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声愈大，心跳骤然加快。

正当二人吻得难舍难分时，忽然传来几声猫叫，接着门口一阵刨门声，越刨越厉害，越来越急促，让人无法忽视下去。

杨善喘息未定，灵识一扫，门外有只落汤猫。

谭病便松了手，信步走到门口，开了门。

那猫一下窜了进来，是一只长毛黑猫，眼睛像两道闪电，亮得发光。它几乎是从门缝里硬要挤进来的，因爪下湿滑，进门先跌了个跟头，顺着滑到了桌边，椅上的点心盘子叮当一声，碎了一地。

那猫便无辜地“喵”一声，舔着湿毛，抖了杨善一身水。

霎时，满地满身的狼藉。谭病带上门，一转过身，那猫已经恢复了干净整洁，被杨善抱到怀里去了，正嘬嘬嘬地逗猫。

谭病抿了抿唇，站在门口片刻，脚下凝滞，一时有些后悔开门了。他呆了一会儿，用法术把地上的碎片清理了，慢吞吞道：“这猫是有主的。”

杨善摸了摸黑猫脖子的铃铛，道：“没事，等主人来寻。”又继续乐呵呵地逗猫。

谭病顿了顿，道：“我去问问。”他转身出门，把护卫们发动起来，一齐找猫主人。杨善想了想，也跟在身后。

店小二看这阵仗，还以为客人丢了贵重东西，连忙上前询问，得知是一只猫，松口气道：“要不您放在柜台处？我值夜看着。”

店小二拿眼睛觑了觑谭病，得到他的一个微笑，连忙道：“来，我来抱猫。”要从杨善手里接过去。

杨善撸了一把猫头，还是把猫给店小二了，道：“我看它可能有点饿了，给它找点吃的，账先记着。”

店小二忙不迭点头：“行嘞。”

二人遂回了房，刚坐定，谭病拉上杨善衣袖，忽然通讯灵符又亮了起来。他想装作没看到，杨善道：“万一有什么急事呢？”

谭病只好松了手，激活灵符，另一边很快传出声音。

蓝怜晚道：“病儿身体如何？”

谭病道：“挺好的，娘，有什么急事吗？”

蓝怜晚道：“原本不该这个时间找你说话……”杨善不知怎么，忽然听懂话外之音，坐到桌边去，倒了杯水慢慢喝。

蓝怜晚继续道：“……最近玉莲城乱的很，我是想告诉你，你带着阿善，一时半会儿就别回来玉莲城了，今天白日，那辟邢魔尊都在城里现身了……”

杨善听到这里，险些一口水呛着。

谭病道：“辟邢在玉莲城？”

蓝怜晚道：“是啊，你堂弟冲动，还和他打起来，现在都躺在床上，我刚去看过他，勉强保住了命。哎，这魔头果然出手狠辣。我看阿善修为也不浅，你可叫他千万别回来，万一阿善被那魔头抓去卖命怎么办？！”

“咳咳……”杨善轻咳几声。谭病会意，问：“娘，你怎么知道那是辟邢的？”

“辟邢戴着面具，谁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不过他喜着红衣，手上握着一把银伞，倒是好认得很，他还说龙丹就在他手上，你堂弟亲眼所见。想来除了辟邢本人，还会有人冒充魔头不成？”

蓝怜晚道：“可惜没交上手，辟邢来得快去得快，否则我还真想领教一下。”

杨善摸了摸鼻子，心想他可不敢。蓝怜晚交代完，又问杨善。杨善凑过去道：“伯母，我好着呢。”

蓝怜晚道：“还叫伯母，是不是该改口了？”

杨善酝酿了一下，叫了一声娘，又道：“有件事，论理不该瞒着您。”

蓝怜晚道：“什么？”

“其实。”杨善道：“其实，我就是……”

谭病接过话头，道：“娘，其实阿善就是魔尊下面的四大魔将之一。”

“……”

蓝怜晚险些觉得幻听了，随手捞来的女婿，竟还来头不小，好半晌，她才道：“那阿善他是不是被掌控在那个辟邢的手底下？我听说叛出魔界的魔头下场都很惨……尤其是最近百年新上任的什么圣子，听说年纪轻轻，折磨人很有一套手段……”

她想到最初来谭府求药的杨善，神魂受伤，还不让医师把脉，越想，越觉得杨善吃了不少苦头，狠狠骂道：“看来也没冤枉魔界那群人，对自己人都这么残忍，阿善真是受苦了……那些个魔尊圣子的，真不是个东西！”

杨善：“……”

蓝怜晚骂着骂着，又轻声问道：“那阿善是哪个魔将？现在还和魔界有往来吗？”

谭病道：“他是……”谭病眼神看向杨善。

杨善只得临时顶包一个魔将，挑了个声名最不显的，道：“我是四魔将之一的赤翊。”

蓝怜晚想了想，显然对什么赤翊没有印象，便道：“想来阿善心善，肯定不会和魔头们同流合污，这才叛出魔界，说起来这都是缘分啊，若不是叛出了魔界，怎么就恰好和病儿结识了呢……”

谭病看到杨善促狭的笑意，忍不住咳嗽两声，道：“娘，没有其他事，我就歇息了，你也早些休息吧。”

“哟，我打搅你们了。”蓝怜晚那边正要断了灵力，杨善连忙道：“娘，您帮忙留意一下，若是那个辟邢魔尊还在玉莲城有什么动静，您再告诉我一声。”

“行，我帮你记着。”蓝怜晚说罢，通讯灵符熄灭了。

一整个晚上，杨善翻来覆去，脑中反复琢磨这事，却始终没个头绪。

他怀疑，是不是本命法宝【银霄】落在了这个冒充辟邢的人/魔手中。

原本，杨善不准备寻回银霄了，毕竟银霄和他失了感应，必然是灵智丧失，损坏严重，就是找回来意义也不大，硬要找，却如大海捞针。有这功夫，都能再炼制一把本命法宝了。何况，他现在寿元不多，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寻银霄，可有人拿着银霄以魔尊的名义行事，他却不得不管。

二人躺在一张床上，各自心事重重，却又忧心不同。

第二日，雷雨渐歇，似乎渡劫者快成功了。

一大早，沈逸舟通过灵符传来消息，听闻二人来到了九通城，他道：“可巧，我正有事要到九通城，已经在路上了，过来再说罢。”

果然不出一个时辰，沈逸舟就找来了红枫客栈。他见面先问煤球，煤球住在杨善隔壁，单独开了一个房间。见沈逸舟来，煤球钻进被窝里，尾巴漏在外边摆了两下，分明不欢迎他。

沈逸舟见他无恙，便退了出来，到杨善房间说话，他道：“这几日我是嘴皮都磨起泡了，奈何祁师叔铁面无情，就是不松口，而且把他的灵药园子看得越发紧了，跟防贼似的防着我。你们是不知道，他竟然专门捉了两头天鹰兽，就守在山峰口，那鹰兽看见我来，就猛地啄我，可真气煞人也！”

话毕，他道：“不过，我倒是想了个法子，我这里虽难拿到，但不代表你们拿不到啊！”

谭病道：“愿闻其详。”

沈逸舟刚要说话，一张灵符忽然传来，他接过，连忙回道：“来红枫客栈吧。”又向杨善和谭病道：“继续说……这两天发的布告你们看了吗，祁师叔的丹霞峰在广收门徒，你们若是想点法子，做了他的徒弟，还怕拿不到灵药？”

谭病略一思索，道：“确实是个主意。”

杨善问：“他打算收几个徒弟？”

沈逸舟道：“这就不太清楚了。不过想来，亲传弟子最少一个，内门弟子再收五六个，加起来怎么也得收六七个吧，若是祁师叔愿意多收，那就更多了。”

话间，雷雨完全收了，雨过天晴，晴空明朗。

沈逸舟望了望天色，道：“看来乔师妹是渡劫成功了。”

杨善道：“渡劫者是玄青真人的师妹？”

沈逸舟点头，道：“不过，虽说是师妹，却是我爹收的徒弟，她并不是太清宗的。”

杨善哦了一声，了然，这乔师妹是神剑宗的。

这时，楼下传来一阵歌声，不多时，有一个青年和老妇人找上二楼。

又听得两声猫叫，杨善解除禁止，开了门。

门口正站着昨天见过的赫连公子和三娘，那只黑猫妖娆走着步子，一边蹭三娘披风，一边喵喵叫着。看它熟稔热情的态度，想来这三娘就是它的主人了。

沈逸舟见到赫连公子，意外道：“来得这么快！”他准备起身，出去说话。

杨善道：“没事，我们该聊的都聊完了，你们说吧。”杨善想和谭病离开，沈逸舟道：“哪有赶主人的道理。不如一起坐下，认识认识。”

沈逸舟前一句是对杨善说，后一句是对赫连公子说。

赫连公子没想到还会和杨善见面，面上有些尴尬，连忙道：“昨日真是抱歉了，三娘神志不清，还请勿要见怪。”

杨善摆手道：“没事没事。”

沈逸舟笑道：“看来你们还有些缘分。”说着介绍了双方，原来这赫连公子叫赫连羽，出自九通城的修仙家族，祖上和神剑宗还有些渊源，因家中世代都是剑修，这赫连羽也拜入了神剑宗，如今是金丹后期修为。原本他应该结婴了，只是却卡在了心魔这一关，而这心魔，正是已经疯癫了的三娘。

赫连羽找上沈逸舟，便是听说这位玄青真人自小因身体不好，久病成医，能解许多顽疾怪状，且为人热忱，乐于助人。他于是寻思，问沈逸舟瞧瞧三娘的病。沈逸舟亦是个豪爽的性子，当即答应，一得空就赶来九通城。

桌前一下围坐了五人，三娘嘴里哼着调子，由沈逸舟把着脉。

杨善正百无聊赖地逗弄黑猫，那黑猫喜欢玩他腰间的玉佩穗子，杨善就拿穗子在它眼前扫来扫去。谭病则捉了杨善一缕发丝，在自己手心扫来扫去。

半晌，沈逸舟收回手，眉心皱起。

赫连羽忙道：“如何？”

沈逸舟道：“竟真的毫无修为痕迹，若非知晓这三娘原本是个修士，只怕任谁来了，都以为她是个凡人。至于这病……我观三娘垂垂老矣，不是得了怪病，而是寿元即将终结。按你的说法，我猜，三娘是碰到过什么邪物，被吸走了寿元。”

赫连羽道：“……三娘真的回不去了吗？”

沈逸舟叹口气，道：“为今之计，只有服用延缓寿元的丹药，能撑多久是多久了。”

赫连羽又问：“若是三娘从头修炼呢？”

沈逸舟道：“三娘神志全失，如何修炼？万一经脉运行出错，只怕连这几年的光阴都保不住。而且，我方才灵力查探，发现她的经脉也受损了，即便再修炼，恐怕也无法突破筑基期。”

赫连羽道：“三娘还有几年的寿元？”

沈逸舟道：“两年半，不到三年。”

赫连羽抱着三娘，顿时面色灰白。三娘却是高高兴兴地哼着歌，目光虚飘着，没有一个实处，不知唱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