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春流……
和我一起,入局吧。
沈乐格收回目光,落在林叔身上。
“林叔,戏都撤了吧,今天迎春园暂不接客。”
他语气低沉,只觉得混乱无比,不由得闭了闭眼,心跳乱成一团。
为何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公子放心,戏台那边已经处理妥当了。只是这损失……”林叔瞥了沈乐格一眼,意有所指似的,话说一半戛然而止。
外面的事处理完了,接下来就只剩眼前这一桩。
“你们都先下去吧,今日的损失记我账上,明天我开台,亲自上场,免一天戏费。”
沈乐格知道林叔心里在想什么,直截了当给了答案。
今天这一出事故无疑会干扰明天的生意,迎春园本就单靠戏费赚不了几个钱,若是再少了客人……
那是林叔和他都不想看到的,所以明天他必须亲自上场,免费揽客。
两人对此都心知肚明。
沈乐格这话算是彻底让人安了心,林叔连连点头道好,脸上又挂起了那如桃花般灿烂的笑容,当即就带着人离开了,也没在意地上躺着的左宜。
沈乐格内心轻叹了口气。
人挺实在,却太过于看重一时利益。这种人不适合久留在身边。
他明白,但……三年时间,总归是有感情在的。
屋内一时间只剩下沁柳站在沈乐格旁边。
“沁柳,到底怎么回事?”
即使猜到是何人所为,但……
他还是要做个样子。
沁柳故意用传声筒让所有人听到迎春园死了人,而今左宜屋内又是这幅场景……
父亲,你竟是连左宜也不愿放过吗……
为了引他入局,你还真是不择手段……逢景远。
沈乐格双手紧紧攥着衣袖,外表看起来格外镇定,可整个人都在轻颤。
沁柳见状瞥了江春流一眼,只见对方一脸淡然坐在椅子上,把玩着手里的枪,抿了抿唇,只摇头道:“公子,左宜他,无意触怒江少帅,可谁知……”
点到为止,话语中断的恰到好处。
沁柳垂下眸,神色不明,余光再次瞥向江春流,而后又迅速回眸,将视线停留在沈乐格身上。
意有所指似的,却又不愿多言。
反应不似作假,看来人的确是江春流杀的。
沈乐格心如明镜,位高一级压死人。
这件事终归是要不了了之。
“江少帅为何无缘无故杀我迎春园中人?”
沈乐格一字一句地说着,每个字仿佛都用尽了所有力气,近乎咬牙切齿。
但他的内心却出奇的平静。
江春流又是漫不经心扫了地上躺着的人,嗤笑出声:“一个戏子,死了便死了,要什么缘由?”
说着他站起身向门外走去,“沈公子,这件事,沉默就是最好的交代。”
江春流懒得解释,也不屑于解释。
……
“他是一介戏子无错,但他也是个活生生的人!”
沈乐格轻撩衣袍,蹲了下来,抬手为左宜整理仪容。
看着江春流的背影,他眼眶有些酸涩,微微泛红,内里是无尽的恨意,奈何力不从心。
好好的人,昨天还和他一起品茶赏花,畅聊人生。
现在,却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幸好,人走的时候,眼睛是闭着的。
“你说好要陪我看这满园春花盛开的,左宜……”
沈乐格轻声喃喃着,心里却在盘算如何应对接下来的事。
左宜身上依旧穿着那身青绿色长袍,和沈乐格身上那件大衣似乎也是一套的。
他微乱的短发,已经被沈乐格抚平,嘴角泛着的丝丝血迹,也已被擦净,只剩下那张苍白的脸,再也没了修饰的东西。
像是睡着了。
“……沈公子,警察厅那边的人要来了,林叔的意思是……让您配合调查……”
沁柳附耳轻声说道。
这是林叔临走前嘱托的。
沈乐格沉默着没说话。只片刻,又道:“把人抬下去吧,好生安葬了。”
江春流已经离开,整个西苑唯有左宜的休息室房门开着。
这就意味着,此事要他一个人处理。
高高在上的少帅,怎会因为一介戏子而停留。
等一切处理完,警察厅的人也终于赶到,了解完事情经过,又一看几人,没一个惹得起的,索性就把迎春园管事的——沈乐格给拉去谈话了。
总不过是走个流程。
江少帅想杀一个戏子,易如反掌。
——
等沈乐格再回到西苑,人早没了。
路上还听到几句有的没的闲话,左不过是死了个戏子……
“人埋哪了?”
林叔正在西苑门口浇花,见他回来,立马放下手里的壶。
“什么人?”
“左宜啊。不是死了吗?埋哪了?”他表现的平静自然,似乎只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罢了。
林叔这才反应过来,“诶呀瞧我这记性,尸体被火化了,骨灰放在后山一座无名碑前,还没来得及刻字呢!”
“这时辰也不早了,公子不先吃个午饭再去吗?”
沈乐格摇了摇头,眼底情绪又多了几分复杂,质问道:“火化?谁下的令?”
林叔看了看他,眼睛直溜溜打转,最终还是在沈乐格强硬的目光下交代了:“咳……是江少帅。”
……
还是要引我走向你吗,江春流。
“江少帅?我怎么不知……这迎春园什么时候成了他做主?”
林叔没说话,沉默着抿唇,下意识后退一步,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沈乐格见状,不由冷笑一声,终是没再说什么,转身就走了。
人一走,西苑霎时又安静下来。
偶尔有风吹过,带着地上的落叶飘飞一阵,而后又恢复原状,似乎从没来过。
林叔看着他的背影,撇了撇嘴,继续浇花。
迎春园是依山而建,后山连通西苑,沿着小路直走,跨过一道道门槛,就到了山脚。
一眼望去,尽是枯枝落叶,只有几片新生出的枝桠,试图冲破桎梏,散发着自己的生机。
一如既往的凄凉。
迎春园的花似乎从没盛开过。
真可怜,也真可悲。
沈乐格心里想着,人已经寻着路到了那刚立下的无名墓碑前。
着实有些敷衍,但……对左宜来说,应当是足够了。
他缓缓跪下,抬手抚上石碑,从青色外衣口袋里拿出一把刻刀,比好位置,就在无名碑上刻了几个大字:挚友左宜之墓。
拍了拍墓碑上不存在的灰尘,沈乐格忽然轻笑一声,把提前准备好的一束白菊花放在了碑前。
似乎早有预料。
“多赚少赚不都是赚,何必为了一点钱,跑去学别人攀附权贵呢……”
还一攀就是个高枝,这下可算是摔惨了……
左宜,我心并未如此想你。
但你应明白隔墙有耳,有些话不能说,但我在心里已经念了无数遍。
这是从外人口中了解到的“事实”——戏子勾引江少帅为其赎身不成,想要强上,结果惹怒少帅,被一枪毙命。
总之这件事被传的天花乱坠,但却没激起多大的浪。
我不信你会因此出卖自己,此事我定会查清,还你一个公道……
他微微俯身,低下了自己的头。
“死了还要变成灰,真可悲啊……”
抱歉,这并非我本意。
每一句出口伤人的话,内心都在无尽忏悔。
连磕了三个头,沈乐格才抱起那骨灰盒。
盒子很简单,木质的,却很沉,里面装了一个人。
“左宜,下辈子别当戏子了,你不适合干这行。”
你是最好的戏子。
没有人做的比你更好。
沈乐格不觉湿了眼眶,却碍于眼前的形势不得不忍。
“呵。”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冷笑。
……鱼上钩了。
他抬手轻抹眼角,装作无事发生。
左宜,害你之人,我必不会轻饶。
无论是谁。
掐准时机,沈乐格放下骨灰盒,“气势汹汹”的站起身转头,刚好与江春流对上。
“江少帅怎么还没走啊?”
他背靠着树,双手环胸,看着对面与他相距几十米的江春流,一脸不屑道。
“警察厅那群人把你带走,都说了些什么?”
“怎么,作为‘幕后凶手’,你还想进去走一遭?”
江春流剑眉微挑,有些意外沈乐格这幅姿态,但却是没放在心上。
不过是一介戏子,即使迎春园势力再大,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但是他此行目的之一便是拉拢迎春园,还是不宜闹得太僵。
“沈公子这嘴当真是……利啊。”
“多谢少帅夸奖,只不过我迎春园戏子的命,你怎么还?”
沈乐格不是个势利眼,他谁都不怕,也讨厌攀附权贵,左宜和他一样,所以他根本不相信外界所说的事实。
只是沈乐格惜命,也比常人更热爱生。
同江春流正面杠上,不是明智之举。
容易丧命。
毕竟,江大少帅可是出了名的——疯起来谁都敢杀。
“我很好奇,不过就是个戏子,何必如此在意?”
“少帅不也说了,只是个戏子,如何不算得是条命,贱命也算命。”
只是这世上,再也没了第二个左宜……
沈乐格沉下心,瞬间变换脸色,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
“好,那你想如何?”江春流顺势问道。
沈乐格闻言眼底精光一闪,当即便开口:“半月为期,我要让这迎春园的花全部盛开。”
听起来似乎很简单,江春流下意识便这么认为。
“就这?看来那戏子的命在你看来,也没多重要。”
沈乐格脸色微变,只是瞬间便恢复如常,“那还希望少帅,能把那些花都养活了。”
可惜,迎春园的花天生带毒,是活不过春天的,它们也等不到属于自己应该盛开的繁春。
“你倒是聪明,想把我扣在这半个月?怎么,你想翻案?”
沈乐格不由自嘲笑道:“江家势大,徐州迎春只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经不起那些大风大浪。”
言外之意就是,该滚麻溜就滚,别想太多了。
“那若是养活了呢?”
“那就等养活了再说吧。”
沈乐格说完抱起左宜的骨灰盒擦着江春流的肩就离开了。
左宜,我定会查清此事。
待他走后,江春流却没着急离开。
“怎么,有何发现?”
一个身穿暗红旗袍的女子踩着黑色高跟鞋从树后走出,站定到江春流身旁。
紫金色的瞳孔,浓密的秀眉,高挺的鼻梁,一眼瞧去,竟和江春流有几分相似。
“去查查他,我看不透他在想什么。先前那戏子曾几次三番试图接近我,目的不言而喻,杀了便杀了。但这沈公子,虽称他为挚友,在他死后表现却如此淡定,如果是演的,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两人目的似乎截然不同。
“啧,江春流,你姐我一把年纪了,还要帮你查人,你真是够了!”
江潋滟姣好的面容上染上些怒意。
“我有预感,他不简单。等这件事水落石出,不还是你想要什么有什么吗?”
江春流抬手轻抚着她散落在身前的发丝,语气温柔。
“希望你的决定是对的,最近南方两派又开始蠢蠢欲动了,父亲让你过来可不是惹事的!”
江潋滟说着一把将他的手拍开,暗自翻了个白眼。
江春流漫不经心收回手,瞥了一眼沈乐格的背影,状似无意“嗯”了声。
“这地方看着阴森森的,小心半夜有人找你索命!你不走我走了啊!”
江潋滟说着就快步往林子外面走去。
江春流没跟上去,反而走上前,蹲了下来,看着那墓碑上刻着的字。
“挚友左宜之墓……”
挚友吗?还真是没看出来。
半月之期,你到底想做什么……沈乐格。
每天凌晨十二点准时更新[紫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半月之期春生尽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