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心广场,第四道钟声传来时,朝阳还未升起,谭病便在这时赶到。
杨善囫囵吞枣,一目十行,已将《银霄情》看了大半。远远望见谭病过来,他便赶紧将话本藏进了灵囊中。
二人进了云水心,正巧遇到了严长老,杨善便乖巧站好,上交五十遍学规。
严长老灵识清点一番,没瞧出问题,顺利过关了。
课前,杨善拿褚炎当借口,和谭病简要透露了‘共梦考核’内容。
毕竟红绳的铃铛中还有另一段故事,多半也是出自《银霄情》。
一盏茶后,新弟子陆续到齐,按照课程安排本是昀梦院长。
然而,来人却是归云峰的温晓槐峰主,他姗姗来迟,说是昀梦院长临时有事,今日由他给各位新弟子上课。
温晓槐修炼的功法与星辰有关,弟子们一个上午看星空瞧月亮,过得如梦似幻。
直到午时食肆中,一则新消息在弟子中间传开。
——原来桃桃院长没来上课,是因擅自进入了祁琰仙君的梦境。有知情弟子推测,二人多半在梦境中打起来了。
部分弟子认为是无稽之谈,没想到午后,本该由祁琰仙君上对面老弟子的课,祁琰仙君却许久没出现。
而新弟子这边,温晓槐更是直接宣布放假半日,接着匆匆离去。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新老弟子私下议论纷纷。
下午放假,杨善得闲,便来了丹霞峰串门。
他跟着谭病一起来的,但因为同一时间下学,前呼后拥了一大群人,纷纷来和杨善打招呼,除了一贯冷脸的司徒修。
杨善也都笑脸相迎。
不少新弟子怀里抱着一个小花盆,守着它晒太阳。
杨善一问,才知是祁琰仙君给自己弟子都布置了一项任务——栽种灵植。有人得到了果核,有人得到了种子,祁琰仙君要求在七日内使其生根发芽,并认出这是何种灵植。
截止目前,种子栽下才过去两天不到,没有弟子成功。
三个白家弟子都被安排在一间院子里,回廊左拐进来的第一间是白明瑞,接着是谭病,白金。
路过白明瑞的房间时,白明瑞叫住了杨善。进屋后,他从窗台青纹小花盆里小心扒开灵土,指着一粒外皮黑黢黢的种子问:“二哥,你能认出这是什么吗?”
杨善沉默了一瞬:“你觉得我厉害吗?”
白明瑞点头:“二哥,你当然厉害啊,我入门考核全靠你才顺利炼出解忧丹的!”
谭病站在门口,阳光从屋檐打下,在他的衣摆处投下一片阴影。他隔着窗棂,把话补全:“你二哥的意思是,分辨不出来。”
白明瑞闻言有点失落,重新把灵土给埋回去。
杨善道:“我炼丹都是用现成的灵药,没种过,这次我也帮不上忙。”
白明瑞幽幽投来目光:“二哥,你果然不是爹亲生的吧。爹那么抠门,能舍得请一个炼丹师都不错了,还供应现成的灵药……”
“咳咳,既然这样,看来是瞒不住你了——”
杨善长叹一声,负手望天。
早上看了话本之后,他别的没学会,瞎编乱造的能力明显提升,半真半假的话张口就来:“明瑞啊,接下来的话我只说给你一个人听,你可不要外传。”
白明瑞看了看谭病,自动把他忽略,拍着胸口道:“放心吧二哥,我最守口如瓶了!”
杨善道:“其实,我很久以前拜了一个师父,他年纪轻轻,修为便高深莫测,对弟子出手尤为大方。直到不久前我才知道,原来,他就是消失已久的云陵仙尊。”
白明瑞张大嘴,“啊”了一声:“……那后来呢。”
杨善摇头叹息道:“后来……师父就消失了,我也是在云陵仙尊的寝室内看到他的画像,这才认出来。没想到,我们竟早有师徒缘分!”
白明瑞恍然大悟:“难怪!!我就说为什么独独二哥你被选到了莲花峰!怪不得!”
杨善:“……啊,对啊!”
窗外的谭病咳嗽了两声。
杨善以为是他不喜欢自己提到楚云陵,匆忙略过话题,道:“总之,明瑞啊,这个灵植只能靠你自己了。”
白明瑞点点头。
见杨善出来,谭病便顺着回廊往前走,进了自己房间,杨善紧随其后。
一关上门,布下禁制,杨善连忙解释:“方才的话是我瞎说的,你千万别当真。”
谭病背靠窗台,抱过属于他的小花盆,手中拿着一把小铁锹默默松土。
“我师父不是楚云陵。”杨善道:“我从来没跟你提过我师父,那我跟你说,好不好?”
谭病摇摇头,脸上是平静的微笑:“不用,我相信你。”
杨善问:“你不好奇我的过去吗?”
逆光下,谭病的眸子不再是往常的浅色。他垂下鸦羽般的眼睫,遮住了一切思绪。
“我喜欢现在的阿善,阿善也喜欢现在的我,这就够了。”
谭病慢吞吞的,似是强调道:“过去,并不重要。”
杨善愣了一愣,停顿片刻道:“你说得也对,现在很好。”
话音一转,杨善道:“那我能问问无疾的过去吗?”
谭病整个人一顿:“阿善想问什么呢?”
杨善刚想说什么,鼻尖嗅到一股很淡很微弱的血腥气。
杨善略一打量,往前一步,靠近谭病,低头看向他手中的小花盆——将对方握着小铁锹的手轻轻掰开。
“流血了,不疼吗?”
小铁锹锋利的边缘将他的手心蹭出两道血痕——谭病先前握得很紧,导致这铁锹也沾上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谭病猛地缩回去,将手藏在背后,吐出两个字。
“不疼。”
杨善紧紧盯着他的眼睛:“那你看着我说。”
谭病闭了闭眼,然后直视杨善。
“生气了?”
“没有。”
杨善强行捉过他的手,用治愈术恢复如初。
然后亲了亲他的手心。
“别生气了。”
谭病身形骤然绷紧,指尖颤了一下,微微蜷缩,又迅速恢复,动作快得肉眼难以捕捉。
“阿善好狡猾。”他轻声道。
杨善轻轻地,用脸颊蹭了蹭他绷直的脖颈,将人抱在怀中。
“为什么会喜欢辟刑?”他问。
谭病气息微沉,喉结滚动一下,反手箍得更紧。但仅仅一瞬,他很快又松开。
突然。
“砰——”什么东西摔碎的声音,从房间外传来。
“白金!你敢打碎我的盆!”
“明明是你没拿稳,关我什么事。”
又是“砰”地一声。
杨善和谭病走出来时,正见到两人对峙,院子中央的空地上有一捧瓷器碎片,混杂着泥土。
白明瑞双拳紧握,额角青筋凸显。
白金扬着下巴,面无表情。
杨善出言劝道:“都是自家兄弟——”
话未说完,白明瑞看着白金那副不将人放在眼里的冷淡模样,火气更大,直接道:“二哥你别管,这是我跟他的事。”
白金冷哼一声:“那今日我就打到你服气为止!”
正要动起手来。墙头那边翻过来一人,道:“你们俩好吵。”
声音慢条斯理的,夹带着一丝嫌弃的意味。
二人闻声,转头看去。
白明瑞下意识地举起拳头,尴尬地展开五指,打了个招呼:“司徒师兄。”
白金往后退了一步,双手抱臂道:“你要管闲事?”
“我看热闹,你们打吧。打完了我就去举报你们私下斗殴。”
司徒修踏上院中的小径,慢悠悠地走过来。
白明瑞和白金脸色同时一黑。
谭病坐到屋檐下,靠着漆柱,刚好能晒到太阳:“要打架去演武场,别把这里的花花草草打坏了。”
杨善道:“还是先把种子捡起来吧,万一踩坏了,可就得不偿失。”
两人被一提醒,也意识到种子比较重要,赶紧蹲地上翻找。不一会儿,他们拿出一个新的花盆,重新种好,又一前一后冲出院门,估计是去演武场了。
这时,司徒修绕过半边院子,正走到杨善面前。
他从背后拿出一个小花盆,泥土上安然躺着一粒白生生的种子,还半包裹着黑色外衣,是刚刚发芽的样子。
“看看,是什么,能认出来吗?”
杨善低头瞧了一眼:“认不出,要等长出叶子才知道。”
回答完了,杨善反应过来,这司徒修的语气,未免太熟稔了。
连一句招呼都不打,上来就问,他跟谁说话都这样吗?
“行,过两天再找你问。”司徒修一手托着花盆,像托着一个法宝似的,淡定地来,转身淡定地走。
杨善叫住他:“我可不一定认得出来。”
司徒修连头也没回:“认出来了,欠你一个人情。”他足尖一点,翻过墙走了。
杨善和谭病一起坐在屋檐下,眯着眼睛享受太阳。
杨善想到司徒修积极的态度,指向谭病手心捧着的小花盆,问:“这东西种出来了,有什么奖励吗?”
谭病道:“暂时没说,大概会被派去照料灵植园。今日听闻祁琰仙君正准备飞升事宜,无暇分身,灵植园里正缺人手。”
此话一出,杨善顿时明白是个好机会,他问:“可需要我帮你?”
谭病淡淡道:“不宜太过出挑,过两日发芽了,阿善再来帮我看看吧。”
杨善“嗯”了声,轻声道:“那就不需要再去喂那两只天鹰兽了。”
以之前的情况来看,进入灵植园,必须得突破防守的天鹰兽。
而目前又出现了新的可能——以弟子身份顺利混进灵植园,再取走灵药。
不过,能进入灵植园的人数有限,一旦盗取灵药,追查之下,势必会暴露弟子身份。
到时,太清宗就不能再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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