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吃一个。”
…!
“怕我下毒吗?”一不留神儿,心底话就这样从唇里蹦了出来。
泠玉赶忙捂住嘴。
“对。”少年却笑了,低低地笑,身上的银饰也开始响。
好、好恶劣的笑。
如果他不长这么好看的话。
泠玉稍稍拧眉,最后在他的注视之下倒出一颗棕黄色的药丸咽下去。
“真苦。”
“!”她没把心底话说出口啊。
泠玉转头,少年又道:“全写脸上了。”
泠玉猛咳一声,差点儿将药丸吐出来。
“看来没毒。”陆戚南微微挑眼,甚是满意的模样。
她倒是希望这真的有毒了!若是有毒,他们俩就死一块儿。
泠玉心生一气,默默将玉罐收了回去。
陆戚南眉眼一挑,问:“怎么,你不是说要给我吃?”
泠玉想瞪眼,却不敢,抿着唇好一会儿,最后道:“太、太苦了。”
说完,她的脑袋忽然一激灵,心想着是不是由于蛊契的关系,连她吃些什么这人其实也能或多或少地感应到。
还有,若是蛊毒发作,她和他,到底会发生些什么。
这个贴贴,又是什么样的贴法。
总不能亲嘴吧。
泠玉眉眼跳跳,喉咙里的唾沫差点哽到。
“倒也不算很蠢。”
少年又开始慢悠悠踱步起来。
其实这人真的一点都不像被人追杀的样子。
不是,他们两个人。
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泠玉内心紧张,但是又望见少年漫不经心的笑,心底莫名被牵动许多。
“你一个汉人,为何会在南岭?”
闻声,泠玉眼睫颤了下。
山间路满是泥泞,泠玉不喜脏自己长长的裙,一直小心谨慎地提着走,但不可避免的,金锦绣鞋上沾上不少,面前的人突然停步,泠玉差点儿一个不稳跟他撞了个满怀。
泠玉微微蹙眉,回想起来这个人的问题好多,但没表现出不耐烦,而是细声答道:“我身体不太好,自小在南岭养病。”
“南岭哪里?”
他怎么不知道。
泠玉抬眼,头上倏然落下一片淡粉的花瓣,按月份算的话,如今是梅花开落的季节,方才一直忙着赶路,却忽视了这里大片大片的树林里,夹杂着几株过分艳丽的梅花。
“恙山,锦安观。”
泠玉白皙透粉的面庞上,落下一片梅花。
下一瞬,耳膜传来一声恶笑:
“戚,终于找到你了!”
泠玉还未来得及反应,陆戚南早已将她整个人拉入怀中,金簪步摇、满月银饰一起发出脆响。
“怎么逃走还顺便劫走个姑娘?这一点儿也不像你哦。”
那人轻轻笑,声色柔腻而阴邪。
泠玉瞪大眼,下一瞬,视线之内出现一道黑红煞影,瞬移过来般的,从一颗颗树木后面漂浮颤动,最后,在距离他们仅仅只有两里的树边停下。
是一棵红梅树。
枝树黑沉、花瓣血红,好似血一般的生长出来。
那人停住,整棵树却因他而颤动,好大片的花瓣簌簌落下,将他那傀儡面衬得更为诡异阴邪。
少年勾唇一笑,胸膛上的心脏如鼓,震得泠玉觉得他的声音不太真实:
“真是辛苦蠵主,亲、自、来、寻、我。”
他故意将后面几个字咬得很紧,语气一点也不急不缓。
蠵,主?
泠玉再一次为自己困于黑屋太久而对剧本人物的发展忘却过多。
“呵呵呵,不辛苦,只是命有些苦罢了。”那人的傀儡面骤变成一个哭脸。
这面具。
泠玉眉头一紧,脑袋似有电流闪过,很快反应过来——南岭蠵龟!反派的老巢啊。
这个字太难认,她看剧本的时候经常读半边字,记得那蠵主的容颜绝色,却常常带着个会哭的傀儡面!
泠玉屏息,却没想到这一动作引起了蠵主的注意:
“戚原来喜欢这样的姑娘?真是让我开了眼。”
两个时辰前,南岭城,月鸯楼。
香焚缕缕,薄轻烟绕,雕栾镂楶之间落下一薄红轻纱,紫金棕楠木制的贵人椅上纹理精密和细致,躺于椅上的人微微侧额,狰狞骇人的傀儡面下,隐露出的肌肤如冷玉凝脂。
窗棂上的月骨铃微微晃,面前姿容姣好、花容月貌的美人刚褪下身上最后一件曼莲衣,屋前门却传来一阵急切的叩声。
三大二小,蠵龟特有的暗语。
“贵人。”
美人轻轻柔柔唤一声,随而熟稔地穿上衣裳往外走。
“咔哒”一声,门开又关,来者单膝落地,五指屈折,低头叩首,“禀蠵主,戚逃了。”
红轻纱内,椅上人低低笑一声,“逃到哪了?”
部下咽了沫口水,“宿淮。”
“蠵主,可要再派些人去……”
话未尽,账内似有黑影掠过,满是合欢香的室内倏然消尽香缕,阴邪之声传入耳畔,“不用,本主亲自去抓。”
*宿淮山。
“蠵主脑子里果然尽装的是俗庸的、男欢女爱之事。”少年冷嗤一声,扣住泠玉的手却没有放松,还更为狠毒地扣得更紧。
“你抓疼我了。”泠玉黛眉微蹙,认真地告诉他。
手劲好大,这个人方才还是一身伤怎么就这么有劲呢?
“这怎能说是俗庸呢?戚。”
蠵主缓步走来,狰狞面罩竟又变成了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泠玉顿了下。
那个蠵主,他叫陆戚南是,是她听不太明白的…南岭话?
看他的口型,是……一个、单字?
看来陆戚南在蠵龟混得挺不错的。
“戚若是不喜欢你这怀里的小美人,那不妨把她给本主?”
傀儡面愈发接近,鬼影瞬步,就连踩踏都没有,唯有那柔柔腻腻、诡异阴邪的声色在悬空之中飘,泠玉看得心下一紧,头蓦地一缩,身子紧紧往少年身上靠——
“滋滋滋!铃铃!”少年拽下右胸膛上的曲铃,刺鼻紫雾烟气在傀儡面靠近的一瞬炸出火花。
玄虚黑影倏然消失,似被撕碎燃尽一般,就连那棵本就血红的梅树都落了一地的血花,惨惨戚戚,若是威力再猛些,估计能将这一片的树都灼出洞来。
“蠵主,我最讨厌别人碰我的蛊。”
冷冷清清,带着春刀之寒,似要从人心口剜出一抹鲜血一般,凝结成他手中手背上的血洞。
自小,那个男人就告诉他,蛊是要悉心照料的,任何时候,都要以蛊为上。
确保蛊,安然无恙。
泠玉眸光一闪。
他竟然,用一只手护她?
仅仅是因为,蛊么?
有人咂声。
随而,傀儡面,再次出现在他们面前。
“好吧,戚。”
蠵主轻拍了拍衣袖,明明一尘未染,却好像是有秽气般的,血红绣金的衣衫中,肉眼不可见的黑睢掉落。
“本主方才是有些冒犯人小姑娘了,本主向你怀里那小姑娘道歉。”蠵主声音仍是轻轻曼曼,让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泠玉紧紧皱着眉,目光在两个人的身上打转。
“只不过,戚,你果然是会中途逃跑。”
他说完,忽然沉吟片刻,勾唇笑道:“不对,如今可是要唤你作是祈南……”
泠玉倏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蠵主啧声,走过来睨视一眼,揶揄道:“下手那样重,把小美人伤了怎么办?”
陆戚南眸光冷冷,将人往自己怀里带,平淡开口道:“蠵主,戚知错。”
“知错?”
“一时失手杀死陆氏全家,戚,本主应该是要夸你蛊毒太猛还是太过不小心?”
蠵主笑出声,语气之中,略显叹惋。
*
陆府。
宣堂之上,飞檐携月,鸦雀寒声,蠵主见着青石板上,大大小小数十几发青的尸体,无人敢多说一话。
“那悬人何来历?可是给了不少好处?”
良久,蠵主发问道。
“回蠵主,只是个青奚寨的苗疆老妪,是同戚堂主商议的悬令,属下们不得而知…”说到最后,声音越发细小,眼神微瞥之间,只觉得那孔雀蓝衣少年目光冷漠得像要将他的骨头拔出来喂狗。
满满两排人,也只有他这个不高不低、时常还有谄媚着蠵主的他敢说出话。
蠵主的目光往那个名叫‘戚’的身上瞟。
“蠡蛊。”戚懒懒开口,“那女人给了我一个蠡蛊。”
“蠡蛊?”蠵主稍稍挑眉,狰狞的傀儡面眼神渐红,微微笑道,“那确实是个好东西。”
众人面面相觑,就连方才说话的崔宿也流露出一脸难言之色,正想着要再多说些什么,身旁却有一部下从里堂走过来,步履匆匆,“蠵主。”
他递过来一封看似是信的东西。
黄锦镀金,想必是上等贵物。南岭人谁不知晓,这南奚陆氏,与那远在京城的竺衡萧氏乃有血亲之源。
那竺衡萧氏,家祖曾经只是恙山锦安观一位观士,后有其第十二子逃山成为驻守南岭的一名小小将士,后又因在安和叛乱之中攻防立下大功,一路升官发财,如今已成当朝高权定安侯。
因是这血浓于水,南奚陆氏虽不如竺衡萧氏举家迁至上京,却也在南岭混的风生水起,驻以一方天地。
甚至说,狂妄嚣张。
陆家独子陆祈南,自小含着金汤钥匙长大,金枝玉叶,受尽宠爱,性格也格外狂妄自大、嚣张跋扈。
家中除了常年在外的父亲无人敢管束,陆大少爷每每游离于花酒柳巷之中,挥金若土,偶不高兴或是眉眼稍稍一挑,家中小厮便将酒家或是妓人打个半死以惩。
南岭人记恨他,却因着他家中势力无人敢报官叫怨。
可是他这次偏偏奸杀了一个苗疆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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