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岑幻化出八个异兽。它们硕大无比,身材粗壮,有三人堆叠那么高,有四树合抱那么宽。长着牛的头颅,人的上肢,鸟的下肢,下肢和翅膀却非常粗壮,上面布满了龙才能有的鳞片。红肤绿鳞蓝翅,嘴巴中延伸出两条粗壮的青蛇,头顶除了两个牛角,在额前还顶起一弯月色的横角,托着橙红色的火焰,中间有紫色的晶核。
它们将闻绎团团围住。一只以重逾千斤的身躯抬脚踏来,一只以极快的速度挥翅膀扑来,一只嘴巴中的毒蛇游向闻绎,一只直接以头上的牛角顶来,一只两爪抓来,一只把红色的火团打来,还有一只掷出紫色晶核所到之处村村成冰,最后一只在高空中坐着莲座,一动不动,却结成法阵笼罩住闻绎。
“清风,来!”清风剑带来了一阵清风,闻绎踏风向上,降魔杵的金光顶碎了的莲花台,掀翻了最上方的异兽。
异兽忽然滚落,带着山崩之势,险些撞到地上抬脚正欲踩踏闻绎的同伴,它一声吼叫在空中打了两个滚,却还是与下面的异兽略撞了撞,两只兽向旁边倒去。
花瓣连同破碎的法阵一同掉落,清风送给他们无匹的锋利。两瓣花瓣割段了两条粗壮青蛇。法阵碎片一路向前,先裹住了紫色晶壳,又沿着轨迹同火球相抵消。
清风剑也不甘寂寞,直接削掉顶上前异兽的了牛角。
闻绎凌空踏风,手持降魔杵自上而下一一将异兽击成灰烟。
但最后却留下了那只在莲座上跌落的异兽变成满身伤痕的青年:“可以了,我认输。去拿她的身体吧,就在魔宫内。”
他之前做的傀儡总算派上了用场,就让把闻绎把傀儡身体带走,穆清幽一旦进入其中,就会被魂钉永远钉住,这样她就可以永远留下来了。
闻绎来到的侧殿厢房。
棺内的少女躯体身着红衣,乌发如云,双眸紧闭,呼吸均匀,像在此宁静休憩,一场好梦未醒。一如她在里耶。
很快,他就带她回家。
闻绎推开棺板,寒冰关内刺骨的冷意袭来,少女的手冰冷寒凉。
闻绎横抱起红玉的身躯,准备返回少主府。
穆清岑勾起一丝隐秘的微笑。
在闻绎离开之际,门框不小心勾住腰带,也刮蹭住腰间的银铃。
他刚将红玉带来里耶时,有千万个不放心。便将一对子母银铃拆成两只,轻轻放在她手心,对她说:“万事勿忧,银铃相连。”
她一直带在身上,只在和李秀慧被困在碧水村的湖心时用过一次。
银铃摇晃,闻绎侧耳倾听。
原来如此。
闻绎转身回来,随手将红玉放在一旁:“魔主,红玉的身体不正在你这里吗?你给我的这具不是真的。”
穆清岑面色未变:“仙长何出此言?如果你认为不是真的,大可以自己找到真的在哪里。又何必找这种借口来为难我。”
真正红玉的躯体被他连同冰棺一起放在随身的储物芥子中,就算闻绎看出了真伪,穆清岑也不信他可以发现。
“那我就自己来拿!”闻绎飞身上前,腰间银玲清脆作响。
他夺下穆清岑颈间骨链,摇晃了两下:“魔主,虽不知你这里都有什么宝物,但我确认她就在这里。这个小空间我先拿走了,待改日事了再来归还。”
穆清岑的心好像被攫住,升起了今日惨败都未曾有的沉凝晦涩:“你怎么知道她在这里?”
“因为她愿意将自己的行迹交付于我。”
闻绎扔下这句话便要离去。
他走之前瞟到那具红玉傀儡,直接将其捏为齑粉。
真正的红玉还在等他。
只留穆清岑在殿中独自喘息。
王都内已经乱成一片。
瑶姬奉王命要派兵缉查之前西魔域的残党和与西魔域私通的乱民。
缉查残党倒不稀奇,毕竟是造过反的,就算魔主之前宽仁,也不代表有一天想起来不会一怒之下捕而杀之。
但乱民又如何说…瑶姬捕获的尽是一些修为低微的老弱病残。这些老弱西魔域怎么看得上呢?不断有被捕者的家属哭诉陈情,直说是抓错了人。
但瑶姬心坚如铁。
牺牲三成魔域子民,只靠死囚和叛党之数只能解决办成不到。剩下既然一定有魔要死,那只能留下修为最强、对魔域最有用的人。
她是在做正确的事情。
王都外,魔域其他地方也都接到了相似的政令。
瑶阿妹刚调息醒来,就听到府外乱糟糟的一片。
侍从慌慌张张跑进来:“少将军,您可别出去了。将军府门口已经民众团团围住,估计都是来找您和将军陈情的。这些民众情绪激动,您不好应对。”
“究竟怎么回事?”
侍从将最近缉查残党乱民的事情道来。
“可之前少主大胜还都,魔主曾言东西魔域本为一家,要共御外敌。又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少将军,您太年轻了。世上有什么不可能发生的事呢?魔主的心思又有谁能揣度?”
“不,这样不对。我要去找阿姐。”
阿妹找遍全城,竟发现她姐姐在亲自抄家。瑶姬命侍卫将那些子民连成了一串,一字排开,缓缓前行,由侍卫驱赶到水牢里。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瑶阿妹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看到的,她挡在侍卫身前,“要把他们关进去,就先从我身上踏过去!”
听到前方骚乱,瑶姬赶来看到这一幕,厉声喝道:“瑶阿妹,你也是乱臣贼子吗?再敢坏我的事,我连你一起杀!”
看瑶阿妹还直楞楞站在那里,瑶姬怒从心起,没留手对她挥了两鞭子,待她趴倒在地便领着人扬长而去。
瑶阿妹稍稍冷静了一些,但这冷静冲刷不了她的愤怒。她随着这队人到了官邸,待人散之后跟在瑶姬身边。
见瑶姬不理她,瑶阿妹道:“阿姐,你一直觉得我还小,可我已经不是一个小孩子了。我上过战场、知晓道义、怜惜百姓。你只需告诉我有没有什么内在情由,如果没有,我要去面谏魔主。”
“你疯了吗?”
“你们疯了吗?不是君主说什么就要去做什么,心里要有自己的判断。姐姐,你做了这么多年将军,你告诉我,你的剑锋不是为了守护百姓,难道是指向百姓的吗?”
瑶姬微微闭眼。
她何尝不知。她何尝不知。
但是如果一定要有人背下这份罪孽,那么就由她来吧。
“你真的长大了。你这样说我很欣慰。”瑶姬道,“可是有些事情你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知道了却没办法改变,眼睁睁看一切发生,才会更加痛苦。”
“我要知道。”
“好,既然你坚持,那我就告诉你。”瑶姬似哭似笑。
这是阿妹从未在她果敢刚毅的姐姐脸上看到过的神情。
“道君和阎君立下天道誓言,如果魔族想要走出莽山,就必须牺牲三成子民。否则,全族覆灭。”
“何等丧心病狂!我不信天道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瑶阿妹如遭五雷轰顶,复而失魂落魄。
“天之道即为无道。天允许任何事情发生。”瑶姬疲惫道,“现在你知道了这些,就回家去罢。一切有阿姐在。”
瑶阿妹如同行尸走肉,脑子里乱糟糟一片。
路上到处都乱,她好像无处可去,又不想回府,习惯地来到穆清幽的府邸。
此处,闻绎已为红玉护法,帮助她身魂归一。
她的躯体一直被寒冰棺滋养,那里是天然的炼体圣地,寒凉的冰髓时刻贯通她的经脉,使她的躯体更加坚实和强壮。她的神魂一直在魔域修行锻魂之法,纵然被魔主所伤,但她对神魂的领悟和锻造的强大已远超他人。
红玉身魂归一,丹田处的赤玉彻底融化在身体中,好像岩浆在深夜中流淌,幸而坚实的静脉容纳着消化着这些灵力。
依闻绎看,她的修为隐隐到了元婴巅峰,可之后的受益却远在元婴巅峰之上,这是别人修炼千年都达不到的,她却有此时运能集齐天时地利人和。不过五年而已,她的境界已经走出正心谷,到达诚意岭的顶峰,触及寻道台的边界。
红玉再睁眼时,目光烁烁好似星辰。
她莞尔一笑:“此间岁月如同一梦,看到您才有如梦初醒之感。”
既然是在梦中,闻绎可千万别记恨她逼他成婚才好。
闻绎也笑,他目光温柔如水,好像能倒映整片星海:“你醒了我才放心了。其他倒不重要了。”
瑶阿妹进来,看到两人眉目传情,不禁怒火中烧:“穆清幽!就算你是冥界的人,可究竟也做过魔域的少主!现在你还有心情和你男人**!”
红玉与阿妹对视,清楚看到她的痛苦与愤怒:“你都知道了?”
阿妹道:“为什么?为什么!我从小就被封在莽山下不见天日,我们的族人只是想出去看看太阳,这有什么错?阎君和道君简直无耻之尤、阴狠之至,竟想到这样有伤天和的手段!更可恨的是竟然向天道盟誓,天道却准允了!你说,是天王亡我魔域吗?”
闻绎道:“你生得太晚不知前情,但总在魔域读过史。前两次仙魔大战都是魔族掀起,只因野心膨胀,想要一统三界。第一次意图颠覆仙门,被仙门击退;却还不死心,第二次竟然背水一战,意图斩杀阎罗。两次仙魔大战,哪次不是死伤无数?就算仙冥二界胜了,也只是联合之下的惨胜。你只恨在莽山下不见天日,可那些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惨状,就与魔族无关吗?这是掀起战争必然必然要承担的代价。”
瑶阿妹反问:“就算被困莽山是我族掀起战争要承担的代价,可是那些战士们都已经死掉了,所谓的仙魔大战也已经成为历史。不论怎么样,魔君和道君这种要无辜民众去死的行为难道是正义之举吗?”
闻绎漠然:“我恐怕魔域不尽是无辜民众吧。像你阿姐这等年纪的魔可是仙魔大战的主力。到现在都流传着你阿姐的传说呢。”
“不是的。现在街上抓捕的老弱病残,有很多都是没参加过仙魔大战的。他们都是无辜的。”瑶阿妹喃喃。
“那就是你们魔域的事情了。”
“也许还有云中君的事。”红玉悠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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