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目睽睽下,杨善被一道法力牵引,来到了四位峰主面前。见他尚且不知所措地呆愣在原地,温晓槐提点了一句:“这弟子莫不是高兴傻了。”
“云陵师兄不在,你就拜掌门吧。”一道传音在耳边响起,是沈逸舟。
有司徒修的表现在前,杨善有样学样,磕个头道:“见过师……师祖。”
他看起来有点紧张。
实际是计划出了偏差。按照原本打算,他是要拜入祁仙君门下,怎料祁仙君没看上他。
天悟仙尊亲自把他搀起来,连说了几个好字,看去十分满意这个徒孙。
杨善想,这都是策略。
什么弟子,自己又不给楚云陵磕头,一切都是不作数的。
一面又想,还真是孽缘。
楚云陵当年毒杀师父,恐怕怎么也想不到,将来的某一天,他也会被自己的‘弟子’亲手杀死。
真是因果循环啊,杨善嘲道。如此一想,他才说服自己接受了楚云陵弟子的身份。
这次丹霞峰最终选拔出的名额,实际只有二十一人。
在师兄沈逸舟的带领下,新弟子纷纷踏上了台阶,往白玉殿宇走去。这时,二十二名新弟子才留意到匾额的三个字——银阙殿。
传闻中,银阙殿乃是仙殿的另一说法,也代表仙人居住的地方。
新弟子瞧了,不禁咋舌,不愧是数万年来飞升人数最多的太清宗,掌门居住的主殿间接以仙殿来命名。
这是何等的底气!
进了主殿,新弟子各自收获了一套入门物品和弟子令牌。其中两名真传,不仅身份玉牌不一样,连发的校服都有所区别。
形制上来说,大家的校服分了两套,一套适合出门历练的劲装,一套适用于日常修炼的宽袍大袖,都是极为素雅的白青色。
但真传的校服,有蓝色绣花哎!!
在袖口和领口处,真传弟子有着太清宗图腾变换而来的水波纹图样。发校服的长老严宇特意解释了,这是海纳百川,源远流长的精神象征。
发完了弟子物品,由沈逸舟牵头,带着新弟子和殿内的其他真传弟子认识,主要是互相知晓姓名。
沈逸舟自我介绍后,先提到了师兄楚云陵,又先后介绍了六位真传弟子,其中藏春峰占了四个,归云峰占了两个。加上另外两峰的真传弟子,一共是十个真传。
有幸成为十分之一的杨善和司徒修,自然被新老弟子一齐恭贺一番。
谭病也走过来,拱手笑道:“恭喜阿善,今日拜得良师,大喜。”
杨善脸都笑麻了,传音道:“别人就算了,你还来逗我。”
谭病眨眨眼,一脸无辜。
“好了,新弟子都到这里来。”随着严宇的声音看去,殿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面水镜。
杨善吃了一惊,这面水镜呈圆形,灵光萦绕。更重要的是他见过——那是楚云陵分身在搬走苍月山时使用的那面镜子。
原来是太清宗的法宝,难怪有如此威能。
可是,这法宝不是随着煤球失踪了吗,难道煤球又回了太清宗?
沈逸舟看见这面镜子,心中一咯噔:完了,我怎么忘了这一茬。
沈逸舟连忙传音给杨善,道:“辟邢兄,着实对不住,看来你今天要被扫地出门了。”
灵界与魔界百年和平往来,真被发现了,倒不至于立刻大动干戈,问题是太清宗肯定不会收魔族。经过沈逸舟简单解释,杨善才搞清楚。
原来,这镜子是一对阴阳镜,阳镜由天悟仙尊保管,阴镜则放在大殿中,名唤:照光镜。
照光镜能照见‘神魂形态’,在此镜之下,一切魑魅魍魉将无所遁形。
不管是多么出色的隐匿法门,都无法改变神魂形态。而照光镜,就是通过展示神魂形态来洞察一切,判断是否有人隐匿身份。
毕竟,人/妖/魔的外表可以更改,神魂却无法改变。
那有解决办法么?沈逸舟说也有,阴阳两镜,阳镜可以克制阴镜。但天悟仙尊怎么可能包庇魔族呢?因此还是没办法。
弟子们依照顺序来,第一个检测的是司徒修,他顺利通过了。
整个过程很简单,就是在镜子前走一遭,不知内情的弟子,某些还以为是检查衣冠呢。
第二个轮到了杨善。
“白善,到你了。”严宇催促道。
杨善愣了一愣,脑筋飞速转动,他在想,楚云陵手中的那面水镜,多半就是所谓的阳镜。可阳镜已经被煤球带着跑了,多半是分身被主身召了回去。
现在怎么办?!
白明瑞提醒道:“二哥,你快去啊。”
杨善扭头,看了一眼身侧的谭病,心想:罢了,实在不行还有下策。
随即他大步走上前,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见势不妙先撤,尽量避免交手。
做好了心理准备,杨善站到了水镜面前,抬起眼帘,目视前方。
嗯?
我还是人?
镜中呈现仿佛就是一面普通镜子,杨善脸色有点懵。
这个水镜莫不是坏掉了?他四下一看,旁边的严宇已经叫下一个弟子了。
天悟仙尊正朝他招手,杨善满肚子疑惑,谨慎地走了过去。
“师祖,您叫我?”杨善道。
天悟仙尊笑眯眯地给了他一个灵囊,道:“这是师祖给你拜师礼,收下吧。”
杨善接灵囊,谢过。天悟仙尊道:“你师尊不在,日后修行上有什么不解之处,便前来找我。或是找你沈师叔也成。”
一眨眼荣升了一个辈分的沈逸舟窜了过来:“没想到我也是做师叔的人了。”
旁边三位峰主哈哈笑了起来。
等新弟子都照完镜子,除了莲花峰的人,大家该散的都散了。三位峰主带着各自的弟子告辞而去。
接下来就是安顿新弟子的住宿问题了。
莲花峰除了中央大殿,旁边都紧挨着大小不一的居所,抱成了一团建筑群。
因着杨善的情况特殊一些,天悟仙尊将他安顿在楚云陵以前修行的隔壁。他隔壁的隔壁就是沈逸舟,中间隔了一个楚云陵。
三个人安顿在一个院里,不像是师徒师叔,倒像是师兄师弟。
天悟仙尊是这么说的:“如此一来,万一哪天云陵回来,便第一时间看到自己徒弟了。”
杨善听得咬牙,楚云陵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赶紧回来。
面上他还是笑道:“师祖考虑的是,可惜无缘得见师尊。”
这一句话像是提醒了什么,天悟仙尊笑道:“不管怎么说,你是拜入云陵的门下,也该见一见他,起码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说着便带着杨善,推门进了楚云陵寝室。
进门转过屏风,一张卷轴竖着挂在中央,上面是一个收剑式站立的潇洒人影。当杨善的目光凝望着画面时,画面突然动了起来。
那人步伐随着法剑舞动,令人目不暇接,只看得见一道道剑光闪过,又回归了最初负手拿剑的模样。
一切在眨眼间结束,唯有那人锐利如芒的眸光还直视前方,透着年轻人的意气风发。
“这就是我师兄楚云陵!想当年他还在时,举办过一场宗门大比,五大宗门的同辈弟子中,无一人是他对手,这画卷呈现的就是当年比武时的景象。”沈逸舟摊手,朝杨善道,“只听见刷刷刷的声音,一阵炫目剑光,然后胜负就尘埃落定了。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你师尊确实挺强的。你拜在他门下,不亏。”
沈逸舟知道杨善就是辟邢,更知道当年他屡下战书挑战楚云陵的事迹,这是有几分劝说的意思——大概类似于木已成舟,为了拿到万年灵药蔓藤花,您就委屈委屈,千万别在这里出言不逊又或者见敌按捺不住动起手来了。
杨善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努力了一番,试图表演出三分见到师尊的欣喜和七分对强者的钦佩。
但试了一下,他实在装不出来,遂放弃。
首先,他一点都不钦佩楚云陵。
杨善只想打过他,再杀了他。
第二,还叫楚云陵师兄,已经是看在恩情的份上。拜师一事属实为权宜之计,实在‘喜’不起来。
杨善扯了扯唇,道:“师尊实在厉害!”
单听声音,还有两分高兴,但配合不为所动的神情,实在有些奇怪。
天悟仙尊沉浸在往事中,并未注意这些,他无可奈何地摇头道:“云陵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往日里我瞧他不张扬,谁知一出手就……”
天悟仙尊忽地一停顿,拍了拍杨善的肩,语重心长道:“徒孙啊,你以后出了宗门,遇到你师尊的同辈,可千万别说是云陵的弟子。”
杨善略有不解。
“日后你便知晓了。”天悟仙尊指向前方的桌案,道:“去罢,先给你师尊磕个头,再让你师叔慢慢给你讲。”
画轴下方的桌案上摆着一盏油灯,灯芯一直在烧,却始终没有减短的势头,仿佛能永远燃烧下去。
沈逸舟道:“这是师兄的命灯,他失踪后就挪到这里了。等你结婴之后,也会留下这样一盏命灯用来观测生死。灯不灭,则人尚存。”
在天悟仙尊的目光督促下,杨善憋着一股气,对着楚云陵的画像,把头磕了。
他想,就当提前给死者磕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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