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9

夕阳的余晖透过林间枝叶,斑驳地洒在蜿蜒的土路上。马车辘辘前行,车轮碾过落叶,发出细碎的声响。

远处的山峦已被染成暗金色,天边的云霞如火烧般绚烂,可林子里却已漫起一层薄薄的青灰色。

「公子,前面有个村落。」宸壹朗声道。

陶夭拨开窗帘,透过渐浓的暮色,果然见到不远处散落着十几个飘着袅袅炊烟的屋顶,家家户户点燃的灯火照亮那片区域。

「去问问可否借宿。」

「好,驾——」

前一天他们没有找到合适的落脚处,只能留一人守夜,其余五人待在车厢里歇息,幸好车厢足够大,大家可以坐着和衣而眠,不算很挤,也多亏是冬日,五个人在同一空间,反而更加暖和。

尽管如此,今天能赶在入夜前找到村子,有正经住处,几人都松了口气。

很快,他们便来到村口。

待几人带着行李走下马车后,楚雅芙牵着缰绳,把马和车拴到村口的栏栅。霓雨瞥过一眼,抬头观察村门上方的木牌——新芽村。

「这位大娘。」宸壹拦住一位路过的老婆婆,见他停下脚步后,继续道:「请问村子里有可以让我们六人借宿一宵的地方吗?我们会付钱的。」

老婆婆精明的眼珠子在众人身上逡巡。瞧见他们相貌堂堂、衣着华贵且气度不凡,顿时堆满笑容。

「可以可以!老婆子家正空房多着哩!」

她大手一挥,絮叨着引路。

「我儿子啊,今年在城里买了房,把孙子们都接了过去住,女儿啊也早早嫁到城里,今儿大清早我家老头子进城看他们去了,现在家里就我一个人,你们尽管住!随便住!」

几人穿过几亩菜地来到一处青砖小院。

他们转过一圈,三间厢房都收拾得齐整,三位姑娘住了最大的东厢,楚雅芙与宸壹在西厢安顿,而陆瑾阳独居南厢。

大家吃过霓雨和顾青瑶借用老婆婆家的炉灶和食材做的晚饭后,便各自回到房间梳洗歇息。连续两天的奔波,加上没睡个好觉,霓雨略感疲惫,于是早早躺到床上入眠。

却没想到,夜半时分,会被门外的嘈杂吵醒。

「老张怎么就进城了呢?咋办啊!我可怜见的乖孙唷!」

霓雨朦胧睁眼,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发现躺在最里面位置的陶夭早就不在位置上,赤足趴在门边,透过打开的缝隙偷看外面。

「出什么事了?」顾青瑶揉着眼睛撑起身,软声问。

「这家老婆婆的丈夫原来是位大夫。」陶夭压低声音,指指外面,「隔离有个老伯的孙子大晚上高热,村里唯一一位大夫,偏偏不在,正着急呢。」

本还处于半梦半醒状态的顾青瑶瞬间清醒,她呼的一下跃过霓雨翻身下床,精准踩入鞋中,顺手捡起放在床头的发带低低绑起长发,又取过挂在旁边的大氅披上,最后拿起药箱夺门而出。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把门边的大妖都惊到了,她目瞪口呆地望着那个茜色背影,喃喃道:「那个是小青吗?不是什么小红小蓝吧,还是我在做梦?」

霓雨噗哧一声,笑倒在床铺上。她是知道小师妹有多热爱医术一道的——以前在花霓谷时,每次师父有新病人,她都会立马放下手头一切,直冲到师父那去。因此,对小师妹刚刚的行动倒也不算很惊讶。

她掀开被子,取过外衣穿上,再把大氅系好,边用桃木簪绾起一头青丝,边走到陶夭旁,拍拍她的肩膀。

「走吧,我们也去看看。」

循着唯一的灯火寻至病患家中,却发现,除了顾青瑶和老婆婆,陆瑾阳居然也在。他长发半披,墨色大氅衬得他脸色愈发苍白,骨节分明的捧着暖炉,一双桃花眼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为孩子诊治的顾青瑶。见她们进来,他只略一抬头,朝来人微微颔首,目光便又继续追随着少女。

霓雨仅在进门时瞥了病榻一眼,她的目光被墙角吸引。一个单薄的小男孩蜷缩在阴影里,正忧心忡忡地望着病榻。明明是如此突兀的存在,屋里几个大人却视若无睹。

似乎是感觉到她的视线,男孩回首望来,对上霓雨的双眼的刹那,他浑身一震,正要逃跑之际,被霓雨的摇头安顿住。她微微招手,男孩带着满脸的纠结,起身走到霓雨身边。

「小雨?」目睹一切的陶夭压低声音轻唤。

霓雨眸光微转,视线掠过病榻上的孩童,他周身被些许阴气缠绕,花不了多大功夫,就能顾青瑶祛除。她朝陶夭眨眨眼,转身带上小男孩离开。

陶夭看看正在施针的顾青瑶,又望望已经走到门边的霓雨,嘟了嘟嘴,小碎步追上她。

就在她们踏进院门的刹那,刚巧碰上往西厢走的楚雅芙,他的目光落在霓雨身侧那片空荡荡的位置,剑眉几不可察地蹙了蹙。

小男鬼往霓雨身后躲了躲。即便平日里,他会把身上的肃杀气息收敛起来,隐入人群,但对这些尚且弱小的阴魂来说,仍如利刃出鞘般凛冽。

见状,她不禁莞尔,月光在她含笑的眼中碎成星辰,道:「没什么大问题,只是个小孩而已,你有兴趣可以过来瞧瞧。」

楚雅芙的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腰间的三清铃。自从上次开阴眼后,他虽依旧不能视鬼,却能清晰地感知到那股阴冷气息——此刻正像初冬的薄雾般,缠绕在霓雨身侧的位置。

他凝视着那片虚无,最终只是摇了摇头。转身时大氅翻涌如墨浪,在推门前顿了顿:「夜露重,两位早些歇息。」

「你也是。」

回到房间,并把门关上后,霓雨指了指桌旁的凳子,自己则是脱去大氅,坐在床边,把被子披到身上。

「小鬼,你知道是自己抢了那个孩童的生气,让他身体虚弱,高热不止吗?」

钻被窝钻到一半的陶夭闻言,嚯地一下站起来,叉腰看着小鬼。

「我??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小鬼瞳孔紧缩,惊慌失措地胡乱挥手,最后猛然跪到霓雨脚边,吓得陶夭往旁边一跳。

霓雨在他有所动作时,抬脚一缩,盘腿坐在床沿。

「你为什么跟着他?是你和他接触过多,才让他身上的生气一点一点流转到你身上。」

大多小孩子的生命力旺盛,却魂力不稳,一旦被冲撞,很容易丢魂泄生气。现在这一人一鬼的情况是同一原理,虽然小鬼没有特意夺取生气,孩童也没被吓到,但因为他们多次且每次时间不短地接触,小鬼的求存意志又十分强大,于是在不知不觉中,孩童的生气一点一滴地过渡至小鬼。而人和鬼接触,多多少少都会沾染阴气。

生气丢失,阴气围绕,身体一直发凉,再加上时值冬季,寒气入侵,孩童便被趁虚而入,高烧不退。

「求仙女姐姐救救小铭!我,我,我怎么样都行!」

霓雨无奈地托住正准备磕下的头,另一只手打出一道灵气,轻柔却不容反抗地把他推到凳上坐好。

「我师妹正在医治他,你不必这样。」

「哎!你这小鬼和那小孩怎么关系这般好啊?你们如何认识的?」陶夭站在小鬼侧面,探头对上他的眼睛,疑惑道。

「我们??」

「大鸭子病了,

二鸭子瞧,

三鸭子找药,

四鸭子熬,

五鸭子莫名消失,

六鸭子抬,

七鸭子闷头挖土,

八鸭子送??」

朱杰最近终于找到好玩的事情。

一年多来,他独自待在井底,最远的活动范围就是头顶触碰到井口,再想往上,却被无形的屏障所挡,无法突破。

除了刚离世时,有阴差大哥来抓他,被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说服走,没有与第三个人说过话,只能把偶尔路过的人的话语当作乐趣,自顾自地回应他,自顾自地继续了解这个他才活了七个春秋的世界。

直到前一阵子,有群小孩跑来这边玩耍,他听见她们唱童谣,便学着一起唱,没想到,她们居然能听到他的声音。

那天,他终于再一次见到人了。小女孩探头望向井里,挡住了日光,在他见到她的同时,她也看见他了。一声尖锐的叫声响彻树林,甚至把鸟儿们都惊走了。

她一下跌坐在井边,她的朋友在瞧过情况以后,虽然没有如她那般反应激烈,却扶起她纷纷逃跑回家。

朱杰猜她们应该告诉家人了,因为很快又来了人,可大人们并不能看见他,便把这件事当作孩子们的胡话,然后一同离开了。

之后几天,女孩们偶尔会到这来,他便用这首自她们那学来的童谣吓唬她们,吓得她们屁滚尿流。

而现在,他已经听到树枝被踩断的声响,于是立马唱起它。

意外的,又有人探头查看——是未曾见过的男孩。

「你怎么自己一个在井里啊?」他听见男孩如此问道。

他没有大叫、没有落慌而逃,只有冷静的提问。

朱杰怔楞一瞬,随即一种名为欣喜若狂的情绪包裹住他。

「我没办法离开,我的家人也都不在了。」提及家人,朱杰有一刹的低落,但很快被能对话的快乐覆盖。

「这样啊??我也只剩爷爷了,不过他很忙,没有时间陪我,我也没有朋友??」男孩越说越小声,最后的话,朱杰也听不太清了。

「我们聊天吧。」男孩如此道。

自那天起,男孩每天都会来井边跟他聊天,从日升到日落,其间会回家吃饭,吃完又回来。

朱杰也知道了他的名字——林铭。

「就是这样认识的。」朱杰垂首不安地搓揉衣角,质料优良的布料被他弄得皱皱巴巴。

说服走阴差。现如今,类似的状况是真不少啊。

因为地府没办法安排所有人在死亡后,立刻转世投胎,所以等待轮回人数众多。排队的人或木木地等在轮回道外,或在地府其他地方,过一段地府生活,堆满地府各处。

因此,有些阴差会在高层的默许下,自行评估要接的魂魄——若他想留在人间,过完剩余的一点时间,评估结果是良好的话,便会由他留下。当然,若评估失误,那位阴差是要亲自把鬼逮回的。

「哦——那你为什么在井里啊?」陶夭双手往后撑在被褥上,跷着腿,一晃一晃的。

「我父母被仇家追杀,为了保护我,将我藏在枯井里,却没想到一去不回,留给我的食物和水用尽后,我又不敢出声,生生渴死在井底。」朱杰说得云淡风轻,彷佛历尽沧桑。

陶夭眨眨眼,干巴巴的发出一声:「哦??」

霓雨好笑地轻拍她的发顶。

「你今晚先待在这吧,师妹肯定能把你的朋友治好,明天我们去看看你的井吧。」

男孩双目明亮有神,他重重地点头应声:「嗯!」

意外组成的小队今天也在边降妖伏魔边治病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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