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相识

彼时小谢还没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叫认为自己是大人的小孩"小孩"，和叫认为自己很年轻的大人"叔叔阿姨"，这两个大同小异。

谢君欢不以为然地道："没成年的都是小孩。"

江遥气得差点跳起来，指着谢君欢骂她个狗血淋头，这样才不愧对她"师大附中文明标兵"的称号，"你有礼貌吗，会尊重人吗？"

江遥分毫不让，她气势剑拔弩张，如虹惊人。

谢君欢到懒得记较，爽快答应："好好好，你算大人。"

江遥更不满意，"你干嘛敷衍我？"

"我敷衍你了吗？"谢君欢难以置信，她大脑缺氧，什么敷衍不敷衍的。

这个小孩真是超乎她的预料，惊喜。

江遥口干舌燥，跟谢君欢废话了半天，她才发现自己连水都没带。

正是春夏之交，天气已炎热起来，阳光照在地下。

谢君欢见她停下，很识相地送上另一杯周殷要的奶茶："给你。"

江遥也不矫情，当场接过，小声道谢："多谢。"

谢君欢也不立什么大好人人设，当下辩解："钱记得发我。"

江遥感激之情荡然无存，她看翻了个白眼，"嗯。"

说完便起身欲走，谢君欢喝完最后一口，扔了垃圾，拦住她。

江遥一度无语。

江遥正视她，"怎么，担心我不还钱？"

谢君欢默然，笑而不语。

江遥满□承诺："放心放心，我肯定还你，我是习师大附中的，不行你来我们学校。"

谢君欢出人意料地开口："你是高一的？”

江遥一惊，但不置可否。

谢君欢看出她的心思，直言道："高三临近高考，不可能出现，高二是准高三，管理也严格，只有高一晚自的与放学之间有休息间隙，而且，"她玩味地说，"你逃课了。"

江遥呛住，欲狡辩却一噎，无话可说。

谢君欢相信自己猜对了，大胆往下说："而且，逃了二十分钟提前放学。"

江遥剧烈咳嗽。

"慢点慢点。"谢君欢幸灾乐祸地关心她。

江遥恼羞成怒，气急败坏地叫："与你无关，知道吗？"

谢君欢神色平静如水，目若寒冰："你还有两年就高考了，逃课和一帮高二的鬼混，虚度光阴有意思吗？"

江遥冷冷地说："你凭什么管我？"

谢君欢镇定自若，随意道："你们年级主任我认识，嗯？"

江遥指着远处，"你……无耻，凭什么只管我？"

谢君欢无奈耸肩："她们早走了，不管你管谁，江遥？"

江遥又一惊，故作不在意："你知道我的名字？"

谢君欢顾左右而言他："我叫谢君欢。"

江遥气极，懒得跟谢君欢废话，径直越过谢君欢。

谢君欢放过她，再回眸看江遥："欸，记住我的格字。"

江遥头也不回，嘴里骂骂咧咧地走远："神经病。"

谢君欢压低帽檐，才发觉奶茶给了江遥，她叹了口气，周殷的任务她完不成了，她不可能再去一次店里，被那小孩再骂一顿。

谢君欢一边走一边在心里给江遥下结论：不识好人心，小心眼，叛逆，脾气不好，迷途都不知返。

江遥追回奶茶店，店里只剩下那个刺头女生，江遥拿起书包鬼使神差地打开手机，在谢君欢的头像上加入黑名单踌躇。

最终她犹豫了半天，给某人换了备注"爱管闲事"。

刺头女生嚼着口香糖，顺便给了江遥一条："给你，刚刚干什么去了，那群人早走了。"

江遥摇头拒绝，靠着墙问："今天去哪儿，黎子黍？"

黎子黍笑着，熟练地点上一根烟，指间闪着猩红的光，江遥皱眉："先灭了，这儿人多眼杂。"

黎子黍淡定地吐出一团烟雾："怕什么？你是第一次吧。"

江遥不置可否，眼神微闪。

她今天才第一次逃课就被抓了个现行，被一个自以为是的"好人"教育，她专门挑自习课来的。

黎子黍脱掉外套，里面不是校服，而是黑短袖，这么看，倒不像学生。

她扔给江遥一件外衣，江遥不明白，黎子黍失笑，她掐灭烟头："喏，穿上。"

江遥闭了闭眼，拎着外衣，正准备照做，电话响起，她给黎子黍使眼色，黎子黍微微蹙眉。

好巧不巧，来电的是江遥的亲妈寥杉。

寥杉一接通就大叫："江遥，你你想气死我啊？!"

江遥很不耐烦地捂住听筒，先让寥杉发泄几下，等气息平静下来再交流，江遥早已习惯。

江遥松开，小声道："嗯，怎么了？"

寥杉气极反笑，暴躁得声音发颤。

"江遥你想上天啊你？！还没长大翅膀就硬了，我告诉你，你们年级主任找你妈了，说你不好好上学逃课，你疯了啊，我现在警告你，马上回你们学校，只给你十分钟。"

江遥全程安静，没有说一个字，她清楚再怎么狡辩解释都只会是火上浇油。

寥杉先挂了电话。

江遥看向黎子黍。

黎子黍挑眉，"你……"

江遥淡淡一笑，还给她衣服："没办法去了，摊上点儿事。"

黎子黍一手抚上她肩头，"好吧，剩下的事我解释。"

江遥点头走出店里，迎着扑面而来的热浪独行。

她快十七了，这十七年里，有十年她都活在让人几乎窒息的家庭氛围里。

她明明有两个妈，可谁也不理解她，这就是她们之间的矛盾：一个工作繁忙的集团主心骨和一个天天到处工作的会计师，两人能在一起的时间少之又少，给江遥的关心只限于"好好听话"和"成绩"。

她们对家庭的付出远远不足。

江嫽对陌生人比对妻子都热情，寥杉从来不会过问江嫽的任何事。

她们形同陌路却不分道扬镳，她们貌合神离，永远不知道什么是相敬如宾，相互包容。

她们从来没有问过江遥喜不喜欢，接不接受。

江遥宁愿她们离婚，这个结果对她们三个人都女好。

她不无自嘲地想。

教导处。

寥杉和江嫽冷脸而坐，气氛僵硬。

班主任和教导主任、年级主任想说却不敢说。

江遥拒不发言，她选择保持沉默。

班主任先打个哈哈。"江遥同学这不来了吗，这证明她知错能改，只是被带坏了而已，是吧诸位？"

其他五人一动不动，班主任窘迫。

几人各怀心思。

江遥面上内疚，实则内心已沸腾。

欢迎收看大型五人修罗场。

江嫽漠然发话："这就是习师大附中的校风？"

教导主任赶紧打圆场："的确是我们学校管理不够严格，在这儿先向江女士表示歉意。"

江嫽很礼貌地回敬："主任言重了，我们家长也有疏漏，教育孩子仍有不足。"

年级主任见有突破口，便道："现在学生都难服管理，江遥同学也不是个例，正值叛逆期嘛，加以引导谈话就好。"

江嫽瞥了江遥一眼。

江遥如坐针毡。

"麻烦诸位老师了，江遥我们就先带回家教育。”

说着她起身，主任们客套地寒暄，轻咳几声示意江遥察言观色。

寥杉终于插上话，她拉过江遥，"再见。"

"唉，"班主任远送着三人的背影，不无感慨地道："希望这孩子能好运一点，少挨些打吧。"

校门口。

江遥看着眼前的两辆车，"今天还有晚自习呢。"

她背起双肩包，俨然一副乖乖女的模样。

江嫽淡漠地讥诮她："今天你倒爱学习了，嗯？"

江遥也不打算装了，她拎起书包，眼神冰冷。

江嫽脸庞抽搐，"先上车回家。"

寥杉插入，"遥遥，上我车吧。"

江小遥在线求助：两个亲妈让我上车，都气得想杀人，我该怎么选？

她选第三个，"我坐公交吧。"

寥杉目光警告她好好说话。

江嫽招手：“小王，让小遥上车吧。"

江小遥没反应过来，就被温和而又不失礼貌地"请"上江嫽的车。

寥杉：好好好，一个个欺负我会计没助理是吧。

江遥被"拎"到客厅，她还没从刚才车上的恐怖气息缓过神，就又踏修罗场。

被两人轮流谆谆教导后，江遥生无可恋。

江嫽直接上威胁："你再胡来就别上学了。"

"随便，"江遥耷拉着脑袋上楼，"我先写作业了。"

不久，门外传来两人激烈的争吵声：

"你一天怎么教的她，整天跟一群不三不四、不伦不类的人厮混！"

你教她什么了，你管过她吗？"

"我还不是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