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宁三十二年,江湖承平,咸恒城庞氏率领绵州柳氏、洛圻山幕蝶派、魌城诡谷派、君山裴门等各大门派,除奸惩恶,护各方安宁。
庞氏宗主庞昆为人称誉:“庞宗主可谓一代枭雄,不但庞氏空前鼎盛,无旁的门派可与之比肩,手段还十分了得,不过短短十数年,江湖中再无人敢恃强凌弱、党豺为虐,寻常老百姓也敢孤身外出了。”
“可不是嘛,比之当年的灵盟主……”
此话一出,原本人声鼎沸的酒楼瞬时鸦默雀静,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轻声道:“灵盟主与庞宗主不是一道儿的,哪能比拟。”
有人附和:“嗯……若是他当真推群独步,早当上盟主了。”
“听闻是他自谦不胜其任推拒了。”
……
江湖当真海晏河清?倒也未必……
“哎!你们听说了没?冥枭又灭了一个门派,好像是叫什么聂氏还是易氏……”
一个壮汉边摆手边大声嚷嚷:“不是、不是,据我挚交说,冥枭是将易氏的掌门杀了,其他门人都好好的,冥枭这回倒是手下留情了。”
旁人一听,皆一脸的难以置信,围在壮汉身边,七嘴八舌问个不停:“你友人说的可是真的?冥枭从不留空,未曾听说过哪个门派被冥枭盯上还能有人逃过一劫的。”
壮汉也是唏嘘不已:“别说你们,我当初听到时也愣怔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我挚交是君山裴门的门徒,他也没必要骗我不是?”
其他人听闻讯息源于君山裴门中人,皆心中信服,纷纷点头应是,但仍有人认为此事着实离奇:“该不是易氏掌门得罪了旁人,此事并非出自冥枭之手?”
旋即有人认同:“就是、就是!冥枭作恶多端、暴虐无道,说他会手下留情放过易氏的门生,我还真不敢相信。”
壮汉倒也没卖关子:“唔……好友确实说过,一开始五大门派也不确定易氏掌门是死于冥枭之手,毕竟易氏掌门的尸身不知所终,也没人看到冥枭作恶的始末。但易氏掌门遇害当天夜里,易氏所有门生都失去了半个时辰左右的记忆,无论那时他们正在谈话、练功还是干旁的事,那半个时辰的记忆后来无一人能回忆起来,当时只是戊时,又是全部人同时失去同一时辰的记忆,能这么邪乎的,除了冥枭,还有谁能办到?”
其他人皆目露惊恐之色,一时竟没人敢多加诽议,直到有人将话题引到其他事上,酒楼大堂复又开始慢慢热闹起来:“再过几日五大门派推行的武学习训就要开启了,你们报名了没?”
“嘿!那有咱们啥事啊,年纪要而立以下,老子都三十有三了!”旁人一听,哄堂大笑,一人边笑边道:“让你孩子替老子去!反正进习训营除了年纪也无别的限制了!”
大堂众人再度笑声震天。
此时二楼雅间的长风玄嘴角轻扬,看着对面坐着的两人,师兄长风邺越发温文尔雅,一身月白束袖长袍,丰姿隽爽,俊逸非凡,反观师妹长风夕倒比从前更加落拓不羁,虽作姑娘装扮,长发却如男子般松松束起,姿容清秀可人,身姿窈窕,举止比师兄更豪放,右手执酒杯,左手握酒壶,自斟自饮,一派风流。
长风邺见长风玄终于听完一楼众人的谈论朝他们看来,才道:“岚岚,你真的决定去参加武学习训?”
长风玄淡淡回应:“嗯。我们不是已经商议过了?此时进习训营于我更为有利。”
长风邺脸上难掩忧虑:“可武学习训是在五大门派内轮番习武,你进习训营过于冒险。”
长风夕已有些许醉意:“师兄,不是我说你,岚岚不去习训营,你担心她身份被发现,她去了吧,你又担心她有危险,可古人常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啊,关心则乱!”
长风邺俊雅的脸庞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小夕,你最好是醉了!”否则别怪师兄手下不留情!
长风夕头皮发麻:“师兄,你瞧瞧桌面,空壶酒都是我造的,方才说的真不是我想说的,实在是醉酒后这张嘴不受控,但我内心绝对是认同你的,现下开始我闭嘴,你们聊,你们慢慢聊……”
长风邺实在忍不住斜睨她一眼,又看向长风玄:“岚岚,我希望你再认真考虑考虑,你可以在后山闭关修炼一段时间,等风头过了再继续调查,那么多年都等过来了,也不急于这一时。”
长风玄低头凝视着手中的折扇,时辰一点一滴过去,谁都没再说话。
淅淅沥沥的雨声渐渐响起,“嘀嘀嗒嗒”敲打在窗沿上,窗外的夜色浓黑如墨,月色与星光都无法从中挣脱,只能匿藏于墨色之中。
长风夕手中酒壶“砰”的一下搁在桌面,又灌完一壶。
长风玄仿若被惊醒般,顿了顿才缓缓开口:“师兄,我们查了那么久,关于五大门派却只能查到皮毛,深入查探窒碍难行。武学习训是在五大门派内轮番进行,进了习训营,我就能光明正大进入五大门派腹地,暗访探查定比如今容易,这是我想进习训营的原因之一。”
“进了五大门派也许会更加接近真相,但同时你也置身于险厄之中,你是他们要找的人,他们了解你或许比你以为的多,越接近真相你也就越危险。何况你需要在习训营整整三年,你怎能保证三年内都不为人发现,隐藏好自己?一旦你的身份被发现,压根没人能帮得了你,我们甚至连习训营都进不了!”长风邺眉头紧皱,语气隐含不安与躁郁。
长风夕左手一直举着的酒杯终于送到唇边,浅泯一口,再次看向长风邺:“师兄,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们料想不到我会进习训营,如今他们为了寻我,就差将整个江湖搅得天翻地覆,在外面被找到是迟早的事,倒不如趁此机会进习训营查清真相,扳倒背后的人,我们才能摆脱如今的困境,不是吗?”
长风夕听到这里不住点头,当然她不会开口附和,她虽天不怕地不怕,但还惜命不是?
长风邺重重叹息:“到了每年的那一日,你又当如何?没有我们在你身旁守护,你一个人应付得来?一旦被人发现,后果将不堪设想。”
长风玄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右手无意识地把玩折扇,语气却不容商榷:“届时找借口离开便是,一日而已,并非难事。”
长风邺抿紧薄唇再不言语,长风玄权当他同意了,举起酒杯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饮完后随意扫了一眼雅间外头,蓦然与人视线相触,虽然只是短短一瞬,但肯定没错,那双眼睛就是看向她的。
待她再想搜寻视线所在时,已经找不到了。长风玄并未上心,那眼神里头没有杀气,只有淡淡的猎奇。
柳岄在那双眼扫过来的刹那收回了目光,虽有瞬间的接触,但他确信自己没被发现。
他低头轻笑了下,适才自己看那人竟看得出神,实在有些可笑,太久没碰到值得他眷注的人和事了,今日竟在这里遇到一个。
回想起自己与知己好友相约议事,在雅间入座时不经意望向对面,那一抹绯红鲜艳夺目,致使他情不自禁将目光停留在那人身上。
那人清冷淡漠的气质与那身艳红广袖长袍有着矛盾且融熠的契合,他屈膝盘坐,左手擎酒杯,右手轻执赤金折扇搭在屈起的右膝之上,悠闲自得,风流倜傥,明明身在吵闹的酒楼,却仿佛自成一个世界,无人能入他的眼,无事可扰他的心。
明明是一风流君子,偏偏长了一副姑娘容貌,面若白瓷,眼含星辰,唇不点而朱,唇珠处光华潋滟,即使唇角微翘也未能削弱他浑身的疏远之感,表情冷然,凛若冰霜,眉梢眼角处自带风采,逍遥物外又肆意张扬。
“倘若有机会,定要结识此人。”柳岄心中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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