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之后，叶何和韩明亦出去遛狗。牵着边牧的狗绳，两人一路走到了附近的体育公园。

公园很大，附近不少攀溪本地人都在这里散步。公园外侧是广场，里面是两侧栽种了绿植的道路。叶何和韩明亦从广场进入公园，一路看到了跳广场舞的阿姨、追逐打闹的孩子、牵手而行的小情侣……

嗯？

叶何牵着狗绳的手覆上一层温暖。他侧头看去，身边韩明亦目视前方，左手若无其事地握住了他的右手。

叶何一怔，本能地往四周看去，发现没人注意到自己之后才收回视线，但随即又觉得自己好像做贼心虚。只是牵个手而已，又没犯法，而且都现在什么时代了，被人看到也不会怎么样……

韩明亦笑了一声。

叶何知道他在笑什么，自己刚刚那一串行为揭示的心理活动不要太明显。他微恼地别过头，抽出了自己的手，并且加快了脚步走到前面。

韩明亦嘴角笑容更加明显了。他扭了扭自己的鸭舌帽，追上去，和叶何并肩。

然后他搭上了叶何的肩膀——好哥们儿式的搭法，他以前经常这么干。

叶何表情镇定，神态自若，但是肩膀一僵。

韩明亦毫不客气地打量他，嘴角的笑意似乎在说“换了种身份之后再身体接触能看到叶何这么有趣可爱的反应可真不错”。

叶何瞪了他一眼。

韩明亦哈哈大笑。

快乐地走在两人前方的边牧闻声回头，看了一眼之后又扭过头去。

“咦，哪来的香味？”

韩明亦忽然鼻子嗅了嗅，疑惑地望向斜前方。

叶何抓住难得的机会毫不客气地调侃他：“你属狗的吗？”

谁知韩明亦一本正经，“不，我属牛。”但紧接着他又眨了眨眼。

感觉这人马上就要说出什么难以招架的暧昧话，叶何立刻道：“那边应该是公园外面有人在摆摊卖烧烤。”

“烧烤？就是烤串吗？”

“差不多。”叶何道，“无非是面筋苕皮薯塔肉串那些，不过味道应该跟云锦或者东北不一样。要吃吃看吗？”

“吃！”

韩明亦兴致勃勃，跟叶何一起快步来到公园外。

从公园后门出去，外面这条街是条步行街，相当热闹。沿街有卖烧烤的，也有卖烤红薯的，卖铁板鱿鱼和手枪腿的。不少年轻人和带孩子的中年人在各个摊位前驻足。

“这是什么？”

韩明亦指着一家在小铁锅上烤面饼的摊位问。

叶何介绍道：“这是蛋烘糕。把鸡蛋、面粉和红糖调出来的面糊烤熟之后，里面裹上奶油、肉松、巧克力、草莓果酱之类的东西当夹心。挺好吃的。”

韩明亦听得眼睛放光，转身就冲摊位老板娘道：“您好，我们要两个！”

老板娘笑眯眯的，样貌和语气都很和气，“要啥子味道？”

“嗯……”韩明亦看看面前多个正方形小铁盒盛的各种配料，又看向那个用五颜六色粉笔字手写了好多种味道的小黑板，有点选择困难。

叶何见状先道，“一个奶油肉松的。”又对韩明亦说，“奶油肉松是最经典的一款。”

韩明亦点头：“那我也要这个！”

“好嘞！”老板娘应声，利落地给两个小铁锅依次浇上面糊。

韩明亦站在摊位前津津有味地观看老板娘做蛋烘糕。蛋烘糕的制作过程其实很简单。不足巴掌大小的平底锅浇一层面糊，烤熟之后铲起，下面底色金黄，上面还带着气孔、十分柔软。老板娘用吹风机吹了几秒钟烤好的面饼后，再往里面涂抹奶油，撒上肉松，最后用夹子一夹，把蛋烘糕放进纸袋。

两人接过小纸袋，韩明亦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赞叹道：“好吃！”

叶何弯眉笑了：“好吃就好。”

韩明亦赞不绝口：“面饼味道调得太好了，烤得也好。外面酥脆里面软糯，奶油肉松一咸一甜，真是绝配！”

叶何看他夸得头头是道，两三口就吃完了，不觉笑着把自己那个递过去。

韩明亦摆手，“你吃你吃，我再买点别的！”

叶何笑道：“好。”

他牵着陨石边牧的绳，跟着韩明亦在各个小摊小贩之间来回逛。叶何忽然感觉眼前这人兴致勃勃地流连在各个蜀川特色小吃面前的样子，和自己牵着的老想奔向手枪腿和肉串的边牧差不多。

于是韩明亦左手狼牙土豆右手孜然鸡架回头就看见叶何站在不远处哧哧地看着自己笑。

他心中一动。

身处市井，周遭是烟火气和人群，头顶是黄色的路灯和弯弯的月亮。

他喜欢的同时也喜欢他的人，就站在人群里，牵着狗，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笑。

韩明亦的心跳错了一拍。

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两手举着各种各样的小吃站在叶何面前，朝他前倾身体，在他嘴角印下一个轻吻。

一触即分。叶何呆愣地抬头看着他，好像短路的机器人。

韩明亦也愣住了。

然后他从叶何的漆黑双眸中看见了自己的身影。

叶何忽地抬起胳膊用手背捂住嘴唇，眼神瞟到地面井盖上去，后退了半步。他手中还握着红色的狗绳，小寒因故莫名其妙地被牵过来，遥望鸡腿的目光就此终止。

“咳，你买，买完了吗？我们回家？”

“啊，嗯，好，回家吧。”

离开人群往回家路走的时候，两个人都没说话。

叶何一直低着头看不见表情，韩明亦目光游离眺望四方很久才收回。

他感觉心情有些飘忽，好像甜甜的蛋烘糕，酥脆柔软的面饼是又咸又甜的夹心，很有层次感，滋味非常丰富。

韩明亦回味着这份甜蜜的味道，无意识用牙签戳了块狼牙土豆送进嘴里。

“——这个也好吃！”

他睁大眼睛惊叹。

“嗯？”

叶何被他叫得回神，不自主侧头看去。

被辣椒油、葱花、孜然和胡椒粉包裹的狼牙土豆盛在纸碗里，路灯下看亮亮的，仿佛正在聚光灯下成为韩明亦下一个美食节目的受访主人翁。

“特别好吃，叶何你也来一口！”

“唔，嗯。”

叶何张开嘴，任由韩明亦戳了一条长长的波浪土豆喂到自己嘴里。

唇齿包裹住美味，辣、鲜、咸、甘的复杂滋味在口中混合，协调成一股川音的小号。

叶何笑了：“好吃。”

“是吧是吧——哎蜀川真是不得了啊，川菜好吃，小吃也好吃……”

韩明亦喋喋不休地由衷感叹。

叶何笑问道：“比你们东北菜还好吃吗？”

韩明亦的感叹声戛然而止，他勾起一个笑容，看向叶何，“不分伯仲，各有千秋。”

叶何评价：“很端水嘛。”

“真的。我们东北菜也特好吃，不信你来东北尝尝。”

“行呀。”

叶何随口应声，韩明亦眼中却忽然升起雀跃。

他思索道：“我妈应该也会很喜欢你。”

叶何一怔，既而反应过来韩明亦真正的意思，刷的一下有些脸红，但旋即想到今天他和叶婉的相处也很和睦，心情辗转，最后低低地“嗯”了一声。

韩明亦看穿了他的心情，笑道：“没事，不急，等明年过年再说吧。”

叶何点头，低声答应：“好。”

……

回到家后，叶何跟韩明亦分享了后者买的一堆特色小吃，吃不下的就收拾收拾放到冰箱里。

叶婉给二人切了点水果，在沙发上又跟韩明亦聊了好一会儿。

韩明亦有问必答。涉及到不方便说的那些，跟叶何对个眼神就统统圆上。

叶婉整个晚上始终都笑意盈盈，最后临去洗漱也不忘嘱托叶何好好关照韩明亦。

等到母亲回卧室休息后，叶何和韩明亦又打了一会儿晚饭前的那个双人游戏，然后先后去卫生间洗漱，准备睡觉。

一天时间过得很快又仿佛很慢。二人的关系在今天有了极大的转变，各自的心情都不是那么平静，说要睡觉，也一时很难睡着。

他们其实都没有什么困意。

韩明亦穿着睡衣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阵，最后刷地掀开被子起身，轻悄悄开门，往客厅看去。

他走出房门，压低声音，笑着走到沙发前：“还在刷手机，不睡觉吗？”

叶何攥着被子坐起身，给他腾出空地，语气诚实，“睡不着。”

韩明亦揽过他的肩头，和他靠在一起，“我也是。”

两人静静地呆了一会儿，共同呼吸静谧的黑夜。

片刻后韩明亦提议道：“要不一起睡？”

叶何腾地弹起身，惊讶地望向他。

“只是睡个觉而已，比我俩干坐在这明天一起挂黑眼圈好吧。”韩明亦笑道。

“不会更睡不着吗……”叶何嘟囔了一句，既而说道，“我妈明天早上看我没睡沙发，会觉得奇怪的。”

“也是。”韩明亦点了下头，赞同了叶何的前半句话。

他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俯身凑近。

叶何这回反应过来了，条件反射地往后缩。

韩明亦停顿，眨巴了两下眼睛，仿佛试探又仿佛期冀，征求意见般问道：“……额头可以吗？”

叶何石化几秒钟，才僵硬地点头。

随即他便感受到一片柔软的温暖覆在前额上。

一秒，两秒，三秒。

咚，咚咚，咚咚咚。

心跳声快得失去了读秒的功能，语言中枢也有短暂的混淆。

直至他听到，“晚安，小何。”

长久的晚安吻连同温柔的耳语缱绻道出，化作夜的符号。

叶何怔然看着韩明亦如水般的双眸，轻声回道：“晚安，明亦。”

韩明亦笑了，轻轻地抱了他一下，起身离去。

叶何坐在沙发上平稳呼吸。

许久之后，他勾起嘴角莫名笑了一下，然后倒在沙发上，侧躺身体，闭眼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