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天冬死去的时候是一名星际联邦边缘星的孤儿,她缩在一条小巷子的阴影里面,身上穿着一身又脏又旧薄薄的衣服,赵天冬抱着自己膝盖的的手有些颤抖,天空被灰蒙蒙的云层覆盖,往下下着瓢泼的大雪,寒风凛冽,白色的雪粒落在赵天冬的头上,肩膀上,背上,睫毛上,赵天冬环抱着身体瑟瑟发抖着,呼出了一口热气。
忽然有一个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小女孩从街上笑着跑了过去,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她身上穿着的衣服看起来很暖和很漂亮,身后跟着的她的父母温柔地出声让她跑慢一点,小心别摔了。
那个小女孩蹲下来往地上捧了一手雪,兴高采烈地跑回她爸爸妈妈的面前,“爸爸妈妈你们看,是雪诶!”
赵天冬看到她的爸爸将她抱了起来,“哈哈”笑着:“我的女儿怎么这么可爱呢!”
啊,好羡慕……
赵天冬缩在无人看到的角落里,靠着头顶上突出的一角和巷子里不知是谁堆放起来的杂物遮挡风雪,她看了看自己瘦得跟皮包骨一样的双手,颤颤巍巍地伸出来接雪,冰冷的雪花落在她的掌心转瞬即逝,她眼前的视线逐渐模糊,呼出的热气也越来越少。
她是个被父母丢弃的孤儿,赵天冬一共被抛弃两次,第一次是她的亲生父母,第二次是她的养父母。
有一天,养父养母把她放在没什么人走的街边,旁边是一堆破旧的筒子楼死气沉沉地林立着,然后告诉她天黑之前她的亲生爸爸妈妈会过来接她,所以赵天冬就从天明等到了天黑,然后又从天黑等到了天明,因为害怕沉寂的黑色的夜晚,赵天冬缩在筒子楼一角的角落里,旁边是一只死去的低等虫族的脑袋。
她盯着街口的位置,因为害怕错过爸爸妈妈的身影,所以不敢眨眼,就这样熬过了一天又一天,忍受着饥寒交迫,然后在某一天,赵天冬忽然意识到——
——她又被抛弃了。
如果能够有下辈子的话,我也想做爸爸妈妈最珍贵的女儿,被他们所爱着,至少,别再抛弃我了……
赵天冬感觉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身体也越来越沉,她逐渐歪倒了下去,身体埋进大雪当中。
好累,好想睡觉,就睡一会好了,等大雪停了,她还要帮附近的一个奶奶搬东西,搬完就可以得到一个苹果,所以现在,就睡一小会儿……
赵天冬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再次拥有意识的时候,赵天冬感觉自己好像被什么给包围着,很温暖,温暖到让她闭着眼睛感觉昏昏欲睡,就像是泡在温泉中一样,不像雪花落在她身上那样冰冷,虽然赵天冬没有泡过温泉,不过她听路过的大人们说过。
白色的房间里面放置着一台机器,机器的显示屏上面显示着很多变化的数据,机器的后面是一个透明的圆柱舱体,里面充满了无色澄清的湿润粘稠液体,有一个婴儿静静地蜷缩在里面。
有几个医护人员待在这间房间里面走来走去,他们观察着机器上面的数据,还有两个人待在一旁,目光紧张地盯着蜷缩着的婴儿。
赵天冬蜷缩着身体团成一团,忽然在黑暗当中感觉到前面有乍现的亮光,她动着身子伸了伸手脚,不知过了多久,她好像在哭,赵天冬艰难地睁开了一点眼睛,她的眼前似乎站着一个人,抱着她的身体正在紧张地盯着她。
“呜哇哇哇哇!”
“呜哇哇啊啊!”
她好像哭得很厉害,在嚎啕大哭,周围很吵,赵天冬面前的一群人影在不断走动,他们似乎很慌张,议论纷纷着。
赵天冬再次睡了过去。
许久,在另一个房间里面,此时阳光通明,赵天冬睁开了眼睛。
诶?白色的天花板?
刚睁开眼睛的赵天冬有些懵。
她似乎被放在了一个透明的玻璃箱子里面,赵天冬摇晃着身体想开口说话,却只能发出“啊啊”的声响,连话也说不清楚,她抬起了自己的双手,发现自己的双手胖乎乎的短短一截。
好小……
赵天冬扭动着自己的双手。
“咿呀?”赵天冬终于想起来了,她的大脑突然间变得清明,她不是因为身上太脏了所以被人驱赶,最后只能躲在小巷子的角落里靠着那一点房檐躲雪吗?
现在,这里是哪里?好暖和。
但是她的身体又是怎么回事?刚才她好像发出了奇怪的声音?赵天冬看着她的双手疑惑起来,好像是……婴儿的手?
赵天冬手脚并用努力地侧过身体想要爬起来打开箱体出去外面看看,她探着身体,忽然间她爬起来的动作一顿,赵天冬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哒哒,哒哒。”
动静越来越近,赵天冬不禁感到背后发凉。
性格刚硬孤傲的联邦元帅赵白焰走了过来,他低头看着赵天冬,声音冰冷:“你就是我刚刚诞生的女儿。”
赵天冬仰起头,她紧紧盯着面前男人棱角分明的凌厉长相,感觉自己现在有点懵,现在是什么情况?
“咿呀?”她看着面前的这个面容严肃的男人,又看了看自己像是白胖莲藕的一双手,动作猛然停住,赵天冬的表情僵硬:诶?!
赵天冬忽然意识到,她是在冰冷的大雪当中死去了吗?
所以现在是转世重生成为不谙世事的婴儿身体了?那我为什么还有上一辈子的记忆?因为我在死之前许的愿望吗?我又活了一次?面前的这个人就是我这一次的爸爸?
赵天冬现在有很多个疑问,她双手拍了拍箱体,赵天冬想出去触碰一下面前的这个人。
看见赵天冬的动作,赵白焰的眼眸当中闪过一丝异样,“你现在还不能出来。”
“呜哇呜哇哇!”
不知道为什么,赵天冬现在很想哭,她的眼泪蓄在眼眶当中,慢慢地溢了出来,“滴答滴答”地划过她白嫩的脸颊。
“咔嗒。”又一声开门声响起。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过来。
医生看起来很老,他戴着老花眼镜,走到赵白焰的面前,表情十分严峻地将手里的诊断报告单检验报告单还有病历递给赵白焰,“元帅,初步的检测结果出来了,您的女儿可能患有十分严重的精神力紊乱症。”
赵白焰接过检查结果低头看着,爸爸的眼神冷若冰霜,他沉声问道:“为什么一开始没有查出来有这种病?而是在我的女儿出生之后才发现?”
医生摇了摇头,“您的女儿精神力太强大了,干扰了出生舱的运行,欺骗了机械的监测数据,直至出生之后出现精神力暴动的症状我们才发现小姐的精神力出现了问题。”
精神力紊乱症,拥有这种基因病的人群大多活不过二十岁。
赵白焰的眉头紧锁,“医生,我们出去聊吧。”
又一声“咔嗒”声响,赵白焰和医生都转身走了出去,白色的房间重新安静下来。
精神力紊乱症,那是什么?我一出生就带着很严重的先天性疾病降生吗?
赵天冬垂头丧气地想着,她迫切地想要知道他们在门外说些什么,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自己身体的某一个部分似乎延伸了出去,她“看”到了更多的东西,听得也更清晰了。
“元帅,小姐可能患有精神力紊乱症,这种病症目前还没有治疗手段,带有这种病症出生的孩子,从来没有活过二十岁的……”
不一会儿,赵天冬能听到的声音越来越小声,后面也开始变得不清晰了。
原来这一世她也活不长久啊……
赵天冬抬起自己胖嘟嘟的小肉手看了一会,她“啊啊”地叫着,她想看看她的妈妈长什么样子。
小孩子很容易又睡了过去,赵天冬在保温箱里面一共呆了三天,期间她这一世的爸爸也过来看了她两三次,到了晚上,赵天冬忽然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人给轻柔地抱起,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大概是因为婴儿眼睛的发育并不完全,赵天冬努力往上瞧着也看不太清楚是什么人。
他们走过医院的走廊时,赵天冬看到了窗户外面的月亮,今天的月亮很亮,亮得出奇。
赵天冬被抱到了另外一个房间里面,灯光照在白色的病床上,有一个温婉的女人坐在那里,就像是天使一样耀眼,她背后靠着一个柔软的枕头,她的脸色看起来有些疲惫。
虽然星际时代的生育技术早已发展,胎儿并不在母体当中发育成长,而是在模拟子宫环境的生育舱中进行胚胎培育,但是培育期间经常需要父体和母体的精神力安抚,然而赵天冬出生之时的精神力暴动导致了赵白焰和孙安歌的精神力受损。
护士姐姐打开了病房门,孙安歌闻言抬起了头,护士将赵天冬抱到了孙安歌的怀里,孙安歌抱住了赵天冬,摸了摸她的头,然后低头看着她。
“啊……啊……”,赵天冬看着孙安歌的眼睛,她望向赵天冬,眼睛里没有嫌弃害怕厌恶,满满的全是担忧,上一辈子从来没有人用这种眼神看过她。
她是我的妈妈吗?
“唔……”,赵天冬抬起自己的小胖手摸了摸孙安歌看起来很苍白的脸,她的眼睛很红肿,看起来像是哭过了一样。
“没事,宝宝,没事的。”孙安歌将赵天冬抱进了怀里,抱紧着她亲吻她的额头,一滴冰凉的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
我想告诉她不要再哭了,但这是第一次有人为我哭泣,这是我上辈子一直渴求却又一直得不到的。
赵天冬感觉心里感觉既高兴又酸涩,满满的涨涨的,她赵天冬努力举着手给她的妈妈擦眼泪。
虽然看到自己变成婴儿了赵天冬确实被吓了一跳,但是幸运的是,赵天冬已经没有多少自己死去之时的记忆了,只是觉得很冷很困,所以现在能够被妈妈抱在温暖的怀抱里她觉得很幸运。
我喜欢我的家人。
她的生命好像在倒计时,但是希望精神力紊乱症不会太严重,不要让她变成一个没用的人,这样爸爸妈妈就不会因为这个病抛弃她了,至少在她二十岁之前……
赵天冬努力抱着妈妈的脖子,攥紧了她身上的衣服。
许久,赵白焰过来见她们母女俩,孙安歌抱着睡着的赵天冬轻轻拍着她的背,见到赵白焰,便开口问他:“关于女儿的情况,医生怎么说?”
赵白焰俯身拥抱着孙安歌,中间隔着他们的女儿,他把头颅靠在孙安歌的脖颈间,闭上了眼睛,“如果要到最后的确诊,他们还需要进一步的基因检测和评估。”
精神力紊乱症这种先天性的遗传异常基因疾病十分罕见,需要对特定的基因进行详细的检测。
孙安歌沉默了下来。
第二天赵白焰做完手上的工作之后再次来到医院探看孙安歌和赵天冬的身体情况,他每天都会过来医院一趟,虽然赵白焰在赵天冬出生那天也因为她的精神力暴动导致精神力受损,但是他进治疗舱半个小时之后就出来了,之后如常地进行工作。
赵白焰进来孙安歌房间的时候,赵天冬正在努力地翻身,孙安歌轻笑着看她努力。
赵白焰进来也在低头看着女儿翻身,等到赵天冬终于翻身成功,孙安歌捏了捏她女儿的脸,然后抬眸看向他,开口笑着说道:“白焰,你过来抱着她吧?”
闻言,一向冷硬的赵白焰站在病床边浑身僵硬了起来,他看了小小一团的赵天冬一眼,有些踌躇不前,然后他低头握拳假装咳嗽了两声,“不了,她小小一个的,看起来太轻了,我的手劲太大,要是不小心捏疼她就不好了。”
“女儿又不是什么一捏就碎的东西,她是你的女儿,而你是他的爸爸。”她轻笑着说道:“而且你以前不也一样抱过天明吗?”
“虽然那时候儿子确实比女儿长得更胖更壮些。”孙安歌回忆着想了想。
赵白焰眉头紧锁着,他犹豫地伸出手触碰孙安歌怀中的婴孩,他小心翼翼地抱起他的女儿,赵天冬扑到她爸爸的怀中抓着他的臂膀“嘻嘻”地笑了,赵白焰看着她脸上灿烂的笑容,也缓缓地笑开了,笑意冲淡了他脸上的严肃。
不过……虽然现在的场景很温馨,但是爸爸你抱我的姿势好像有点不对诶。
不舒服的赵天冬不安分地在他怀里一直动来动去,默默地在赵白焰的怀中撅着屁股努力地换了一个姿势。
孙安歌扶了扶额头,“我记得以前你抱天明的时候还没有这么僵硬,看来你要多学习抱抱孩子的姿势了。”
“你的另外一只手要托着她的腿,两只手要环抱着她的身体。”孙安歌抬手指正着赵白焰的动作。
“哦……哦。”赵白焰看起来有些手忙脚乱,他连忙跟着做。
不好意思,我已经想下来自己爬了,感觉这样会更好一些。
赵天冬年少老成地叹了一口气。
不过——
她抬眸看见爸爸浑身僵硬的身体按照妈妈的指示僵硬地更改自己抱着她的姿势时,忽然又“咯咯”地笑了起来。
虽然爸爸的怀抱很僵硬,但和妈妈的怀抱一样,他们的体温都很温暖,有种被家人保护着的感觉,爸爸妈妈对她的关爱温暖得让她觉得很舒服。
“唔……”
好像又开始有点困了。
赵天冬的眼睛一合一合的,逐渐酣睡了过去。
赵天冬这一辈子的名字还是叫赵天冬,因为她是在银装素裹的冬天出生,一个月后,他们出了医院登上星舰回家,走进了联邦主星上的一处别墅里面。
好柔软的床垫啊……等等,好……软?
赵天冬睡醒了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了粉色的天花板,她定睛一看才发现整个房间都粉粉嫩嫩的,墙上贴上了很多可可爱爱的角色,赵天冬睡在一张柔软的婴儿床上面。
她扒着婴儿床的边缘,“嘿咻嘿咻”地坐了起来,等到彻底坐起来的时候赵天冬还在“呼……呼……”地喘气,赵天冬双手紧紧握着拳。
刚出生婴儿的四肢真是没啥力气啊,不仅手的力气小,体力也很差。
此时窗帘飘动,微风习习,清风阵阵,暖色的阳光透过房间的大窗户照了进来。
赵天冬发现有一边的墙上还镶嵌了很多圆润的大珠子,很像她以前听边缘星上的小孩吹嘘过的那种夜明珠,散发着荧荧的光芒。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放在那面墙前面那些大大的柔软的玩偶,赵天冬睁大了眼睛,以前下雨的时候她会躲在玩偶店旁边,总是很憧憬着玩偶店里面暖黄灯光下的那些玩偶,因为她觉得那些玩偶很软很可爱,而她身上总是很脏。
摆放在灯光下的它们和无法站在灯光下的赵天冬像是离得很远,所以赵天冬总是会隔着玻璃橱窗屏着呼吸远远地看着它们,害怕呼吸会将玻璃橱窗模糊掉,她会用自己瘦弱的双手捂着自己的口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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