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淮安不记得自己是不是疼昏过去了。
再次有意识,
是眼睛的位置被滴入少许液体。
他本想睁开眼,却蓦地发现身边有人在哭泣。
紧接着,
是花婆婆的声音在说着:
“您救救他。目前也只有你,只有你......”
沉默许久。
一道沉闷的男声:“不好办啊。”
“你看这药,一沾眼睛就蒸发了。更别提那些虫,怕是还没碰到皮肤就烫坏了。”
“我也是没办法。您好歹是十八洞的......”
“那都是多少年老黄历了。”
男人毫不客气的打断她,语调变得阴冷:“我现在,就是个刻碑文的。”
“你找错人了。”
花婆婆却突然大笑起来,
伴随着笑声,
谷淮安突然感觉眼前的遮挡物被撕开了。
他立刻屏住呼吸。
“咱们明人不说暗话。”
“他身上的烙印,您应该很熟悉吧。”
“哼。”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花婆婆说话间还是带着笑意。
“没事。您不愿意,也无所谓。”
“只是......”
“不知道您是否还记得,二十年前万人窟轰动整个玄学界的大案。”
“一个村子,876人,无一活口。竟然只是为了炼制禁药开山花。”
“至于凶手,传言,他死了。但也有人说,他畏罪潜逃了,隐姓埋名,躲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
“呵。”
“怎么?你想把我交出去?那你的好孙子,可就活不成了。”
不料,
下一瞬,
是刺耳的哀嚎声。
“我就想让他活命。”
“你这话说的,忒不讲理了。”
“才十三岁,就被那个怪物缠上了,他和你弟弟一样。”
“天妒英才啊!”
“够了!”
手掌猛地敲击桌面声。
紧接着,男人的声音由远及近。
谷淮安意识到,他在不断靠近。
“我不可能......”
声音突然在身前戛然而止。
谷淮安感觉到腹部被按压,往上,在咽喉处停下。
眼皮被猛地掀开。
谷淮安感觉有光进入眼睛,
但他的视线还是一片肉色。
“奇怪了?为什么......”
是清晰的低喃声。
随后,是朝外的脚步声。
男人的声音听上去更加沙哑了。
“不对,你快和我说,这个伢子之前到底干了什么?”
“他进入了祭祀的房子,应该看见‘祂’了......”
“这不可能!你。等等,是 ▆ ▆ ▆ ▆。”
两人的声音声音猛地减弱,
谷淮安努力分辨,却还是完全听不清。
突然,
脑海里猛地出现贺佑年的声音。
【还疼吗】
【你醒了!】
【怎么样,好点吗?祂有没有伤到你,你......】
脑海中却传出贺佑年的轻笑。
谷淮安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脸颊不由分说烧了起来。
心里嘀咕着:“我怎么问这么多?”
不料,
下一刻,
他再次听到贺佑年的声音。
【没事的。我知道你是关心我。】
他,
能听见!
谷淮安突然意识到灵魂同体的真正含义。
所有的心思无处遁形,彼此互通对方的所有想法。
他们,
没有隐藏,
也没有任何秘密。
是真正意义上的负距离。
他这下,是连整个身体都开始燃烧了。
【你很不适应吗?】
【你等等,我用术把它断掉。】
【我......】
谷淮安却把涌出的话吞了回去。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他居然,
在为这件事感到兴奋。
【身体还是在发烫。你还在紧张吗?没事的,我刚刚已经掐断了。】
【抱歉,是我的问题。我确实窥视了你的**。】
【我......】
贺佑年的话,谷淮安是一个字都听不进。
他仍然沉浸在羞愧中。
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会有‘就这样也好’的想法?
为什么,
他会迫不及待地想听到贺佑年的心声。
他迫切地想确认。
可,
他也并不知道,他想确认什么。
更令他难以启齿的是:
他不得不承认,比起羞耻心,他更难填满的,是他没来由的失落感。
他好像变得不再是他,
是再一次失控吗?
他不知道。
直到,
他再一次听到脚步声。
很快,
他的眼皮被完全扒开,溶液再次倾注到眼眶骨里面。
刺骨的凉意逐渐渗透到骨子里,
谷淮安被冻得发抖,
却因被桎梏,不得不大口大口呼吸。
视线在他身上逡巡。
很快,视线消失了。
面前人发现他再装睡,可他仍然什么都没说。
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
却是在很远的地方。
“只能压制。”
“能不能熬过这几天,就看他的造化了。”
“谢谢!”
声音更远了。
【他们,是谁?】
【一个是花婆婆,另一个声音很低,听不出来。】
【眼睛睁开过吗?】
【肉色的。什么都看不清。】
【肉色?】
贺佑年的声音突然顿了顿。
【你想不想看见?】
【看见?】
这怎么可能?
按照逻辑来说,在看见“祂”的瞬间,□□就被侵蚀了,怎么可能还能看见?
【对,看见。】
贺佑年没等他反驳,继续说:
【不是这双眼睛,是天眼。在眉心的第三只眼睛。】
【这怎么?】
【我说,你做。】
【取舌尖血或者中指血。】
【运气。】
【眉心画符。】
最后一笔落下。
谷淮安只觉得一股气从丹田涌上肺腑,直冲百会穴,后经眉心下回丹田。
一吐一吸之间,七窍顿开。
只听“铮”的一声,眉心崩裂,四周逐渐清晰。
可,
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在稍微近的地方,还是正常的视线。
可,
更远一点,
却是粗狂的线条构成的轮廓。
他确信,那是肉眼无法看到的地方,可此时,他却‘看到’了。
突然,
“不错嘛,自己开了天眼。”
阴惨惨的声音在身后传来。
谷淮安大骇。
刚爬起身,
肩膀就被握住。
阴冷的声音,像是某种爬行动物盘旋在他的脖子上。
“不想死就听话点。”
见他半天没有反应。
那人继续说着:
“你也真是够麻烦的,一个人开天眼。嗯?”
边说,一边朝他的方向走,
手顺着后颈一点点摩挲到喉结。
就在到面前的瞬间,
猛地收缩,用力,掐住脖子。
“唔!”
瞬间的缺氧,
让谷淮安面部瞬间充血。
他挣扎着挥动四肢,
却在同时看清了对面人的脸。
中年男人。
寸头,戴着银边方框眼镜。
浓眉,马脸,薄唇。
颧骨微微凸起,脸颊凹陷,拢起的鼻子,细长的凤眼。
像只扁扁的木头。
男人很快松了手。
神情淡淡的,眼睛泛着死气。
“叫我杨伯吧。”
“你婆婆把你赎给我了,这几天就呆在这。”
“记住了,我最讨厌麻烦。”
“不听话,呵,我就把你卖掉。”
说着嘴角向下撇,猛地贴在谷淮安的脸上,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
但马上,
他面无表情地站起来。
“真没意思,连害怕都不会。”
谷淮安没说话,
只在心里腹诽,
【我这气都没摇匀呢,也真不怕我喘不上气。】
但很快的,
他的脸上又浮现了一道笑容。
低头,
用着诱骗的口吻。
“让我们来玩点有意思的。”
“哦,对了。你婆婆是不是不准你学巫术?我可以教你。”
巫术?
谷淮安仰起头。
男人狭长的凤眼里,塞满了不怀好意。
可,
这确实是谷淮安拒绝不了的提议。
他真的,
不想再做别人的负担了。
他深呼吸。
努力保持气息稳定。
“我愿意,你要我怎么做?”
杨伯脸上像是划开一道口子,露出鲜红的笑容。
“很简单,你陪我的小宠物玩一会,按时间计算。半个小时为一组,完成一组,我教一本书。”
“怎么样?是不是很划算?”
边说,嘴角向上提,直到占据半张脸。
把‘别有所图’彻底写在脸上。
谷淮安沉默了。
犹豫着开口道:“你的小宠物是?”
杨伯的语气瞬间加快:
“你是说我的小宝贝?哦。他们只是一些无害又漂亮的小虫子,你肯定会喜欢他们的。”
“只是......”
“嗯,很久没人陪他们玩了,可能会有点暴躁。”
很快。
“砰砰砰!”
门的边缘很快变形,灰黄的木屑落满地。
眼见着,就要戳开一个口子。
迎接谷淮安的,却是凌空一刀。
一缕黑发被斩断。
“不能坏规矩。””
杨伯笑容荡然无存,森冷地说,“离三十分钟,还差两分钟。”
“别碰,下次,就是你的手。”
“可是,再不开门,我就要被你的小宝贝吞掉了!”
谷淮安半蹲在地上,凄厉地喊着。
门外的杨伯却始终充耳不闻。
【要不要换我?】
【不,我再坚持一下。】
说话间,又一道黑刺射入门板。
顷刻。
门上被腐蚀出了一个大洞。
身后庞大的肉球蠕动着,密密麻麻的触角在四周挥舞着。
时不时有流着脓液的黑刺向着四周发射。
门口的杨伯还在说着风凉话。
“你还想学我的本事?连在小黑手里呆半个小时都做不到吗?”
“呵。”
“痴人说梦。”
谷淮安发誓,要是知道杨伯口中的玩学习是这种东西,他一个小时前绝对说什么都不答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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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 17 章 祭文稿(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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