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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批发商贸城公交站。

颜柊站在站牌前，确认了一下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

11点51分。

临近午夜，批发商贸城已经不在营业时间，白日里喧嚣到叫人心烦的这个路口此时寂静无声。

公交站牌一栏栏绿底白字，写明了会经由此站的各公交车线路和站点，也写明了最后一班公交车早在10点前，就已经经由这个车站并驶离。

颜柊当然知道这个时间不应当、也不可能再有公交停靠。

她在等的，就是一辆“不存在的公交”。

四下无人，万籁俱寂。

按照一些真假难辨的流言所说，如果按特定的行进路径来到这个车站，午夜12点就会有不属于任何线路的破旧公交停靠，而这辆公交可以横渡阴阳。

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但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颜柊周遭的景色就跟凝固了一样毫无变化。

她低头看了一眼时间，0点12分了。

看来是扑了个空。

颜柊依依不舍地环顾四周，再次确认并无异动后叹了口气。

随后她掏出手机给凌梧发消息，言简意赅地找茬：【车没来啊朋友。】

过了几分钟，凌梧回：【收到。】

又简短复盘：【有效情报太少。】

颜柊扫了辆共享自行车往回骑。看到凌梧的回复后，她仗着大晚上的马路空空荡荡，吊儿郎当地单手攥着车把，分了神用另一只手敲着手机回消息。

颜柊：【我按那几个相对来讲有迹可循的条件分别试了三晚了。】

颜柊：【还我血汗钱。】

凌梧：【你也知道是“相对来讲”。这个传言能明确追溯到的来源是几个分散不相干的事件，其中最早的距今近二十年前，最后广为人知的版本，明显就是在传播过程中被污染、糅合出来的。】

凌梧：【我一开始就不觉得这个是可复现的异象。当个体现“流言变迁路径”的传播学例子还差不多。】

颜柊幽怨：【那你还收我钱！】

凌梧：【？上述注意事项我应该不是第一次提及，请这位尊贵的客人翻阅聊天记录进行查看。】

紧接着，凌梧像生怕颜柊没看懂她在阴阳怪气似的，又发了个中译中版本：

【我又没有强买强卖。万一你只是想体会在夜晚漫步探索的乐趣呢？】

颜柊转而去攻击对方的专业素养：【我愿称之为情报贩子的滑铁卢。】

情报贩子凌梧反唇相讥：【都说了有效情报不够，是你图地方近要去碰运气的。还滑铁卢，我索性走完申报流程再直接把奖金给你好不好？】

噫，急了。

颜柊悻悻地把手机塞回口袋。

*

凌梧是凌映云的侄女，两年多前接手了自家姑姑的业务，也接手了自家姑姑的“工作室”。

得益于此，颜柊隔三岔五上门叨扰的习惯，在凌映云失踪后仍得以保持。不过保留节目从向凌映云撒娇卖乖，变成了与凌梧插科打诨。

夜探公交站的隔天，颜柊轮完个朝八晚三的便利店兼职排班，算算已经有一周多没去烦凌梧，于是愉快地决定去打凌梧个措手不及。

工作室所在的那片是居民区，朝马路那面成排都是面包店火锅店之类的商铺，总是显得热热闹闹。

颜柊就顺手买了两碗芝麻糊。

要去工作室，则要从内街那面进楼。工作室在二楼，是个“楼上铺”——但介于业务内容微妙，门口和临街窗户上都没有招牌。

这会颜柊到了工作室门口，却发现那道老式拉闸门和里边木门都是闭上的。

出门了，还是有客人？

颜柊很不见外地直接从旁边盆栽底下摸出备用钥匙。

推门入内，里面灯光大亮。

坐在桌后的凌梧推了推眼镜，轻飘飘地瞟了门口的颜柊一眼：

“又闲着你了？”

凌梧对面的人则侧了身，扭过头来看门口的动静——

哎呀，熟人。

颜柊微微挑眉后，笑容可掬道：“下午好呀齐姐姐。”

*

来的人是齐昭霖。

颜柊拉了张凳子坐到凌梧那侧，丝毫没考虑“也许我来得不是时候”的可能性。

却听凌梧开口说：“也好，正好一块说了。”

齐昭霖这趟来，是希望凌梧和颜柊去查实一桩“疑似异象”。

上个月，有个发布在网上的视频里拍到了点“怪东西”，一时间引来不少讨论。

流量数据的异常增长被监督管理局的监测系统捕捉到——但远远不到能让局里出动的标准。

因此提交到齐昭霖桌上的，只是常规数据报告，而非申报表。

视频引起的讨论，自然是围绕时间地点人物这几要素。

其中，拍到“问题画面”的地方——恰逢不久之后就是该地的地方节日，而今年当地文旅部门摩拳擦掌，把庆典活动策划得格外盛大。

这当口上被意外地带起了点热度，当地官方自然无意特地“辟谣”，倒在宣传该地节庆上又下了几分功夫。

听到这里颜柊边舀芝麻糊边插话：“这个我懂，黑红也是红。”

凌梧杵她一肘：“吃你的。别插话。”

颜柊哼唧两声，继续刮碗底的芝麻糊。

本身事情到这儿都无需多加关注。可齐昭霖却收到了该地官方的联络，说为避免给之后的节庆带来不良影响，希望监督管理局这边派人过去求证情况。

“最好的情况是相安无事，节庆活动顺利开展。”

齐昭霖总结：

“但万一真的有异常，他们希望能借监督管理局的背书，去把控协调缩减节庆规模、甚至取消节庆的事，顺便给公关风向定个调。”

颜柊咬着勺子：“你就派人过去呗，异常数据不达标而已，你又不是使唤不动底下的小队。就那种……‘去查，有事我担着！’”

“没事硬担做什么。”齐昭霖撩了把颈边的卷发，“到时跋山涉水过去得一场空，可就有点难看了。”

颜柊回过味来。

对异常数据不达标、可信性也存疑的事件劳师动众，既不符合监督管理局出动的标准，也违反局里尽可能对异常事件保密的职能本质。

大概更重要的是，还会影响齐昭霖的履历和考核。

让颜柊凌梧这些“外包”去干就不一样了。

要是没情况，那就无事发生，无人知晓；

要是确认到有情况，报回给齐昭霖，她一经手，就能卖俩顺水人情，履历上也能添漂亮的一笔。

“你好坏，”颜柊胡乱发挥，言辞恳切道，“我好爱。”

“……”齐昭霖有种被骂了还无处发作的感觉，脸上的微笑僵了一下，“……谢谢，你也是个好人。”

凌梧抬手掩了掩嘴角，才正色道：“听起来，那个视频拍到的东西像是确实有问题，而且当地官方有点头绪。”

齐昭霖摊手：“嗯，我瞧着，那边像是多少知道一点……但认为影响不大，就一直没管。”

又补充了一些细节后，齐昭霖款款起身，指尖点了点桌上的一份文件夹。

“总之，明面上的大致情报差不多就这些。你们要是定好了乐意去，就给我发个消息。”

说完她就摆摆手，转身走了。

*

颜柊一边催凌梧播那个拍到了“东西”的视频，一边从袋子里端出另一碗芝麻糊。

凌梧刚要抬手去接，结果发现这人似乎没想递过来。

凌梧：嗯？

颜柊：嗯？

颜柊腼腆：“我觉得毕竟不好空着手来。”

凌梧皮笑肉不笑：“好有礼貌哦。”

颜柊美滋滋道：“但两碗都是我的。”

“……挺好，能吃多吃。”凌梧回敬她一个慈爱的眼神，“咱们大馋丫头老大不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颜柊：“……”

视频在桌面电脑屏幕中开始播放。

这是条VLOG视频。开头拍摄者入镜，向观众们打了招呼。

能看出来拍摄者身处山间，没有阳光但亮度充足，大概是个天色微阴的午后。

开场白后，拍摄者将镜头换了方向开始迈步。这段加了旁白，画面做了加速处理，山间景色唰唰地向后退去。

中间剪切了一部分——视频画面重新以正常速度播放，是从一个对着昆虫的镜头开始。

拍摄者兴冲冲道：看！好漂亮的甲虫……

远景景色与先前大差不差，但这段的收音，录到了潺潺流水声。

拍摄者说着话抬起了镜头，过程中，稍远处有抹模糊的浅色，像个穿着白上衣的人影。

摇晃间，那个白影短暂地出了画幅——待镜头移回差不多的位置时，白影已经不见了。

而这几秒的空隙里，有很清晰的一声：

“扑通！”

拍摄者听到声响后，一边惊叹“河里有大鱼吗！”，一边循声走去。

走到“边缘”是个陡坡。坡下那条清澈的山溪，大概就是流水声的来源。

溪边浅滩里有一块白色，碍于光线与拍摄角度所限，看不清是衣物还是塑料袋。

*

之后VLOG视频就转了场。下一段内容是拍摄者跟家里人聚餐。

凌梧翻了下齐昭霖带过来的文件：“被集中讨论的就是前边那段……剩下的还看吗？”

“看吧。”颜柊视线没有离开屏幕，“广大群众们怎么讨论的？”

先“集思广益”一下总没有坏处。

“一开始是有观众注意到那个人影出现和消失，说视频拍到了有人投水自杀。”

凌梧口头整合了一下原视频下，讨论的重点和演变：

“后面才有其他人把溪边那块白色和影子也联系在一起，说溪边的白衣看起来是旧物了，如果是人影遗留的，那‘它’根本就不是活人云云……

“讨论转进玄学范畴后，大致分出了‘自杀的地缚灵’和‘死者求助’两个方向。”

颜柊“嗯哼”了一声，直到整个视频都播完才看向凌梧。

……她是歪着身子看的屏幕——这会儿一扭脸，发现跟凌梧凑得有点近了，几乎是伏在人肩上。

凌梧转过头，问她：“确实有问题？”

“嗯。”颜柊生出一点怪异的玩心，盯着凌梧的双眼笑吟吟地答，“但是，大概是从人影出现之前，就不太对劲。”

她的直觉在镜头里映到那个影子前，就被轻轻勾动。

凌梧无知无觉地沉思了几秒。

“啊。……那条小溪。”

发出潺潺水声的山溪很浅。

浅到，理应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像那声“扑通”似的……

重物落入深潭的声音。

无用的场外信息之：

“我吃两碗”是颜柊故意整活，另一碗芝麻糊最后还是凌梧吃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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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拜潮”（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