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喜愉快的声音车里一片寂静，而车外似乎一瞬间戳破了雨幕，瓢泼的大雨簌簌往下落，落在车顶上像是炸出了雨花，而车窗上的雨点匀速由点连成片，由片连成面，很快视线模糊不清。
沈行止顿了一下开雨刷。
沈行止的动作解开了车内的安静，初茸连忙说，"谢谢你啊双喜你真的好厉害，你真是我的小福星。"
双喜听到初茸兴致不高好像在外边旁边有人的样子，说道，"小茸你先忙吧，我们有什么事晚上在说。"
初茸说，"好，谢谢你啊双喜。"
初茸挂断电话，眼前的雨刷让外面的世界慢慢进入眼底。
沈行止侧头看她，声音有些沙哑，"这才是你离职的原因？"
初茸把手机放好，"对，对不起沈总，我们只是工作关系，就像你说，你不需要我的正义，我也不需要同情。"
沈行止正要说什么，只见初茸眼睛亮晶晶说道，"小时候便利店有种糖，糖纸里边有印着是否中奖的奖纸，再然后是糖衣，糖衣里边一块花生糖。有一天我带着五角钱去买，可是在拨开的瞬间糖掉了，我很难过。有小朋友认为我是因为里边的糖掉了难过，有人以为我是因为自己没中奖难过，只有我知道我是为了掉了的糖衣而难过。"
"糖衣入口即化有种有趣的趣味。"
"我这次意外检查出病，我想大多数人第一反应，后悔自己为了工作疲惫太久，才发现自己不过是个很小的随时可以替换的螺丝钉，也有人会想自己的人生似乎还没怎么尽孝，又或者在想自己怎么没有好好爱一场。"
"就像是掉被我惋惜的糖纸，那个瞬间真实感受只有自己知道。我想的事情很虚无缥缈，我想我在我自己的世界里，其他人会不会只是出现在我的世界里的人物，会不会当我的故事结束的时候，其他人就从我的故事里消失了。我知道我陷入了重大创伤后的抽离和虚无，可紧接着，你给我打电话，叫我去暮色一号接你，我才从那恍惚的梦里彻底醒过来。"
"我脑海里走马灯式出现过的各种景象统统消失，紧接着而来的脑海里出现了你的脸，有冷脸的，有不耐烦的，有看着手表算我迟到时间的，换一个角度来说，我也应该谢谢你，沈行止，至少帮我从虚无里抽离出来。"
沈行止声音压低，"所以你的告白是假的，你上次的解释是假的，现在的离职理由才是真的。那这么多虚假里，我们可不可猜测，你这次的检查结果也是假的？"
初茸轻笑，"感谢沈总安慰。"
沈行止看着她，只见她背后车窗外的路人手中打起了雨伞，有明黄色的，明红色的，明蓝色的，像是黑暗里亮起来的烟花。
他没发觉自己声音沙哑，"如果是假的……"
他的目光一瞬不错，声音似乎噎住了，"如果检查结果是假的，你会怎么安排接下来的人生。"
沈行止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只见初茸呼出一口气，她看向正前方车窗，好像因为沈行止的话被拉扯进了一个美妙的童话。"如果是假的……"
初茸看着窗外，有人被风吹起几步趔趄，手里的伞被风吹的兜成一把倒着的蘑菇。
有的孩子被爸爸放在自行车后座，藏进对方的雨衣后摆里，却不甘平静的用小手撩开一个视角看着雨衣外的兵荒马乱。
有的货商推着三轮车，一把抱起来自家明明脖子里系着绳却非扔要帮忙拉车的狗子，将其放进了三轮车里的货架上，小狗有些逞强的摇尾巴。
下了班的白领侧着头，看着自己湿了的皮鞋和袜子，不停加在打车软件加着红包，却跟家人语音，"打到车了，马上就到家了，别惦记了。"
初茸收回视线看向沈行止。
今天的沈行止和平时的不一样，没有那么高高在上，没有那么唯我独尊，没有那么讨厌。
她甚至有点不敢看向他的眼睛，她故作轻松的呼出一口气，"如果检查结果是假的，我也是过着以前的生活……"
"去淋雨，去赶路，去回家。"
"只不过或许更感恩，更深刻，更想拥抱每时每刻。"
在这样的雨天里，在这样一辆车里，在这样一个人的目光里，初茸有些不知为何的躲闪。
带着无法描述的紧张，手足无措的仓促，和不知道会什么造成的害怕。
初茸却听沈行止说，"好。"
车流慢慢疏通，时间慢慢流逝，初茸被送回外婆家。
夜色暗涌，初茸坐在自己外婆家的沙发里，双腿像猫样蜷缩在睡袍里，长长的毛绒木耳边边睡裙边缘滑落，露出她晶莹洁白的脚趾。
她重新将脚缩回去，和双喜发着消息，其中提到了沈行止今天带她回家换衣服发生的事，还有为什么双喜给她打电话时那么尴尬。自然提到了沈行止。
突然双喜说道，"一级警报！初茸你从没有主动提到一个男生这么久？"
初茸，"很多吗？"
那头的双喜边重重点头，边狂摁屏幕，"很多。"
初茸往上翻聊天记录，沈行止，沈行止，沈行止，确实提到了很多次。
可是再看内容，提到沈行止似乎也都是今天发生的客观事实，也并么有什么特别。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很心虚，她究竟心虚什么？
心虚听到她病情时沈行止的目光和安静的让人发散的气氛？
心虚沈行止说告白是假的，解释是假的，会不会检查结果也是假的时带给她的童话梦境。
心虚沈行止在大雨滂泼里他们共处的小小安全地，他问他如果是假的你之后会过什么样的生活？
心虚她因为这一切引发的肆意遐想。
这种围绕着男生的遐想和思维反刍，是初茸从没体会过的。
她感觉困惑又捉不住头绪。
她快速的摇摇头想把烦恼摇出去，"哪里有那么多，只是偶尔提到了一下啦。"
而另一边，送初茸去外婆家后。
沈行止看着她进了院子，听到她热热络络地喊着外婆，又听到了两个人聊着家常的声音。
还有渐渐听不太清只有偶尔只言片语，似乎初茸在解释为什么出去那么久，还有为什么换了身衣服编的理由。
沈行止的手指摸索着方向盘，快速拨键，似乎给谁打着电话，眸色幽暗，快要隐入夜色里，"给我查一个人的医院检查记录，并且给我找全世界所有相关领域最好的医生准备会诊……"
星期二，江城。
老应总家
老应总发现沈行止最近两天总是有些神色不定，"阿止，怎么了？"
却见沈行止手机响了，他人快速从桌前站起来近乎飞扑过去。
只见他以斜扑的姿势整个人趴在沙发上，两只修长的手指捏住手机两侧，声音急切却压制，"调查的怎么样了？"
"沈总，您那个朋友去的医院，涉及管理事故，一位精神卫生科住院病人在家人出去买饭的时候偷跟出去，进入了其他院区，换了医生的衣服偷用医生电脑，胡乱上传了几分诊断报告。并且其中一份引起了严重事故，据说一个有重大疾病的病人拿到了健康诊断单，因此耽误了治疗，现在医院部分高层还在压消息，但是另一部分高层知道纸包不住火，正准备扩充法务部门准备和病人走赔偿，过段时间应该会开记者招待会。他们内部现在如热锅上的蚂蚁，但外人还看不出来。"
"您的那个朋友才是那份健康检查的主人，看来医院还在等法务部扩充好才行动，您要不要提前通知她让她安心？"
老应总只见沈行止刚才还紧紧的憋住一口气，呼吸似乎都停了，而现在不知道听到什么，停顿了几秒钟捏着手机的手指开始逐渐活泛，只见沈行止微微从沙发里正身，刚才那种慌乱仿佛都和他没有关系，他低声说道，"做的好，其他的事情你不用管。"
挂断电话，发现老应总正盯着自己。
沈行止才发现自己身体还有点拧着，他放下手机正起身，站起来做了做扩胸动作，还恶人先告状，"外公，你盯着我做什么？"
老应总却说，"应该是我问你在做什么，你刚才怎么一下子就咻的一声扑过去了？"
边说边模仿沈行止朝沙发上斜扑过去。
沈行止连忙去拉，"外公您慢着点，别扯着老腰。"
老应总起身听出了大概只是不知道他们谈论的到底是谁，"那个朋友是你什么人？你很少喜形于色，到底是为了谁啊？"
沈行止扶了扶脖子，装作漫不经心，"一个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你会扑成那样？"说着老应总又要模仿。
沈行止过去掺住他，"普通朋友也应该肝胆相照啊，这不是您教我的道理吗？怎么？您希望我成为个不讲感情的冷血动物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