熟悉的干了坏事得逞的笑，好欠揍。
凯里安心想。
“没事的话我送你回去。”
“别啊，我好不容易等到这次机会。”
前段时间全是闭门羹，思特真不知道他哪惹到凯里安了。
眼见凯里安不起身，就这么看着他，思特把笑容收敛了些，在对方伸手触碰到他的手臂时，适时地皱了下眉。
思特本只想装一下，结果这下真碰上病痛在体内作祟，他默默咬紧牙关，手臂横在自己的腹部，等着这阵痛感过去。
“很痛吗？”
他听见凯里安问。
“还行。”
凯里安轻笑一声，他把脑袋偏向一侧低下去，脸上的表情早已维持不住一开始的严肃，连带着眼神也变得柔和，“确实不是个普通的病人。”
一般人会难受得在病床上直滚。
诊室里，思特坐在病床上，凯里安在桌前捣鼓着什么。待他把手中的小瓶子放下来，就走过来给思特做了个全身检查。
凯里安转身去取工具时，思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凯里安，谢谢你。”
“之前不是谢过了吗？”
“那次比较仓促，现在我已经把整件事情的情况理清楚了，那段时间很辛苦吧，米修尔教授说，你为此错过了一个很好的晋升机会。”
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提前打好的腹稿还有一大半没说出来。
以为能轻松地和对方称兄道弟一样，开着玩笑就把心情给表达了，但现在却发觉事情不是他想的那样，他和凯里安相处的时间，还没有在漫都时，和幼年版的他相处的多。
从身份来看，只是在第一星球中的并列组织，同事关系。
“所以你很内疚，或者说，感到了一点内疚？”
凯里安的话把他的思绪拉回来，对方已经摘下口罩，脱下外衣，一副准备下班的样子。
“嗯。”
凯里安的目光有些狐疑，他幽幽地说：“你竟然也会感到内疚。”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不用以为自己有重要到影响我的工作；其次，诊断和治疗疾病，维护和恢复患者的健康，这是作为医生的本职。”
这一回合任谁看都是凯里安占上风，在“想方设法让对方吃瘪”这件事上，少有的赢了一次。
走到距离思特不足一米之处，他先是顿了一下，又跨步到对方眼前，俯下身，没有了口罩遮挡的脸，此时是明晃晃的挑衅，偏偏他还要为自己正名一下，装乖似地歪了歪脑袋。
这种姿势让坐着的人不得不抬头仰视。
思特此时双手撑在身后侧，将他上下扫了一遍。
与凯里安短暂对视，他语气平稳：“时间流，具体表现为在时间层面展开一条供人体通过的通道，达到所谓的时空穿梭。因为与现实生命进程相驳，对保护装置的要求很高，即使这样，还是会造成差异化影响。炽叶的人民沉迷于回到过去修补遗憾，故而全民托举炽叶各部去研发这方面的药物和技术，远离市中心的白色硝烟，就是通道出现的预告。”
“时间流没有特定的目的地，更不会留下任何踪迹。在挑战物理法则和生命本质的认知极限，你提出‘感知调控’的说法，见一次哦那个意识层面入手攻克难题，在能不改变物理时间流的前提下，达到‘时间管理’的效果。最终保障传输人员的意识完整性。这是前所未有的创新，也为开阔了第一星球的科研方向。”
“有些无聊，我以为我们会吵起来。”凯里安坐回位子上，举起镜子整理自己额头上的卷发，“事实确实是这样，对于你夸我的部分，谢谢啦。”
看着他的动作，思特注意到他手腕处非常细微的抖动。
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小凯里安每次为了获得别人注意而故意做某些事情时，手腕会因为紧张而抖动，这时他总会通过避开目光来平复自己。
许是感觉到气氛凝固，思特：“有个问题想问很久了。”
“说。”
“我刚回来那几天，你为什么总躲着我？”
“没有吧，例行检查和定期治疗我都到场了。”
“那是和别的医生一起。”思特有些探究的目光不加掩饰地贴了上去，“况且每次你都在人群后低着头，你真的有认真在记数据吗？”
这话给凯里安听得不太舒服，他的专业能力被质疑了。
带着同样不太好的脸色回看拄拐的思特，他甚至想一把抽过对方的拐杖，在同一时间，他把金色的自保系统握在手心。
“对我敌意这么大？”
“时间差不多了，我要下班了。”
凯里安摸不清他的心思，凭前几年与他交手的情况来看，一旦对方利用精神力，他下场不会太体面。
到底还是不应该让他进门。
诊室能躲的地方不多，空旷之余都是需要轻拿轻放的设备仪器，还有浮在半空的药剂瓶，都有被震碎的危险。
“这么夸张。”思特嘟囔，他自讨没趣地转身离开。
凯里安敏锐地捕捉到渐渐飘远的半句话：“……还是长歪了，小时候也不这样啊。”
夜晚，思特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不断回味着回到第一星球的那几天。
梦幻且不真实，就这么回归到所期盼的旧时生活了。
他闭上眼，听觉灵敏度上升，病房的门被打开了。
几秒后，那个人站到了他床前。
又写完一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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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二人空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