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外熟悉的味道。江柚顺着石阶朝着那个方向走去，越是往下走，那个莫名的气味就越浓。

那是从人体内散发出来的，混杂着血腥和煤油味，熏得她头疼，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她莫名其妙对这个味道的来源产生了兴趣。

江柚下了最后一层石阶。

路的尽头是一条河，将两座山分隔两地，有一座石桥跨坐在上面，气味在这个位置异常浓郁，却没有办法找到它的准确位置。

石桥边上挂着个“前方施工"的警示牌，被警戒线围住了去路。

她扭头看了一眼来路，覃楮月应该已经报警了，B市警方的办事效率她已经见识过了，过不了多久这整座山都会被封锁起来。

要过去吗?

江柚在心里头不断询问自己。

她就一直站在警戒线前，看着密林尽头的路。

眼前的场景突然变成了一个漆黑的洞口，许多黑色的岩浆状的液体从洞口处溢出来，慢慢流到了江柚的脚边。

从液体中伸出来一只巨大的手，突然拉住了她的腿，她被黑水推着不断地往前挤，慢慢地靠近那个漆黑的洞口——

等到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过了那一座石桥。

又来了，这种身体被莫名其妙操控的感觉。

江柚烦躁地挠了挠头，继续朝着里面走去。

她心里面有预感，似乎会遇上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静谧的树林里只有她的脚步声，小道两侧放了很多施工用具，看上去已经堆了很久。

地上的石灰上踩了很多个脚印，江柚顺着脚印走，直到脚印消失在道路上。前方的人影迫使她停下了脚步。

江柚的呼吸有一瞬间的不稳，手心出了很多汗，她看着不远处的人的背影，突然感觉到很熟悉，似乎是在哪里见过。

是一个身材高大的成年男性，身上穿着褐色衬衫和牛仔裤，他应该已经察觉到了江柚的存在，朝着她的位置看了一眼。

江柚下意识地排除了对方是杀人犯的可能性，朝着对方的方向慢慢挪动，终于看清的男人的脸，愣在了原地。

“真巧，又见面了，”江柚看着对方从自己的口袋里取出一张名片，递给了她，男人那张俊美的脸让江柚立马想起了对方是谁。

“或许你想找的那东西，就在那里。”

男人指向了不远处的河面，江柚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

瞳孔一缩——

一具衣衫褴褛的尸体浮在水面上，全身青紫。

“或许你应该知道她是谁....”宋庸青拿出了手机，拨通了报警电话，“........山二路这边的纪念碑里头发现了一具女尸……”

——

接到宋庸青的电话，刑警大队的人不到十分钟就迅速赶到了迎龙山。

由于是b市的旅游淡季，在迎龙山景区观景的人不多，警方很快就找到了江柚和宋庸青的位置，覃峰赶到现场的时候，其他人正在疏散山上的游客，正好看见了被一名女警带出来的覃楮月。

覃楮月一只手死死拽着身边人的袖口，白着脸，看见了覃峰，眼泪不自主地流下来：“......”

她斟酌了一下，言语中夹杂着恐惧、恍然。

“……是不是有人死了……”

覃峰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别想这么多，好好休息，等会儿你辛哥可能会问你一些情况。”

“江柚她……”

“我没事。”

江柚被警方带了出来，覃楮月冲了过去抱住她。

——

B市市公安局刑警大队指挥中心，覃峰坐在会议大厅的正中央，旁边坐着几个干警，桌上摆着几张法医现场勘察的尸体图片，气氛非常凝重。

辛禹城推门而入，表情不太好看，他感觉到覃峰身上散发出来的阵阵冷气。

“覃队，尸体被检验科的带走了，正在做DNA提取物鉴定，死者身份还未确定，”辛禹城说，“……根据初步推断，死亡时间大约在三天前，在尸体外部发现多处软组织挫伤，由于尸体还有部分残缺，小腿处有多处刀伤，在水中侵泡导致尸体全身浮肿，小腿处的刀伤已经完全腐烂……”

覃峰:“从近期失踪人口排查，根据我女儿的说法，可能是年龄在十六至十八岁的高中生....”

“所以我们确定了目标——”辛禹城深吸一口气，“李茂茂，B高高三学生，死亡时间距离报案时间已经超过一个周。”

“很遗憾，我们没能挽救回一个无辜的生命。”

“跟那张照片上的小姑娘年纪差不多，也是今年才18岁，马上就要高考完去读大学了，结果遇到了这种事情。”

今年b市的雨期格外频繁，从未如约而至，夹着愁绪和哀怨，在两个月之内，葬送了七八具亡魂。

饶是经常碰见命案的的警局，气氛都意外的凝重。

这是覃峰入行三十多年来遇到了最残忍的犯罪分子。

“还有什么别的线索吗？”

“我们询问了被害人的男友——20岁的李梦龙，他是被害人死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也是本案最大的犯罪嫌疑人。”

覃峰身后的PPT放着两张照片，一张是李茂茂与李梦龙的合影，在篮球场上，男孩搂着女孩，两个人都笑得很甜蜜。

另一张是李梦龙单独的照片，是他常用的证件照。

“据他透露，在案发当天，他曾与被害人发生争吵，李茂茂当时摔门而出，李梦龙并没有跟着她一同出去，而是待在家里等待李茂茂气消之后返回。”

“对于这种情况，他本人的描述是，他们之间的吵架方式就是冷战，而且李茂茂经常会出现争执过后离开家的行为，并不是偶然现象，有时气消了会自己回到李梦龙家中。”

“而且他们通常会冷战好几天，这段时间他们之间基本上不会主动联系对方，一直都是李茂茂本人主动要求和好。”

“唯一的不同就是，当晚李茂茂离开之后，并没有返回李梦龙家中，李梦龙觉得古怪，就打了几通电话，但是无人接听。”

“那个时候已经接近凌晨三四点，他认为李茂茂应该已经找到了住所，并没有思考她当时候是怎样的状况，就放弃了拨打。”

“直到李茂茂的父母打电话询问他李茂茂的下落，他才知道李茂茂已经失踪了。”

“他所说的证词由于没有找到任何目击证人，所以我们把他列为重点观察对象，是本案具有重大嫌疑的犯罪嫌疑人。”

李茂茂被打捞上岸的时候，由于全身浮肿且时间过长，难以判断她真正的死因。

“他现在人在哪里？”

“审讯室，彭队在审问他。”

——

“姓名。”

“李、李、李梦龙……”

“多大了。”

“20，那个茂茂他……”

“你先回答完我的问题。怎么跟被害人认识的？”

“我我我我我我是她男朋友！在篮球场认识的......”

“......她什么时候来找过你，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你家？”

“一、一个周前！！！我们就一起住了两天，我我......我跟她吵了架，然后她就冲了出去，结果......”

彭弛被覃峰安排来做审讯工作，在这一行已经干了快八年了，见过的嫌疑人没有一千也有几百。

眼前这个战战兢兢，说话都口齿不清的家伙，一听到被害人的死讯，被吓得晕过去了好几次。

接下来的几个问题他都答不出来，主要是因为太害怕了，说不出话。

都还没给他看到李茂茂死后的照片，这小伙子就快崩溃了，从人道主义的角度出发，在对方还没确凿证据证明人是凶手之前，他们要最大限度保证李梦龙的自身感受，避免在审讯过程中给嫌疑人造成精神方面的伤害。

他现在的精神状态很有问题，总不可能采取强制措施。

一次审讯的时间不能超过十二小时。

彭驰出了审讯室，小江紧跟在他后面，手里的报告一个字也没有，他们什么也没问出来：“彭队，这下怎么办啊......”

李梦龙状态非常不对，很可能有自杀倾向，当下最要紧的是稳住他的心态，才不会影响后续的审问。

现在是晚上八点，从目击者报警，到出警，一直到现在，彭驰片刻也没得休息：“他是什么时候叫过来的？”“七点。”“让他先休息五分钟。”“但是......”

“现在着急也没用，听我的，那边有问题我自己会去说的。”

李梦龙失魂落魄地走出审讯室，涕泪直流，颓废地坐在审讯室门口，双眼无神地看着天花板，哪有平日看见的阳光体育男孩的样子，想到死于非命的李茂茂，彭驰只想赶紧找出那个杀人凶手。

只是现在最关键的信息在李梦龙身上，只能找个别的时机再问。

他想到报警的是他那老朋友，掏出手机给对方拨了个电话。

“喂？”

“宋庸青，怎么什么事都能被你给碰上？”

电话的另一头，宋庸青看着面前这个才刚刚成年的女孩，心里面提了几分赞许与好奇。

江柚也不避讳对方的打量。

很巧，江柚没想过会这么巧。第一次见面，她踩到了男人的鞋；第二次见面，她跟男人一同发现了一具尸体；第三次见面，她是他爸雇佣的保姆的女儿。

一个被无辜牵连到的女人带的刚刚成年的孩子。

“我现在有事，先挂了。”

宋庸青不在乎彭驰的骂骂咧咧，他没想到自己要找的人是还是一个小女孩，好在自己选的见面的中规中矩，他将手中的菜单递给了江柚，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左手的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