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无所畏惧

事情有了眉目后,甜酱的粉丝依然在撒泼打滚,却架不住质疑的声音越来越高。

有人质疑甜酱的视频,指出她发布的镜头里,竟然给谌过的脸加了滤镜。可“风之谷”的视频里人家脸上明明有那么多伤痕,所以甜酱给人美颜是什么居心?

此后,其他车友们陆续出来发声,再次证实谌过全程下水救援,并表明回宾馆后大家伙都退了房挤着住,空出来的房间都让给病人、孕产妇和婴幼儿了。女生们总共就用了两个房间,两个屋里都住了五个人,几乎所有女生都站出来为谌过发声。

凌娅那个小姑娘甚至一口气不停地在评论区跟人撕了半夜。

还有两个“风之谷”车队的姑娘因为言辞太过犀利,被人喷了几千条。

次日,当地消防发布了灾情通告,并点名感谢参与救援的民间车队。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彻底反转,甜酱很快就删除了她挂谌过的视频,可网友们并没放过她。

当时在安置点帮助安置受灾群众的车友们明确指出甜酱才是蹭救灾作秀的人。

因为甜酱和她的朋友是在救灾安置基本结束的时候才来过来发了些食物,前后估计有二十来分钟的样子,根本不是她自己视频中说的一直在忙。

之后,车友们还放出了几个女同志帮着宾馆食堂熬姜汤的视频,谌过在视频里看到了大姐、凌娅和谷雨的身影。“风之谷”车队的三个女孩儿也一直在忙忙碌碌地帮忙绑帐篷,搬东西。

这些视频里都不见甜酱的身影。

网友们又开始反过来骂甜酱。

“真是癫了。人家连着一天下水参加救灾,受了伤,五个人挤一间房都没出来说什么话。蹭别人的救助场景,连鞋都没有湿的小仙女倒出来挂人了?”

“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的时候没通知你家吗?怎么还能生养出这么金贵的皇家小公主呢?”

“因为人家没让你共用房间就挂人?大网红的号召力是让你这么用的?”

“大网红怎么了?大网红就必须住房间吗?大网红是有什么特权吗?就单纯论先来后到,你也不占理啊。”

“还当你救灾救了个啥呢,这么多视频怎么一次都没拍到你吗?原来是别人救完了你才出场的啊?”

“你那是去救灾吗?是公主领旨去视察救灾现场的吧?狗头.jpg”

“之前她放出自己发放小蛋糕的视频我就说了一句,你是怎么在这么忙作一团的地方保持妆面完美衣着干净的,结果就被她的粉丝骂得狗血淋头。”

“公主的小白鞋是什么材质啊,一点脏都沾不上?给我等穷鬼看看是什么高级货?”

“公主哪里是想跟人共用房间啊,那得专门给她腾出来才行,不然怎么对得起她高贵的身份。”

“小声哔哔两句,甜酱恶意剪辑视频污蔑枝繁工作室、松柏车队、风之谷车队,有没有违法?”

“违法了也就那样吧,枝繁工作室一直都很佛系,顶多让甜酱道歉。犯错成本太低了,所以有些网红们才没下限。网友没脑子,过阵子就忘了,啥也不耽误人家。”

“平时觉得这世界还挺正常,上网一看,嘿,物种多样性真是体现得淋漓尽致!”

“那个,不合时宜地偏个题外话,枝繁的老板好美啊。尤其是开门那个镜头,头发凌乱面色苍白满脸伤痕眼神冷漠那张,战损top,一眼入坑!”

“你们之前都没看过斯黛拉那场直播吗?斯黛拉都快馋死了,可能是因为爱而不得,竟然转过头黑人家,也是搞笑了。那时候就能看出来枝繁老板虽然佛,但可不是个好拿捏的人。”

关键这次斯黛拉也发声站谌过了,就挺奇幻的。

舆论前后翻转如此激烈,可全程也只有两天时间。昨夜从商场回去后,谌过一觉睡到中午,完全没想到这场闹剧竟然还没结束,甚至隐隐约约朝着讨伐网红职业这个方向去了。

网上已经出现了枝繁工作室放任甚至引导网友霸凌网红的说辞,本能令谌过警惕起来,立刻把这事儿跟老爸老妈说了下情况。

头天这事儿开始发酵的时候,方眉和谌江戎第一时间就问过闺女用不用他们插手,谌过当时说用不着,结果大话放出去还不到48小时,她就灰溜溜地找爹妈来善后了。

老方和老谌跟她说了几句宽心话,谌过这才把悬着的心给放进肚子里,只等着爸妈一边找靠谱公关压一下舆情导向,一边安排律师走程序,让甜酱公开道个歉就算完事儿了。

她这个人怎么说呢,性子犟的时候爱钻牛角尖,性子佛的时候天塌了也不怕,拍拍屁股站起来就是,她本就无所畏惧。所以,她也没想趁着这个热度怎样怎样,毕竟她自认是技术流摄影师,不是靠流量吃饭的。

即便想靠流量,那也得是正面流量才行。这种沾着炒作嫌疑的流量,吃下去多半会消化不良。上次斯黛拉直播那回倒是蹭了个热度,结果被护主的粉丝追着骂了好久,烦死了。

谁知谌过想善了,甜酱不干。

这姑娘前脚删除挂人视频,隔半天就发布了一个道歉视频,这个时候老方的律师还没联系甜酱团队呢。

视频里的甜酱脸色萎靡,录制环境像是在病房里,姑娘扎着吊针,很虚弱地说自己肺炎住院了。

大意就是她身体虚弱,那天在小镇虽然没有全程参与救援安置,但她能做的确实已经到她的极限了。当时她除了在生理期外,已经在发烧,她敲开谌过的房间门后,其实已经是头晕眼花的状态,所以既没有听清谌过说屋里已经住了五个人那句话,也没有看清房间地上有人……

总之,就是因为她病了,所以跟谌过产生了一点误会。

至于视频里为什么给谌过的镜头加美颜滤镜,为什么剪掉了房间里住了五个人那句话,以及剪辑进去的空房间镜头,皆因团队新来的实习生粗心,剪素材的时候剪错了。

但她坚称谌过的态度的确让她很失落,怎么都没想到偶像是个那样冷冰冰的人。还在视频里指责谌过自始至终都不出来回应,是显而易见地歧视她这个网红……

好一个实习生背锅**,好一个态度问题,简直是万用灵药。

视频发出来后,骂战继续。

总体来说,反转了,实锤了,正名了,她应该高兴的。可谌过的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只觉得麻木,疲劳,甚至有些恶心。

她在夜半黑漆漆的房间里,握着手机看网友发起一场又一场的骂战,只觉得失望。

人都说这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可她并不想观看这场如此荒唐的闹剧。

在这寂静而喧嚣的夜里,谌过突然想起了关佳颜,那个哭着说“我不需要你,我宁可永远呆在地狱都不会再跟你和解,我真庆幸我从来都没看见过你”的小瞎子,她那个看不见的世界里,会是怎样的情形。

谌觉得关说的是对的,如果从一开始她们就没有相识的话,就不会走到因为一个谷雨就恶言相向的地步。

那个小疯子她根本就不能用常人的思维去衡量,她有时候看起来像是好了,但骨子里是真的有病,她是真的把谌当成了“药”。

这是一个走不出的怪圈,谌很理智地意识到,如果她不及时脱身的话,日后可能就跌在这个陷阱里出不去了。

也许看不到的世界并没有那么可怕,她自欺欺人地拉起被子蒙住了眼睛。

眼前是一片黑漆漆,耳边是身体和被褥摩擦的细微声响,她知道床右边挨着墙,墙上有一道窗户,左手边的床头柜上只有一个手机充电器。她在脑子里盘画着家中的布局,清晰地知道每一个角角落落里都放着什么,知道家具的位置。

关不是自幼失明,所以在她的脑子里,她的家应该也是这样清晰的吧?也许关兰公司对她来说也不过是记忆里的一副镜头,只要布局不发生改变,那么应该是不影响她在那里活动的。

是吗?会是这样的吗?会像她想象中的这么简单么?

谌突然掀开被子坐起来,眼前黑曚几秒钟后,逐渐适应昏暗的屋子。她光着脚跳下床打开柜子扯了条黑色的领巾出来,叠成长条后蒙住了自己的眼睛。

眼前黑下来后,她摸着柜子在心里默念着,可以的,应该是可以的。

这个是柜子,扶着柜子走出……应该走几步来着?

平时没有留意过要走几步到房门口,于是她摸着柜子捋到墙,然后顺着墙走了两步摸到门框。

走出卧室门后,她咬咬牙不再捋着墙走,而是伸开手在空中探着,一小步一小步地虚着脚走。

走了两步后“砰”地撞上了一处棱角,一时间头、脸、鼻子又疼又酸又懵,她本能地捂着脸揉了两下,可再次站直身子的时候,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撞到了哪里。

脑子里那副清晰的布局好像变成了一张毫无参考价值的画片,她抬手想要扯掉领巾,可在触到领巾的那一刹那又猛地缩回了手。

盲人没有归零再来的机会。

她的心突然生出大片大片的恐慌,她探着手摸到一处墙面后,试着再次摸清楚客厅的布局,可是她根本做不到。

眼前彻底黑了以后,脑子好像也被关了灯,虽然有一张清晰无比的画片,可她根本就对不上哪儿是哪儿,她已经完全失去了方向感。

在她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小房子里,她捋着墙确定了自己的位置,可她无法在没有视觉的情况下感知空间大小,连迈出去的脚究竟是什么方向都不是很肯定。

她就那样蒙着眼睛在客厅里摸索着走路,撞到了置物柜,磕到了茶几,打碎了冷水壶,差点把电视从墙上掰下来,还绊着小凳子摔了个狗啃地。

她没数自己跌了多少跤,只是知道自己慌了以后就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在客厅里乱走,越是急着想要摸清这个空间,就越是一跤连着一跤摔个不停,手脚都被冷水壶的玻璃碎片扎得血淋淋的。。

最后她放弃了,蒙着眼睛摸到沙发后,一言不发地爬上去躺了很久,久到鬓角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天蒙蒙亮时,她扯掉领巾擦干红肿的眼睛,盯着客厅里朦胧的光亮,以及血渍已经干涸的手,没来由地生出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

太可怕了,如果让她一个人走这么黑的世界,她也会疯,因为那真的是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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