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当我重新拿回身体时,已经过去了一天有余,此时困顿地几乎说不出话来。
我打足精神,得赶紧把这事告诉师兄,师兄见多识广,说不定知道这是个什么邪祟。
就算没法驱除,也得恳请师兄将自己关押起来,以免让那邪祟利用自己的身体闯出祸患。
“听叙师兄!”
我来到年听叙的寝居,这十年有意无意的纵容,让我直接推门而入。
“小师妹?”
年听叙放下手中正在勾画的笔墨,露出一丝意料之外的神情:“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挪到桌前坐下,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神情自然,很轻易就能读懂,不像前日那般空洞木讷。
我定了定神,将被邪祟控制的过程仔细叙述出来,认真道:“被夺舍期间我亲眼看着自己做出了许多不可理喻的事。”
我抬眸注视着那双乌泽透亮的眼,只是看着就令人不自觉安心。
压在心底的委屈逐渐淹没上来,我低落道:“我浑身上下检查了好久,却找不到原因……师兄,我该怎么办啊,你把我关起来吧。”
“夺舍?”
年听叙呢喃着,将这两个字在唇舌间绕了一圈,像在回忆什么。
“你是指你前日忽然翻出以前的校服,然后吵着闹着冲我撒娇,让我重新带你温习一下武功?”
“还是削断许悠师姐的头发后继续找别人切磋,时不时做些恶作剧用石头打人?”
他揉按着太阳穴,不确定地低语:“我怎么还真由着你去了。”
我一整个瞳孔地震。
不是,啊?
在师兄的视角下原来是这个剧情吗?
“许烁找不到你,便找我来问责,我送了两瓶养颜丹给他赔不是,待会我再带你去给你许悠师姐道歉,知道吗?”
我急了:“师兄!那些不是我干的!你难道不信我吗!”
年听叙绷着一张脸,在我愈发焦急时缓缓勾出一抹笑意:“我明白的,你不会做那些荒唐事。”
我忽然缄了声,讷讷道:“师兄……”
他应了声:“嗯,我记得你与我切磋时受伤了?让我把下脉看看。”
我将手递了过去。
“内息有点紊乱,没什么大碍,灵府……确实没什么异常。”
他从抽屉下摸出一瓶丹药递过来:“安神丹,吃两颗。”
“师兄寝房中怎么备着这个?”我下意识问。
“嗯?”
他愣了下,眼神柔和了些:“没什么,只是这些天时常做梦,扰人清净。”
修仙者不常做梦,我担忧地看着他:“什么梦?”
年听叙用一种难以解读的目光看向我,柔软的眼睫压下一点郁气,深邃的目光好像没有焦距,像一柄隐形的剑,透过我掷向其他人。
“……一些恼人的梦。”
我了然,不再多问。
“对了,你回房间收拾一下衣物,今天起搬到我的院子里来。”
年听叙嗓音淡淡的,平静的,丢出一个炸弹,轰的我心跳停滞两下。
我眨眼的速度无意识加快,一股热气爬上脸颊。
“……什么?”我听到我的声音艰涩道。
年听叙给砚台加了点水,重新磨起了墨,见我这般反应,便温吞道:“不是说那位邪祟会在明晚卷土重来吗,既然找不到方法避免,那我便先看着你。”
他掀起眼睫慢悠悠扫了我一眼:“万一你晚上突然跑去和其他人撒娇,影响不好。”
我只觉得自己连呼吸都**辣的,几乎掩不住羞赧了,我别开眼,甚至能感觉到耳根蒸出的热气,只好支支吾吾地应了声。
5.
我在师兄院里度过了平静的六天。
这六天悠闲到让我难以置信。
搬过来第一天我就被师兄带着去给许悠师姐道了歉。
我顶着师姐幽怨的眼神,在许烁师兄怒火如炬的目光中诚惶诚恐地送上从炼丹房特别加急的生发丸,致以我最真挚的歉意。
年听叙待我道完歉便将我护在身后,我忽然听不清也看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师兄将我的五感略微封住了。
等我回神时我们已经被两人笑着送出了门。
我察觉到师兄脸上还未收回去的,似曾相识的,模板化的笑。
他注意到我,那种木偶般的古怪感很快褪去了,脸上的表情柔和下来。
我咽回了即将涌出喉管的疑问。
毕竟修仙者对万物的气息异常敏感,他就这么静立在我的身旁,我与他的气息交融糅杂着,身边的每一缕风都在告诉我——他确实是我朝朝暮暮岁岁年年相处的师兄。
以防万一,接下来几天我都在师兄院子里待着,就连睡觉,也只隔了一堵形同虚设的墙。
恍惚间我好像回到了刚来这里的那段时间。
我跟着师兄一起习字,练剑,切磋,品茶……模糊的过去好像从某种既定的设定中跳了出来,变得鲜活起来。
这天晚上临睡前,我向师兄道了别,离开前,视线忍不住飘向窗台。
那里现在空落落的,显得有些寂寞。
自从我被师兄捡回师门,为表感谢,我每周都会偷偷在他窗前放下一朵云裳花。
我不知道年听叙是否已经知晓花的主人,我也曾旁敲侧击的问他。
但他只答:“也许是花神在怜我吧。”
我当时心里泛着细麻麻的酸,好像一孔咕噜噜冒泡的泉眼,还不甚明晰的幼草一挠一挠的,浸没在一汪春池里。
云裳花高雅洁白,香气清浅却悠久不散。
在我模糊的记忆里,它代表着最真挚纯粹的祝福。
祝福所愿之人岁月长安,百事从欢。
十年如一日,不曾间断。
明天该是新的一周,如果一切安好,我会送来第五百二十一朵云裳花。
6.
这一觉貌似睡了很久。
当我再次醒来时,我正在和一群官兵对打。
接着我就被关进了地牢。
我无法言说面前是什么情景。
一群衣着古怪的人拥挤在这所地牢里,他们所有人头上都顶着一串文字。
这里的每一间隔门全都打开着,他们看上去全都莫名兴奋,在地牢里打架斗殴,窜来窜去,反反复复大耗灵力做些华而不实的特效动作,与门口的看守员相互视若无睹。
他们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像被设定好了似的,看上去灵活自如,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在这幅乱象下,一切寂静无声。
他们像是在演一部无序的默剧,头上不断弹出的光幕刺到了我的眼睛。
一个荒谬却无法遏制的念头击打着我。
他们不是活人。
这个念头出现的瞬间,脑袋突然开始一刺一刺的疼,□□和灵魂被无情地劈成了两半,一半像提线木偶一样和身边人谈笑,一半被囚禁在原地,被无数陌生的记忆碎片凌迟。
“我”重新打败年听叙,和其他师兄师姐们告别,跑到山下或是行侠仗义或是惹是生非……
不管“我”做了什么,一切很快都能恢复原状。
就连“我”自己,都会在死亡后迅速复活。
更荒谬的念头出现了。
这个世界是假的。
所有人都只是随着既定轨迹按部就班,供幕后看客调戏玩弄的傀儡。
那师兄呢……?他在哪里?时间过去了多久?
“主线先放放,我好不容易刷够等级,那么着急干嘛。”
“昂……他们说进监狱有成就我就跟着混进来了。”
“不用剧透……我今早自己作死搜相关剧情,已经被剧透的差不多了……”
陈善泽顺手接受突然弹出来的动作邀请,一个带着大白菜头套,穿的一身绿的抽象玩家拉着自己跳起了小天鹅舞蹈。
陈善泽乐不可支,甚至感觉自家崽脸上露出了惊恐。
拿到成就后,他点击和看守员对话,打算交钱出狱。
[让我看看……“万里长泽”是吗?有人给你交过赎金了,希望你出去后能改过自新,重新做人。]
直播间开始刷起了【?】
【不是哥们?】
【监狱常驻玩家玩两月了没见过这玩意。】
【要么交钱要么逃狱要么一进监狱就被NPC救走,主播开发了第四条路,666。】
陈善泽好奇的点击确认。
地牢之外,男人穿着一身洁净的白袍,长发用玉冠束起,整个人散发出一股不染尘埃的气息。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眉眼间压抑着一丝郁气。
我内心还未来得及扬起喜悦,便可悲的发现一件事。
我所爱慕着的师兄头上也多了三个字。
年听叙。
他的名字。
年听叙用那种温和的,带点心疼的声音道:“小师妹怎会待在这种地方,莫不是被贼人栽赃陷害?”
他拉过我的手腕,用力到有些疼。
我看见他头上弹出一行字。
[这一个月你去了哪里?我……找不到你。]
温和的声音还在说着:“别怕,我带你回家。”
[过来,跟我回去。]
视线朦胧了瞬,下一秒,我出现在年听叙的寝居。
【泽哥泽哥,要不要看看这个NPC的好感度?是不是因为好感的原因所以才会来接你出狱啊。】
【和好感度没关系吧,主播才玩四五天也没干啥呀,就算随机那能随机到多高。】
陈善泽找到NPC详细页,找到【年听叙】,点开详细。
那张清冷俊逸的立绘下标着一个鲜红的数字。
520。
“卧槽。”陈善泽脱口而出。
【卧槽】
【好感最高不才300吗?】
【卧槽bug】
“滋啦”的电流声突然响起,整栋楼都陷入黑暗。
停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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