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盯了那张照片挺久，陆弈也没有半分不耐烦，只是他时不时挪动的脚尖暴露了他此刻的不安。

陆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叫住了面前这个陌生人。

他将照片递给了江柚，整个人又被那种心烦意乱的情绪操控着，陆弈深吸一口气，缓缓吐了出来。

身上那一股酒气在一整天的奔忙当中已经彻底消去了。

他脑子里还停留在杨雪茶离开前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杨雪茶死得突然。他怎么也想不到，前一秒还信誓旦旦跟他保证过的人，下一秒成了警方口中的受害者。

一双看不见的手死死地将他的意识封锁在黑暗的角落，陆弈有些不适地揉了揉额角。

但是没有把眼睛闭上，陆弈不敢闭眼，他从知道杨雪茶死讯的那一刻就没有再合过眼。

粘稠的恐惧腐蚀他的五感和四肢，陆弈只觉得自己的心跳不正常地加快，一种想要呕吐的冲动被他迅速遏制。他将自己不正常地感觉发紧的双手放在身后。

明明只是看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但是陆弈只觉得无比漫长。

直到江柚开口，陆弈所追寻的那一点点渺茫的希望终于从裂缝中探出了一缕光。

江柚：“见过她一次，就在昨天。”

陆弈喉咙发干，明明刚喝了一口矿泉水，这会儿还是感觉嗓子疼得厉害，说出来的话比刚刚还要沙哑一些：“......是昨天晚上吗?”

“是，”江柚点了点头，掏出手机看了一会儿已经过去的时间。

“你能确定是她吗？！”

这样有来有回的，估计要持续不休的对话，让江柚感觉有些心烦。

但是她没表现出来。

“我昨天听到她打电话，喊了你的名字。”

手腕被另一只不认识的手抓住，江柚皱了皱眉，随后那只手又猛地收回：“不好意思！我情绪有些激动！”

江柚身子有些僵硬，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她抗拒这样的与陌生人太近距离的接触。

陆弈压下心头的躁动，他警惕地看了一眼四周，最后选择拍了拍江柚的肩膀：“你昨天路过她身边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

一般来说，没有谁会闲得没事去注意一个陌生人的周围有什么人。

江柚的回答也同样如此：“没有。”

她大概猜到了陆弈现在想做什么。虽然她不理解。

当然她不会开口规劝，也不会试图理解一个萍水相逢谈不上认识的人，也不会在乎这些事情跟她有没有关系。

“你要不再仔细想一想......”

“没这个必要，我再怎么想也没有办法凭空将自己再放入那个时候的我身上的。”

江柚不喜欢跟这种不依不饶，一看就固执得要命的人说话。

她对人的死亡没有半分怜悯亦或是在意，死只是一种状态。生老病死只是人存活必会存在的过程。

面前这个男人的状态显然就是把自己放入了一个死胡同里。

陆弈交握的双手死死地绷紧着，他看着眼前的少女说出的这句话，一时之间感觉到有些恼羞成怒，脑子里的话也不经思考脱口而出——

“万一你就想到了呢？！”

......

“......不好意思，我——”

“你应该把查案的事情交给警察。”

江柚没那么多的精力分心安慰面前这个一看就状态非常不对劲的人。

大家应该都是成年人了？

江柚想这个人跟她同年级，估计也跟他差不多大。

她自己的生活都是一团乱，哪里管这个人是个什么状态，就算是崩溃也跟她没有半毛钱关系。

查案是警察的职责。

“你觉得你现在能做什么？你是侦探，警察都查不了的事情，你出马就能查到了？”

换作以往，她不会跟陌生人说这么多话。那个杰克给她的感觉太奇怪，让覃楮月在那里江柚只感觉不安。

除了快点过去，其他的都不怎么在意。

江柚不打招呼地离开，被甩在后面的男人也没有阻挠。

等江柚回到店里，覃楮月的头发已经修好了，杰克拿了张凳子坐在她旁边，看起来两个人聊得还挺好。

覃楮月手里头拿着一顶假发，见到江柚的时候笑得特别灿烂：“宝～我快渴死了，你终于来了！”

看到从店门口走进来的江柚，杰克明显地往后挪了挪椅子，脸上还是挂着笑，但是江柚怎么看都觉得有些虚假。

覃楮月喝了一口酸奶就准备扫码结账，顺手将手里的假发就要递给江柚：“宝贝，帮我拿一下！”

只是还没等江柚接过来，杰克就突然伸手把那顶假发拿走了。全场江柚都没能碰到那顶假发。

“男生总是动作会粗鲁一些的，还是我自己拿吧！”

杰克这么说，覃楮月只好笑着安慰了一会儿江柚：“这假发质量真的很好，看得出杰克很爱护自己的这些假发作品！”

自己的作品？

似乎察觉到了江柚的疑惑，覃楮月耐心解释道：“杰克刚刚跟我说的，这些头发都是他自己收集制成的，这里的每一顶假发都是他自己亲自打理的——我本来还想买一顶试试看的，不过杰克说这些是非卖品，只做理发店展示用。”

直到她们离开理发店，江柚身上那一股子焦躁才慢慢褪去。

她先开车把覃楮月送回家，才慢慢开车回到出租屋。

刚到楼下，就看到一辆面包车停在门口已经三个月没有人放置过的停车位上，车窗开着，里面传来阵阵咳嗽声，江柚路过的时候看到一个带着围巾，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里面。

敞开着门的正好是她没搬离的那一间出租屋。

江柚顿了一下，站得远了些。这些人应该是死掉的邻居的家人，今天应该是来拿走他们的遗物的。

从楼上下来了两个中年男人，前面那个陌生男人手里面提着一个袋子，后头跟着的男人江柚认识，就是房东。房东跟在男人后面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嘴里面叼着一个烟，手上拿着一个烟盒想要递给男人，男人不断地推脱，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

江柚双手插着口袋，将身形隐匿在黑暗中，与世隔绝般，看着那些人，直到那扇门被关上，一切归为平静。地上被随意丢弃的烟头，昭示着亲人曾经来过。

江柚自嘲似地笑了一声。

——

风平浪静的时间，是留给准备高考的高三生的。

外界的任何新闻已经无法激起任何波澜，高三生的所有的空闲都被学习霸占，同学之间议论最多的从八卦变成了不会做的数学题。

江柚这一届撞上了b市最后一届旧高考，下一届高考生将采取全新的“3 2 1”模式，作为两届高考的分水岭，专家组预测将会这一届的高考难度将会大幅度提升，江柚理综成绩在200左右徘徊，英语和语文这类偏文科的科目成绩还算稳定，数学差得离谱，这段时间江柚拼命做老师下发的试卷提分。

仿佛前两年的毫无波澜一瞬间就卷起了波涛巨浪，不管之前是多么平和的心态，到了这个时期总想做些什么力求自己不要后悔。

第二次模拟考结束，等老师下来回收完卷子，江柚拿着英语试卷和笔袋走出考场，覃楮月她们考场收卷比江柚快得多，两个人考场就在同一层，这个时候覃楮月已经在江柚考场门口等了一会儿了。

覃楮月疑惑道：“柚子，你们考场怎么放这么晚？”

江柚：“刚刚听力坏了，我们重新听了一遍听力录音。”

覃楮月：“怪不得！”

这次考试江柚感觉还不错，题目都会做，预计考得比上一次可能还好一些。覃楮月看上去也考得不错，这会儿心情还挺好，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兴奋的事情。

走廊都是回教室的人，她们学校要求考完试不能之间去吃饭，必须等到平时规定的最后一节课的放学时间到达才能离开，考完试后必须回到教室自习到那个时间。

这个时候刚刚结束考试，楼梯口堵得不行，覃楮月拉着江柚找了个人少的地方等人潮涌去，路上遇到了几个熟面孔，都是本班的，覃楮月高兴地打招呼，江柚也跟着点头示意。

自从上次大家聚在一起八卦之后，江柚明显地感觉到自己与周围的人关系拉近了不少，起码走在路上会相□□头打招呼。

刘羽澜从楼上走下来，后头跟着一个男生，两个人表情都不怎么好看，江柚听到刘羽澜回头说了句：“那你自己去吧！”

那男生满脸不情愿地走了，刘羽澜翻了个白眼，朝着她和覃楮月的方向走了过来：“hi.”

“你跟你对象又吵架了？”覃楮月看着那人在人群里没了踪影，拍了拍刘羽澜的肩膀安慰她，见她表情臭臭的，问道，“这回又是什么事情？”

“他神经病又犯了，说好的我们下午一起吃饭，结果现在告诉我他要和陆弈那群人去打球！早不说晚不说，突然来这么一下，他要是早点说我就找阿彩一起吃了。”阿彩是刘羽澜的同桌。

覃楮月倒是来了兴趣，实在是因为太久没吃瓜了：“陆弈终于来上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