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辛眠的话成了归枕心上一块沉甸甸的石头。晚上一家人吃饭的时候，他都心不在焉的。
冲过澡，穿着浅灰色的睡衣，他捏着那张和喻辛眠、闻觉晓的合照，在床上躺着出神。
喻辛眠把他问住了。
他记得上学期开学后的一个月，辛眠突然出现在班级里的那一天。他在梦里睁了惺忪的眼睛，看见邻桌上坐着的女生，以为自己做梦出现了幻觉才见到她那样好看的侧脸。
后来是喻辛眠在镜子里偷看他和李苕菊，他沾沾自喜以为吸引了她的注意，才在第二天和朋友玩笑地说下要和她成为朋友的赌约。
起初的他的确带着不纯的目的接近她。
不过，他没纠结过为什么辛眠一如既往地对他冷淡。只是很明显，他一开始并不因为辛眠对他的态度而有什么情绪的波澜，至多不过是尴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得余光总离不开辛眠的身影，还会因为她的冷漠而低沉下心情。
翻着和辛眠的聊天框，多是他在说，话题总是刻意地围绕着腿腿，这样好像能掩饰他专门的靠近。
寒假的时候尤其。因为他看不见辛眠的人，也听不见她的声音响起。
他是一个喜欢社交的人，常因为一些社团或者活动策划而和别人打交道。他遇到过礼貌保持着距离的人，一般在必要联系的时期过去之后，他和对方都会默契地把聊天放下。
可是，他试过不联系辛眠，想等她来主动发信息，结果都是他焦躁不安选择对这一场只有他自己在进行的较真妥协。
好多画面在脑海里成了快速替换的重影，归枕“啊”了一声，手和脚在被单上呈“大”字形滑动，好像在水池里游泳。
翻一个身，脑袋枕到曲起来的手臂上。
他滑到和辛眠聊天的最后一句，已经是上星期日的事情，依旧是绿色信息条做了结束。
归枕似乎生气起来，他把手机屏幕盖到床上，嘴里幽幽地抱怨：“怎么样都不会主动找我。”
他闭上眼睛，想逼自己睡觉。
没安静一会儿，他就下床敲响了归婉的房门。
归婉正窝在床上看小说，放哥哥进来之后，手上的书没有放下。
哥哥坐到书桌前的椅子上，双脚在地上踩了几下，拉着椅子到床边定住。
但耳边久久没有响起哥哥的声音。
归婉把小说一放，对上归枕那张求知若渴中带了不好意思的脸：“哥，你干吗？有话快说。”
归枕摸摸后脑勺，嘴角谄媚地笑：“碗碗，你说，应该怎么和一个很冷淡的女生做朋友呢？”
手中的小说正好写到男主喜欢上女主而不自知，归婉看看自家哥哥这张脸，再读读书中的文字，她就把小说甩开了。
“谁啊？哥，你确定只是想做朋友？”
“不然呢？我还想干吗？”
“要问问题，就坦诚回答。”归婉双手环胸，像一尊大佛似的坐在床上。
“就上次带回家的同学。”
“啊？她不是你朋友？”归婉满脸困惑。
都到了放心跟他回家洗澡的程度了，他们两个居然连朋友都不是？
“我也想她把我当朋友啊，所以我才来问你嘛。”
“哥，你单相思啊？”归婉的脸凑过来，一句话问到了重点上。
归枕下意识地反驳，受惊了一样坐直身体：“什么？什么相思？小屁孩看言情小说看傻了吧你。”
“哦，”归婉耸耸肩，做出送客的姿势，“那你别问傻子问题啊。”
归枕一下子放低了姿态，嘴里哄了妹妹好几句，妹妹才不再和他开玩笑，而是认真问起他和那个姐姐的事情来。
听到归枕说他把同学当作赌注时，归婉的眼神已经成了刀似的落在他身上，但不好打断。
听完哥哥的心路历程，才先开口把他骂了一顿：“你把你们的感情当儿戏一样赌来赌去，谁会想跟你做朋友？哥，你也真是活该。既然知道人家本来就不爱搭理人，还这样膈应人家。”
归枕垂下脑袋，把道歉的话先摆上台面对妹妹说了。
归婉的手一摆：“跟我说有什么用？你该跟那个姐姐说抱歉。”
“我现在就给她发信息，”归枕解锁了手机，手又突然停下，“碗碗，你说她是不是很讨厌我？我给她发信息她会更烦吧？”
抬手看一下时间，归婉让他等第二天起床之后再发，免得打扰人家休息。
“我道歉了，她就会愿意和我做朋友吗？”
“那我就不知道了，”归婉往后一躺，手臂枕在脑后，翘着的腿在上下晃，“好酷的一个姐姐，对不喜欢的人就这样冷冷淡淡的，隔绝一切非必要的人际关系，太棒了！”
“哦……她不喜欢我。”归枕的头低了下去。
“哥啊，”归婉坐起身，弯过腰来，语气开始变得神秘兮兮，“我虽然不知道姐姐会不会接受你的道歉，但我知道一件别的事情。”
“什么？有话快说。”归枕简直要被他这个妹妹急死。
“那就是——哥你绝对喜欢这个姐姐。”
“啊？”归枕眨几下眼睛，脑袋因为困惑而歪了起来。
“你看你看，看了就知道了。”
归婉把那本小说放到他的膝头，又从网上搜罗出一堆有关男生喜欢一个人时的体现的帖子，让归枕一一去看。
将这些玄玄乎乎神神叨叨的东西看完，归枕才看清自己对辛眠的感情和他对其他女性朋友的心思的确是不一样的。
看哥哥缓缓放了手机，归婉得意地点点头：“哥，你就说是不是吧？”
归枕若有所思地点两下脑袋，突然就笑了。
他看着妹妹的眼睛，因为自己第一次触碰到这种情愫而又惊又喜。
“原来我喜欢辛眠啊，那我明天要快点告诉她，我要当面跟她说才行。”
不理解归枕这番话的依据是什么，归婉选择尊重但警告了他几句：“哥，你要是跟那个姐姐说了，她很有可能就彻底不理你了，你确定要这样？”
“没事，我得让她知道啊。这样，她也会开心一点吧。”归枕的手原本高兴地托到脑后去了，想起辛眠身上的伤，他忽然就忧郁起眼神来。
“希望我的喜欢会让她开心，虽然她好像不缺喜欢她的人。”
“那祝你好运咯。”
归枕把椅子推回书桌前，回到自己的床上，他盯着自己和辛眠的聊天框一个多小时，几乎迫不及待就想把自己的感情转化成文字告诉她。
他在床上躺着笑，身体转变了好几个姿势都没办法睡下去。
明明是他发现了自己对辛眠的心动，他这个高兴的样子倒好像是喻辛眠跟他表白了。
归枕也说不明白自己的喜悦来自哪里，或许是他为喜欢上辛眠这样的女生而雀跃。
这不是因为辛眠的脸，而是他能感受到她心里最柔软的那一块地方在传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窗外炸着吓人的雷，归枕不知道那一栋房子里的女孩有没有进入梦乡，不知道她会不会因为雷声害怕。
他带着急切终于进入睡眠，第二天清醒在淅淅沥沥的小雨里。
归枕在往喻辛眠家去的时候，甚至忘记发信息先问问女孩有没有空和他见面。
他在伞下聆听了一路的雨声，雨伞外摇起门铃声很久，那座屋子都没有人出来给他开门。
他眯着眼睛，试图冲破雨帘和玻璃窗看看屋子里的情况，但一切都是徒劳。
“都不在家吗？”归枕嘟囔着，没有放弃手指按下门铃的动作。
确信门铃真真切切在那别墅里响过好多次之后，归枕转过身来，不知道去向的时候，他抬头望了望漏水的天。
当他想起口袋里可以发信息的手机时，对门的别墅出来一个人。
王霉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思索了一下才想起来是前几天晚上遇到的驼背的男生。
王霉的声音像他们周围的雨一样，带着一股莫名的潮意，好像要把听话人的骨头都腐蚀掉。
他的嗓音让归枕想起漫长的雨季里，那些会发潮甚至脱落的石灰墙皮。
他说：“喻辛眠和她妈在医院。”
对于他所透露的辛眠的行踪，归枕先是疑惑地“啊”了一声。
王霉紧攥伞柄，他没有多说话，胆怯让他转身就往回走。
归枕赶上了他，着急的心情让他抓住了他的手腕：“谢谢，哪家医院？”
“不知道。”王霉把手缩回去，整个人萎在伞下。
没等归枕再道谢，他就踩着水坑回了自己家。
归枕虽然不知道这个男生为什么会知道辛眠的去向，但他给觉晓和辛眠都发了信息，两边都还没回复，他已经在导航软件上找着附近的医院了。
很快就回到二楼房间的王霉在窗户前看楼下的男孩左右踱步，突然就快步走离了这两栋房子之间的路。
想起今早辛夷因为黄体破裂而被喻仕民送到医院之后，对门的女孩跑来敲他家的门，他还心有余悸。
他习惯在起床后站在窗边看对面的房子二楼的那个房间。
王霉知道，那一扇不拉上的窗帘，是喻辛眠为他准备的。但是白天里的他，通常看不清里面在发生什么。
直到他看见那辆黑色轿车奔驰出小区之后，那个女孩像失去了魂魄一样朝他家这边跌跌撞撞地走过来。
他贴近了玻璃窗，很快就听见家里的门铃响起。
爸妈还没起床，他从来没有把步子走得这么矫健，几乎是跳下了楼梯，到了门口。
连接着门铃的显示器上是她的脸。
憔悴和疲惫太过明显地交织在她脸上，她好像下一秒就要离开这个世界。
门铃响起得愈加急促，让人烦躁起来。
王霉的手搭上门把手正要开门，肩膀就被妈妈按住了。
他被迫退到了妈妈的身后，他和妈妈只是冷然看着显示器上表情越来越癫狂的女孩。
喻辛眠开始捶他们的大门，漆了金色的大门发出的响动好像要震掉他们这一整栋房子。
“王霉！”喻辛眠的叫喊同时从电子设备和虚无的窗外飘进来，“看见了这么多次，你帮帮我们。”
王霉的身体摇晃了一下。
“你一定有证据，把证据给我。”
喻辛眠在外面做着徒劳的呼喊和恳求，她眼前这座在雨里的房子静悄悄的，除了砸在她身上的雨水之外再没有别的东西回应她。
她忽然就咧嘴笑了，身体也抖了又抖。
这个笑满是凄凉，像是在过季的花上，那摇摇欲坠的最后一片。
王霉过了妈妈的身体，要出门去找她。
但是他细弱的手腕被妈妈拉住，母亲的话里是哀戚也是警告：“小霉，你知道我们家到这一步走了多久，你还想回到以前那种被人指着鼻子骂的日子吗？你知道她爸的，帮了她，代价我们怎么承担？”
王霉停了动作，脖子和背更往地面坠过去。
“小霉，我们帮不了她。”母亲揽住他的背，轻拍了几下。
显示器里的女孩表情转了凶狠，她对着门铃咬牙骂了一句：“懦夫！”
她故意给他制造了接近的机会，甚至做好了争取他这个证人和他手里的证据而和他在一起的准备。所以她的房间每晚开着窗帘，让他看见她在床上滚一滚又或是在书桌上看书。她装着男生最喜欢的清纯样子，因为知道距离会模糊掉视力，她甚至放下心中的重压，逼自己穿上短裙或者短裤，只是想勾起对门那个男生压制不住地对她的**，好助她扳倒喻仕民。
但她没想到，王霉懦弱到这种地步。难怪只敢躲在背后窥视她。
门口静下去，王霉走到窗户边看她。
这个时候的雨势很大，她也没有撑伞，单薄的身体在风雨中摇曳似一片枯叶。
她在王霉心里，是象征死亡的曼珠沙华。华美的外表吸引他这个孤魂野鬼靠近，一旦触碰，他就会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他从小到大都是一个懦夫。
分明藏着对喻辛眠的感情，却只敢在房间偷窥。见她出门，就像一个被遗忘的影子一样贴上去，摇晃在她身后跟着她。
他在房间里弓着背坐在地上。
对面那个房间的窗帘已经被拉上了，他知道那个房间的景象再也不会被他看见。
他猜得到喻辛眠对他敞开房间的用意，可他走不出这栋死气沉沉的房子。
但是在喻辛眠离开家之后撑伞而来的那个男孩可以。
归枕的身影挺拔在他的眼睛里，他弯着一辈子都直不起来的背出门去告诉他喻辛眠的方向。
这已经是他做出的最大努力。
看着归枕着急的离开，王霉想他应该能到喻辛眠身边给她安慰了。而他，还会继续困在这一栋白天或晚上都为了节省电费所以只开一盏灯的屋子里。
好突然就看到掉了一个收藏，17章之后的点击还断层了，17章难道写得很差吗[爆哭]
又自我怀疑了[爆哭]
还是收拾收拾利索地去写第四本吧[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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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曼珠沙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