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山峰，风势总要大一些。谭病轻咳几声，浅笑着走到丹炉旁，道：“接下来，就全看阿善指点了。”

他投来的目光中满是依赖和信任。杨善不禁也回了一个笑，那是让他放心的意思。

两人并肩而立，丹炉的火光映在脸上，将皮肤都晕出一层暖黄的光彩。

谭病往丹炉中依次投入灵药，火焰燃烧，灵力牵引下杂质被缓缓剔出，只留最精粹的部分，缓慢的相融凝固。这是一个精神高度集中的过程，每一步都不能松懈。

直到两个多时辰后，来到了凝丹的最后一步，谭病鬓边微微濡湿，炉中的丹药已经逸散出独特的药香。

突然火焰猛地窜高，炉内跳了起来。这是丹火的暴动，早在预料之内，一切按部就班、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最终也顺利出炉了。

十二粒丹药，解忧丹，服用可让修士在突破之前，率先经历一遍心中牵挂，使整个突破过程更加顺利。

之后轮到了黑衣少年司徒修。

他从打坐中睁开眼，没有请求任何人帮助，径直走过去开始炼丹。他的行为像一头孤狼，同组中没有人了解他到底会不会。

白明瑞曾找他搭过话，在司徒修耳边叨咕叨咕，一会儿问他是哪里人，一会儿问他炼丹水平怎么样。司徒修却是冷淡看了他一眼，并不回答，更谈不上主动搭理其他人。

整个炼丹广场，如此顺利来到最后一人的小组很少。而司徒修不愧天才之名，行云流水的炼丹过程并不比杨善差多少。

大殿中，天悟仙尊笑道：“这弟子有趣，脾气秉性倒和师叔有相似之处。”

祁琰仙君仍旧面无表情：“不错。”

看来司徒修已经很对他的胃口了。

天际未亮，杨善等人的小组已经原地休息了。守着他们的师兄是最为清闲的，也是极度无聊的，杵在原地当个木桩子，一当就是四天。

这期间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有弟子壮着胆子请教了执事长老严宇，严宇并未拒绝，他十分尽责的指点了该弟子，使其顺利成丹。后面也有弟子想效仿，却发现严宇在指点了一次后，就找不到人了。

当严宇再次出现时，有三道浑厚钟声再度敲响。经过淘汰后，留下了大几百人。

这几百弟子个个翘首以盼，静待着丹霞峰祁仙君的出现。

祁琰仙君是整个太清宗内如今辈分最高的人，比他辈分还大的，不是陨落就是飞升了。据说因为他痴迷丹药一道耽误了修行，所以才拖到现在，既没有飞升，也没有弟子传承衣钵。关于他的消息，因其行事低调、沉默寡言，总是流传最少的，而且真真假假，难以辨识。但有一点，却是流传最广——隐市排行榜的美人榜单中，祁琰仙君排在第五位。光是这一点，足以让众弟子对他抱有极大的好奇。

据说，他足不出峰已经有两百年。很可能这次收完弟子，过段时间就要渡劫飞升，成仙去了。

一盏茶后，众弟子仍没有等到祁仙君出现。

长老严宇与督查弟子在查检丹药后，严宇收到了一张灵符，他说道：“恭喜你们当中的多数人通过了考核。”

这一句让众弟子的心又提了起来。

“炼制丹药成功，不意味着真正过关。事实上，考核从你们下飞舟的那一刻就开始了，除了炼丹的天赋，更重要的是你们在考核中表现出的言行举止。现在，我将收回部分弟子的玉牌，失去玉牌的弟子可以离开了。手中没有玉牌的弟子，你们都过关了，现属于太清宗外门弟子。”

一阵哀嚎紧接着一波欢呼，外门弟子跟着现场的师兄师姐离去，炼丹广场最后只留下了三四百人。

长老严宇将最后这些弟子带去了问仙山莲花峰。

准确说，问仙山是一个地名。由于灵界皆知，执牛耳的太清宗有着四座仙山，于是大家习惯把这四座山峰也统称为问仙山。其中太清宗历届掌门人所在的山峰就是莲花峰。

弟子们乘坐着巨大的云舟，在山峰顶部浩荡的云层之间穿行，仿佛抬头就能触摸苍穹，周遭一切渺渺然如仙境，数十只玄鹤绕着云舟清唳腾飞，看上去一只可以坐十来人。

一名弟子问道：“这些玄鹤我们可以骑吗？”

严宇道：“当然，如果它们愿意的话。”

一听此言，不少弟子跃跃欲试，各种利诱手段层出不穷。

白明瑞还从没坐过飞骑，他早就听说过太清宗的玄鹤。传说中这些鹤因为和仙人接触过，诞生了灵智。他自然想沾沾仙人的祥瑞，故此很是动心。

白明瑞转头看向杨善和谭病，问他们要不要试试。

杨善低声道：“我们先看看，有人能骑上去吗？”

好几只玄鹤往他们的方向看来，杨善暗中担心魔族身份被看穿，时刻留意着四周弟子的表现，不时套用一二，以免露馅。

在云舟的前头，两名弟子一马当先，驾着法器直接朝玄鹤飞去。岂料玄鹤翅膀用力一扇，掀起一阵罡风，尖嘴似要朝弟子啄去，吓得那两名弟子慌张退了回来。

云舟上爆发出一阵不小的笑声。有人起哄，更多人瞧热闹。

接下来又有数十人做好准备，上前去试。最为狡猾的一个弟子拿着灵果转移注意力，另一同伴趁机跳上去鹤背，原已经成功了。谁知玄鹤吃了灵果不认人，一个旋转将弟子甩下背去。

“我去试试！”白金从腰间拿出一条软鞭，飞驰到玄鹤上空，趁玄鹤啄其他弟子时，软鞭悄然缠上鹤脖，稳稳落在了鹤背上。

白金刚显露两分得意之色，后方一只玄鹤俯冲过来，朝他屁股啄去。白金闪避躲开，发现玄鹤声东击西，猛啄鞭子。见势不妙，白金赶忙撤回软鞭，陡然察觉已经被啄出一个口子。

玄鹤之间竟还知道相互配合，一齐将弟子们撵下背去。

有弟子抱怨道：“何止是通灵智，简直快成精了吧。”

眼见白金都失手而归，白明瑞不由得望向杨善，讪讪笑道：“还是二哥有先见之明。”

更精明的弟子上前问长老，可有什么方法制服玄鹤？

严宇这才淡淡笑道：“你们都是新弟子，还没有获得身份玉牌，脱离了云舟，属于入侵者，玄鹤不主动攻击你们，已经是看在老夫的面子上，所以……你们是绝对无法得到玄鹤认可的。”

众弟子“啊”了一声，纷纷感觉被耍了。

曾和长老严宇待过一个飞舟的弟子，则早对他的‘恶劣’有所领教，这个老头简直是故意看新弟子笑话的。

不了解严宇的弟子，还天真地问：“难道真的没有新弟子成功过吗？”

严宇又恢复了肃然神色：“当然有，我们的祖师弟子就成功过。”

“额……”众弟子更感觉长老有病。太清宗的祖师弟子那是何等人物，他们都已经飞升成仙了，当年骑玄鹤又算得了什么。

那名弟子又问：“除了祖师弟子，就没别人了吗？”

严宇捋须道：“也是有的……”

话音未落，突然一只玄鹤靠近云舟，用尖尖的喙推了推一名弟子，那弟子猝不及防，立刻被推倒在地。

“没事吧？！”杨善赶紧扶起谭病。

谭病伸手拉住他，站起身，微微摇头：“没事，只是太突然了。”

那只玄鹤脑袋一歪，清唳一声，大大的眼珠全是茫然。随着它的叫唤，玄鹤们伸长了脖颈，一个个拿喙尖对准了某个方向。

“唳——”“唳——”

接连几声鹤唳，连绵起伏，在呼朋引伴似的。

众人都不知这些玄鹤在抽什么风。

严宇瞪着眼，望着喙尖对准的方向——那是一大群白家弟子，还有司徒修。

严宇的目光锁定了两个天灵根弟子，叫所有人原地不动，然后一个个排除人选。

杨善心里有些慌起来，他感觉这玄鹤是冲着他来的。方才那巨大的喙尖朝他戳来，谭病拉着他衣袖退了两步，不想两人都被戳中了。只是谭病脚步不稳，没站住。

白家弟子接连被一一排除，司徒修的目光垂下，貌似闪烁不定。

很快清理得只剩下三个人——杨善，谭病，司徒修。

那些玄鹤仍然指着三人。

众弟子低低的议论声响起。

杨善这次拉稳了谭病，传音道：“别怕。”

衣袖的遮掩下，谭病指尖在杨善掌心挠了挠，以示回应。

司徒修抱臂，朝着两人靠得更近些。

严宇指着杨善道：“你，朝我这边过来。”

杨善神情有些懵懂，往两边看了看，指着自己，似乎在确认：“我吗？”

严宇点头：“就是你，白善。”

杨善只好松了谭病的手腕，一边做着‘被发现’的最坏打算，一边缓缓挪动着。

半步，一步，两步……

杨善轻轻吐出一口气，目光悄然放松下来。他用余光往旁边看去，那些玄鹤还指着两个人。

那些玄鹤到底是什么意思？杨善一时拿不准。

他的脚步没有停下，还在朝严宇走过去。

“快点。”严宇催促道。

杨善放心地大步走过去。

“唳——”“唳——”

忽然有一半的玄鹤叛变了同伴，把喙尖指向了杨善。

杨善脚下一滞，他突然很想——把这些玄鹤的嘴巴都给封上。杨善和七八只玄鹤对峙起来，大眼瞪小眼，云舟上顿时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