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你抱抱我

手掌扇到关佳颜脸边的时候还是颤抖着停了下来。

这是别人家的孩子,她管不着。

谌过抹了一把手上被划出的血口子,疼得一个激灵。

关佳颜躺在地上跟死了一样不动弹,两只眼珠子直愣愣的,谌过从她身上跨起来,上下一打量,呸!这个祸害人的小疯子竟然完美地避开了所有碎片,一点儿都没受伤,就身上沾了些饭菜!

她心里一松瘫坐在地上,抬腿踹了关佳颜一脚。

咬牙切齿问:“你想死啊?”

关佳颜半死不活:“不想。”

两个人都不说话,一个坐一个躺着瘫了半天后,谌过爬起来去收拾地面,先去水龙头上冲净手,去橱柜里拆了个棉纱洗碗巾绷住伤口,这才套上厨房手套。

瓷片被扫把扫着推着发出轻微的碰撞声,接着是扫把被靠在椅子边的声音,然后是谌过来回移动脚步的踢踏声。

应该是撒了饭菜的地方不好用扫把,所以她在拣瓷片吧。关佳颜听了一会儿,摸索着坐起来,又听着谌过拧了湿抹布蹲在那里擦地。

“我家有扫地机器人。”关佳颜说。

谌过拿着抹布眼角直抽:“……”

“刚才你没长嘴怎么着?我都快收拾完了你说你家有扫地机器人?”谌过把最后一点黏糊糊的地面擦干净,忍不住阴阳怪气起来,“你家的地宝还挺金贵啊。”

关佳颜没回嘴,听着谌过收拾好把椅子推回桌边的时候才低低地说道:“我哥担心我踩到它摔跤,把它收起来了。”

“它的传感器比人眼都——”谌过话说半截及时刹住,“对不起。”

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传感器很灵敏不假,但意外无法预估。

谌过看着裤腿上粘着饭菜的关佳颜,认命地掐了掐眉心,过去伸手把人拉起来:“哪个是你房间,换换衣服吧。不然等你哥回来,盘碗没了,妹妹像个叫花子,不得报警抓我。”

“楼上。”关佳颜往楼梯那边去,谌过松开了她的手,慢吞吞地跟在后面。

这小疯子对自己家好像也没那么熟悉,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还时不时地绊下脚,这从前得惯成什么样了啊。

小公主的卧室还挺大,关佳颜打开衣柜取了套新的居家服自己去了卫生间,谌过扫到她衣柜里挂着的衣服都是成套搭配好的,但都是灰黑蓝白色的,不知是她母亲还在世的时候就这样,还是关衡接手她后才这样的。

一肚子火气,就在看见这些灰扑扑的衣服时散了个干净。

她脚踝上的血渍已经凝成了痂,手背上的伤口辣着疼,因为出血的缘故,棉纱已经和伤口粘到了一起,一会儿要撕开的时候又得遭罪。

关键一想起刚才那个场景就心慌,关佳颜这小王八蛋哪儿来的一身牛劲,那瓷片真割到脖子上万一就那么寸地割到要害呢?

说疯就疯,什么人呢。

因为这小孩儿出几回血了?头一回还差点伤到眼睛!

关家克我。

等关佳颜冲了澡换好干净衣服出来时,新闻联播都开始了,谌过强压下心里的急躁问:“刚才你也没吃多少,粥还有呢。”

“好。”关佳颜老老实实地下楼。

这会儿又知道乖了?

反正谌过是胃口全无,看着关佳颜又喝了半碗粥后,准备告辞,找不着那四毛五她没法睡觉。

“我回去了,你在家好好待着,大晚上的,除了你哥,谁来都别开门,知道了吗?”还是免不了啰嗦着提醒一句。

关佳颜低着头不吭声。

谌过伸手推了推她的脑袋:“听见没?”

关佳颜突然一言不发地搂过来,跟个物理意义上的幼儿园小屁孩儿一样哇哇大哭起来:“谌老板,我害怕,你抱抱我。”

谌过一下子就漏气儿了,感觉自己被一个嘎嘎乱叫的巨型傻鸭子给缠上了,她要是有个亲妹妹都未必能这么惯着。

关家克我。

两个人又回到客厅,你瞪我我瞪你得不说话,反正关佳颜没有一点心理负担。

谌过自顾自地拆了块蛋糕吃,她这会儿的心情实在是没法形容,说气急败坏有点夸张,说平心静气那绝对不服,反正不痛快是肯定的,她得吃两口甜的缓缓。

关佳颜眨巴着那对儿漂亮的玻璃珠子给她推了保温瓶过来,示意她别干吃,喝点水,当心噎着。

谌过果然被噎着了,噎得心口巨疼,但不是吃蛋糕被噎着的,是喝水被噎着的。

她无声地忍了半天,终于把那口气给顺了过去,掏出手机给坐她对面那个气人精拍了张照片,添加备注:某年某月某日,桂圆摔盘摔碗闹自残,踹她一脚。

沉默的时间长了,气氛逐渐尴尬,关佳颜抬手指了指落地窗外头的院子:“你知道院子里从前种的什么吗?”

谌过喜欢那片爬在栅栏上的花墙,对这个院子曾经种过什么完全没有兴趣,但还是顺嘴敷衍一句:“总不能是龙眼树吧。”

“猜对一半儿,的确种过一棵树,但不是果树。”听这意思,关佳颜似乎还挺高兴。

“广玉兰?海棠?桂树?丁香?木槿?松树?”谌过把本地常见的绿化花树都猜了一遍。

关佳颜笑眯眯地摆了摆手:“都不对。我爸爸还在的时候,这里有一棵槐树。春季开花的时候,我家门前半条路都是槐花香,我特别喜欢那个清甜的味道。”

谌过先是诧异一下,不知道别处怎么样,反正她们这儿种树有讲究,槐树、桑树是不能种家里的,不吉利。

接着又想到槐花香,她也很喜欢,她用的香水就是一个调香师自创品牌里的冷门香,叫“山槐”,因为销量不乐观决定下架,她担心以后买不到,一口气买了三十瓶。

“嗯,挺好的。”谌过应了一声,不多嘴问关父的事情。

关佳颜面色平静地盯着外面,仿佛自己能看见似的,说话语气越来越柔和:“那是我家幸福时候的味道。我还小的时候,爸爸还能把我驼在肩头,槐花开了一树,远远看着像挂了一团一团的云。”

“爸爸就让我去折槐树枝,我就折花挂得最多最满的枝,小小的白花挤在一起,丛丛簇簇地拥着,甜味钻进鼻子里,很香,但不会浓得让人头晕。我把花枝拿给妈妈,妈妈很喜欢。”

关佳颜说着说着就笑了,谌过一颗敷衍无聊的心顿时软得一塌糊涂,又忍不住猜测着这小孩儿是多大的时候失明的?

从前还能让爸爸驼在肩上的话,那应该就是幼儿园的年纪吧。

是因为什么失明的?

“爸爸去世后,妈妈就刨了那棵树,她信了,家里栽槐树不吉利。”

“可是,我很想念槐花的香气。”

“我闻过很多香水的味道,都不是记忆里那种清甜香气,直到我碰见你。”

谌过立刻接话道:“你喜欢啊,那个香水停产了,我把我的存货全都送给你。”她是真心的,如果一支香水就能让这孩子情绪好一些的话。

谁知关佳颜摇了摇头:“不单单是香气的原因,更重要的是你。”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是‘好了好了,桂圆不怕’,我哥都很少这样跟我说话,他总是让我不要闹。”

谌过一颗心又酸又涩,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你这颗桂圆跟长了刺一样不让人碰,别人想安慰你也没有机会啊,谁知道我因为一支香水得了你的青眼?

要知道会有那一天,我早换香了。

心软容易招惹麻烦,可她这心肠对着这个桂圆偏偏硬不起来,倒还不如打一开始就没遇见过,也好过今日心绪纠结。

这姑娘任性是真任性,骄纵得让人头疼,疯癫起来让人害怕,可也真让人心疼。

关佳颜又把目光转回来,直愣愣地望着谌过的方向,其实略微看偏了,谌过没吭声,也静静地看着她。

“谌老板,我不是喜欢你的香水味道。”

谌过的心猛然一滞,突突突地猛跳几下,像空了一瞬后又重重地落地。

“我现在喜欢的是你的味道,还有你的声音。”

谌过哽住了,一直没再开口,这孩子会不会说话,这种话能随便说吗?

总这么尬着也不是个事儿,那小孩儿这会儿心情沉郁,谌过也不好提说要走,视线掠过那架钢琴后便把话题转到了钢琴上面。

“那钢琴是你的,还是关总的?”

关佳颜顿了一下,下意识地往钢琴那个方向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几秒钟才把头转回来:“我的。我哥一点音律都不通,唱歌跑调跑得你都听不出来他唱的是哪首歌,唱一回就跟重新谱曲了似的。”

谌过“噗嗤”一笑:“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关总的天赋可能都点到设计上去了。”

“哼,你怎么知道我没有点亮设计天赋?我没有眼睛,这天赋点了也没法给人展示。你们这些靠眼睛搞艺术的人,根本就体会不了我的心境。”关佳颜酸唧唧地阴阳怪气起来。

谌过轻轻地抿了下唇,感觉自己刚才确实是说错话了,但要是聊天都这么每句话都斟酌一下是否合适,那也太心累了,她又不是什么心理咨询师。

“你这嘴可真够严的,在我家可一个字都没提过你会弹钢琴。”谌过赶紧把话题拉回到钢琴上。

关佳颜又扭头往钢琴那边看,好像她真能看见似的。

“我没弹过立式的。”

好吧,人家没吃过粗粮。

关佳颜把脸转回来,对着谌过似乎生出几分期待:“你还能四手联弹《保卫黄河》吗?”

谌过还没出声儿呢,关佳颜低着头闷闷地说:“我学琴的时候,为了让我坚持下去,爸爸妈妈都陪着我练。我妈妈能用吉他跟我合奏《爱的罗曼史》,我爸爸就想跟我四手联弹《保卫黄河》,可他太忙了,一直都没能练好。他过世后,我撕了谱子,反正这家里也没人能看。”

真是没法想象,关兰集团的老总一天天忙得跟陀螺似的,还能陪妻女一起练琴。这么有爱的家庭,是怎么走到如今这个地步的?

谌过爽快地拉起关佳颜的手走到钢琴那边把人摁在了琴凳上,语调轻松:“吉他我不会,没法儿跟你合奏《爱的罗曼史》。但钢琴么,《保卫黄河》谱子我熟着呢,三角踏板也很适应,你要坐哪边?”

她都已经把人摁到右边了,还问人坐哪边,纯纯多余。

关佳颜坐在琴凳上愣了半天,迟迟不肯开始,直到谌过抬起胳膊肘戳了戳她:“喂,小孩儿,再磨蹭我可走了啊,过时不候。”

关佳颜紧张兮兮地转过头,忽然唤醒智能精灵,让播放李德伦指挥的殷承宗版的《黄河》协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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