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不到人,鸯未眠灵机一动,拉着戚鹤将附在了一个幸运儿身上,戚鹤将很不幸地附在了鸯未眠手里拿着的木头疙瘩上。
感觉到手里的东西不满地动了动,鸯未眠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随手抓了一个路人,用模糊不清的面容硬是挤出了三分友善:“请问,谢华瞳家住何处?”
被他一把扯过来的人微微愣了一下,同样面容模糊,应该是想表达一下疑惑,但失败。执念中无关紧要的人一般没什么脑子,但对于执念中的重要人事物则是记得比爹妈都还要清楚。果然,此人愣了一下,然后手往前方一指:“前行三里。”
鸯未眠想笑一下,但失败了,他有些不高兴,郁闷道:“多谢。”
两人的神魂离开托身的容器,往那人所指的方向一转头,看到的便是高耸的阁楼。
……
果然没什么脑子。
得亏了两人会飞,直接跃到了阁楼最上面,戚鹤将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的府邸大门上挂着牌匾,金漆涂了两个锋芒毕露的大字:谢府。
二人一路踩着屋顶飞过去,直接越过大门落在了府邸内部。抬头一看,奇花异草、一木一石都像模像样,阔气的楼阁、精雕的长桥、宽广的池水,处处都透露着有钱。
戚鹤将眉梢一挑:这谢华瞳还是个老爷?不过想想也是,不有点财力怎么能修出那么高的红塔,虽然不排除执念将它的高度叠加了的因素,但建筑起来也很费钱。
“家底这么厚实,不好好享受他纸醉金迷的家主生活,非得去搞什么成神。”一路往里走的路上,鸯未眠一直听着来往的下人说话,发现谢华瞳竟是这府邸的主人,而且上无父母,是说一不二的掌权者。
根据对人间宅子基本布局的了解,两人穿过长长的走廊去了正厅,里面坐着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面容比旁的人都要清晰不少——当然,比方才那对男女还是差了些。
她看起来在强忍着怒火,周围的人穿着统一朴素的服饰,应当是下人。
茶盏不轻不重搁在桌上,发出一声响,女人开口站得离自己最近的人:“你说,谢华瞳他去哪了?”
那人恨不得把头埋到地上,小心翼翼斟酌着措辞:“回夫人,老爷他,他和流云姑娘、去……去逛集会了……”她每说一个字,谢夫人的脸色就难看一分,以至于到最后她的声音细如蚊蚋,险些听不清楚。
谢夫人重重呼出一口浊气,抬手将手边的茶盏连着花瓶一起拂了下去:“什么东西。”
水和碎片四溅,站着的人慌忙下跪:“夫人息怒。”
谢夫人右手紧握,指甲深深嵌进肉里,她漫不经心瞥了跪着的人一眼,极力压制声音里的颤抖:“都滚下去。”
“是。”这群人生怕自己再待下去会变成被殃及的池鱼,只觉她这句狠厉的话也变得十分动听,手忙脚乱地滚了。
人都走完了之后,谢夫人看着地上被摔得残破的花皱眉,一脚踩了上去,还愤愤地碾了碾:“好你个谢华瞳,几年下来不务正业净想着什么飞升成神,要是你这样的杂碎都能成神,北岸那些神仙不是要哭死!”
戚鹤将与鸯未眠微微一顿:竟然不是后宅妻妾间的明争暗斗么?
戚鹤将取了一缕灵识,想了想,他又薅了一缕鸯未眠的灵识缠了上去,这才操控着灵识往谢夫人眉心钻了进去。
二人闭上眼,映入眼帘的是一面铜镜,镜中是一张大气柔和的脸,是谢夫人的脸,只是比之当下更加年轻。
镜中人在细细描摹自己的眉,又熟练地将胭脂薄薄一层覆在两边脸颊,接着用细软的笔蘸取石榴红的扣脂涂在唇上,轻轻一抿。接着是侍女为她盘发,乌发分股拧盘、交叠于顶,盘成朝云近香髻,扇形的金簪插在发髻与头顶间,旁边是白玉雕成的花,其上嵌着荧白的夜明珠,与同色泽的耳坠相映成趣。
谢夫人看着镜中自己的模样,满意地笑了。她心情颇好地挥了挥手:“都先下去吧。”
“是。”
房门从外关上,屋内仅余全身上下都流光溢彩的谢夫人,她从镜前站起身走到桌边,姿态优雅地捻起一块茯苓糕送入口中,觉得味道不错便从容地坐下来,为自己斟了一杯茶,待温度合适之后喝了一口。
一块糕点下肚,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有人叩门,谢夫人抽出锦帕擦拭嘴角,敛容起身:“进。”
来人是谢夫人的陪嫁丫鬟,二人年龄相仿,自幼相伴情同姐妹,此刻没有外人,她行礼稍显敷衍,谢夫人象征性点了一句便也不再计较,她看了一眼桌上道:“这府里新做的茯苓糕甚是美味,尝尝?”
丫鬟点头道谢,边伸手去拿边看着谢夫人,夸道:“夫人今日可真美!不对,夫人日日都美,今日比昨日更美了!”
谢夫人笑道:“整个谢府属你嘴嘴甜。”
“夫人这般姿容,别一日到晚都待在房里,合该出去走走,让整个谢府上下都知道,夫人您是何等的漂亮!”
谢夫人直接挑明了她的心思:“怕不是想要让谢府上下瞧见,而是要老爷瞧见。”
丫鬟被揭穿内心的想法也不尴不尬,她讪笑道:“您与老爷成婚五载,少爷小姐都念上书了,培养一下感情百利无害嘛。”
“我若是与他两相厌烦,父亲正一品的官职摆在那,难不成还有人敢对少爷小姐不敬?”谢夫人凉凉道,“他谢华瞳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我去三请四求地要培养感情?嘴上说着去凌云山庄陪太后,转头就拐了个良家姑娘回来,结果又轻飘飘把人放那,说什么看在我的面子上,等流云姑娘怀了身子再抬为贵妾。呵,分明是害怕她生不出所谓天地灵子,圆不了他成神的美梦!”
丫鬟在一旁默默吃着糕点,没敢答话。
“罢了。”谢夫人看起来像是骂累了,“你去将流云姑娘请来,说夫人有话要对她说。”
这之后发生的事应当不那么重要,模模糊糊且十分迅速,大概是谢夫人要劝流云姑娘走,没劝住。
灵识从谢夫人体内飞出,回到两人的身体里。鸯未眠打量了一下眼前人的满头珠翠和锦衣华服,总结道:“看起来这位谢夫人最爱的是打扮自己。”
戚鹤将敷衍地点了点头,在想另一个问题:“这么看的话,谢华瞳五年前就把流云姑娘带回来了,可现在她才有孕,中间这些年是在等什么?时机吗?”
“或许吧,没准那个什么……天地灵子要的就是这一年出生的孩子呢?”
“可我方才观察了一下,这谢府里除了谢夫人和流云姑娘,剩下妾室不过三人,谢夫人膝下两儿一女,三个妾室加起来也才十一个孩子。谢华瞳献祭的是第十九个孩子,流云姑娘面容如此清晰,显然不论执念因谁而起,她一定是这个孩子的生母,那么中间那六个孩子去哪了?”
他这么一说,鸯未眠也不禁思索了起来。他试探道:“会不会,死了?”
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总归跟谢华瞳脱不了关系,这样的做派让戚鹤将心生厌恶,他烦躁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连结发妻子都厌恶至此的人,鸯未眠也对谢华瞳的印象很是不好,现在一门心思只想着快些找到办法出去。
门外忽然变得吵吵嚷嚷,两人对视一眼,冲出去看,发现一群人火急火燎抬着一个腹部高高隆起的女子进来。再仔细看,谢华瞳跟在人群最后面,面上的焦急装得实在太假,那张脸因为压抑着极度兴奋显得有点扭曲。
两个时辰之后,谢华瞳看着面前产婆抱着的婴孩皱眉。
他语气不善:“你再说一遍,这东西是什么?”
产婆哆哆嗦嗦组织措辞:“老……老爷,是位……千金。”
谢华瞳黑着脸看了女婴半晌,一甩袖子就走了,看背影都能看出来他怒气冲冲。
戚鹤将和鸯未眠对视一眼,懂了,天地灵子要男婴。
而且显然之前的猜测不对,所谓天地灵子与何年出生并无干系。这是谢华瞳的第十五个孩子,今年堪堪剩下两日,若是要在这一年的孩子才算数,就意味着流云在两日内孕育出了四个孩子。
别说她是个身体虚弱的凡人,就是北岸的神明,想要用灵力快速造一个孩子出来也得十天半月。
鸯未眠突然看了接下来的事情发展,只是事情的结果让他头皮发麻。
戚鹤将感受到了他的异样,问:“怎么了?察觉什么了吗?”
鸯未眠有些僵硬地转头看他,嗓音沙哑:“…谢十九,或许是流云姑娘最后一胎,一胎四子所出。”
“为什么?”
鸯未眠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我看到她明年,生产的时候出了意外,死了。”
那个女婴原本是谢华瞳要求人直接溺死的,可就在一群人刚把她放进水缸里的时候,谢夫人来了。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她听起来很生气。
水缸边围了三四个人,看了她身上的绫罗绸缎一眼便知此人身份不凡。抱着孩子的那个支支吾吾:“贵、贵人,这孩子……”
“这孩子是杀了人还是放了火,还是上辈子欠了你的债,至于刚出生你就要把她溺死?”
“贵人,这,这是谢老爷的意思啊。”
谢夫人使了个眼色让身边跟来的丫鬟把孩子接过来,然后直接走了。
那几个人不明所以,拽住了抱着孩子准备跟上的去丫鬟:“姑娘,这?”
“夫人心善,见不得孩子受苦,谢老爷那边自有夫人去说,你们滚吧。”
看着一群人对视一眼,然后各自散去,丫鬟抱着孩子匆匆忙忙去追谢夫人,戚鹤将冷嗤一声:“之前看那样子,还以为这谢华瞳多爱他的云娘,现在看来,流云姑娘遇到他真是倒霉。”
鸯未眠道:“若不是谢夫人,她的孩子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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