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惦记着未婚夫婿可能有新欢这回事,秋枕梦还是废寝忘食,花了足足三个月时间,提前保质保量绣完了三个单子。zuowenbolan
出门交单子的时候,秋枕梦特意打扮了一下。
梳个分肖髻,戴上近来时兴的首饰,再加一只随信寄来的小钗子,簪在稍微注意点就能看见的地方。
穿一身漂亮的红色襦裙,将脖子上挂的玉佩解下,重新挂到腰间,这么多年的信件和礼物,也都包裹起来,带在身上。
再简单敷一点脂粉,画一画眉毛,唇上薄薄涂一点口脂。她素面朝天时也能算个小美人了,化个妆,脸上更没瑕疵。
浑身拾掇利索了,秋枕梦这才叫了个车,将绣品分别装箱,带去内城东北角。
这里住的都是平民百姓不敢招惹的官员,不过绝大多数要么是官职低的,要么就是宫里的内臣。
街道上远比她住的地方要热闹。
街边林立的店铺,树下支起的小摊子,甚至还有零星的青楼,数量众多的象姑馆。
穿红戴绿,涂脂抹粉的年轻男女倚在门边,向路过的男子展颜而笑。
秋枕梦坐在驴车上,脸色越发阴沉,孟母三迁的典故在脑海中盘旋。
前几回来,她都是紧紧跟着别人行走的,满脑子想着走门路,讨别人欢心,以免找不到未婚夫婿,根本没好好看这个地方。
如今细细瞧来,此地风气甚是不好,岂不会带坏良人?
车夫的小儿子和她并排坐着,见秋枕梦郁郁寡欢,不禁问道:“姐姐,你在想什么啊?”
这种心事,怎么能和小孩子说!
她憋了很久,终于忍不住询问车夫:“这些涂脂抹粉的男人怎么回事?”
车夫嘿嘿地笑:“姑娘真是问着了,我经常来往这里,帮贵人们做事,对此知道一些。”
见秋枕梦伸长耳朵,他声音低了几分,避开孩子:
“圣上厌恶前朝臣子醉生梦死,流连烟花之地,故不许大臣们宿娼,发现后就打板子,这不,他们能去的地方就多了,都风雅得紧呢。”
这还得了?!
秋枕梦听得满脸愁云惨雾,从前的猜测再度推翻,有了更合理的想法。
说不定她未婚夫,就是染上了这“风雅”的恶习,一边醉生梦死,一边觉得对不起她,写信寄东西安抚她。
她真想马上见到未婚夫,问他个明明白白。
如果未婚夫真的对不起她了,她立刻将玉佩和信件扔他脸上,转身就走,绝不拖泥带水!
·
抱着这样的想法,秋枕梦进了清芝巷,来到最里头那户宅子前。
不起眼的红色大门敞开,上头挂着光秃秃的牌匾。
两个小厮坐在门口说闲话。目光越过他们,能看见里头的影壁,浮雕也是最常见的那种,还掉了色,普通得不像四品官能住的地方。
见着秋枕梦过来,小厮们立刻站起,问道:“姑娘是来做什么的?”
“住这儿的汪公子,向我订了东西,如今我绣完了,特送来拿剩下的工钱。”
小厮们显然被叮嘱过这件事,立刻又唤了个人出来,跟车夫一起,合力将箱子都搬到里头,又请秋枕梦进来坐坐,等着家里的账房算钱。
过了影壁,便能看见里面的房舍。
这大约是处两进的宅子,头前的庭院并不大,栽种着一些好养的花木,屋子瞧着也小,漆色都陈旧了。
院墙下、廊柱边,处处爬着牵牛花的细藤,一簇簇的,可惜花期未到,眼下还只是郁郁葱葱的绿。
有下人将她让到偏房等待。
秋枕梦的来意当然不只是拿工钱。她得问清楚,汪从悦到底是不是她的未婚夫,如果是,那么为什么不肯娶她。
这样想着,她便叫住那个下人,托着腰间玉佩,才要询问。
下人视线往佩上一扫,顿时一激灵。
他深深弯下腰,行了个大礼:“哎哟,您就是岭门行省的秋姑娘吧?要不是看见这玉佩,小的险些错过了。”
秋枕梦便是一愣。
这和她想象中的情况不一样啊。
下人热情起来,和之前简直天翻地覆,几乎不给秋枕梦插嘴的机会,连连道:
“秋姑娘怎么从岭门来了?老爷派去的人您见过了吗?您眼下有空闲吗?若是有,还请留下住几天,老爷这些日子还得回家一趟,若没有,请把住处告诉小的,等老爷回来,小的也好去讨赏啊。”
这一连串的问句,简直把秋枕梦砸晕了。
她心里有些颤,先前那点不好的猜测转瞬飞了一半:“你是怎么知道的我?”
“哎哟,姑娘难道不记得了,老爷可是年年都托商队给您送信呢,还常派人去瞧姑娘过得怎么样。”
下人口齿伶俐:
“先前姑娘出事,可把老爷急的,叫人将那知县责问一通,谁晓得后来姑娘不知去向,老爷不时便托人寻找,现在家里谁不知姑娘也有这样的佩?姑娘行行好,留下来,权当是可怜可怜小的,找到您,老爷能赏几百两银子呢!”
秋枕梦的心怦怦直跳。下人既然这样讲,那么汪从悦定是她的未婚夫了。
她又羞怯又心酸。
羞的是当年的邻居小哥哥,如今仍待她真情实意,她却那般揣测他。
心酸又是为记忆中的小哥哥。
他常年的笑没了,成了淡漠又规整的样子,站在夜色里时,竟带着些许冷意,似山林深处的寒潭,荒原尽头的石碑。
十年时日,也不知他吃了多少苦,才能爬到四品官员的位置上。
“我……我此来,确实想见他,打算和他说几句话。”秋枕梦斟酌字句,好半天才说出句简单的话来。
“姑娘别这么说,过些日子老爷出宫,几句话?就是几千几万句,您也说得啊。”
下人甜津津地恭维她,送她走到二门处,喊了个丫鬟出来。
“这就是老爷心尖儿上捧着的秋姑娘,你可得好好伺候她,有你的好处。秋姑娘安心住着吧,小的这就把东西给老爷送去。”
丫鬟听了,视线禁不住也往秋枕梦腰间转了一圈,热情地迎秋枕梦进来,去了上房。
后面这院子,几乎与前头无异,只是牵牛花栽种得更多了。
房间内倒能寻着奢华的影子。墙上挂了名家字画,桌案上满满都是书,旁侧柜子中排着各色绣线布帛,尽是秋枕梦没见过的上等之物。
这是她最喜欢的卧房样子,曾经在信中讲过,没想到汪从悦竟分毫不差地布置出来。
“姑娘瞧着可喜欢?若还有什么想换的,尽管跟婢子说。”
秋枕梦挨着桌案坐下,思绪一阵阵翻涌,竟刮得心头微疼。她笑了笑,温声道:“多谢,你家老爷为我费心了。”
·
这一等,便等了足足半个月。
日头落了,秋枕梦坐在桌前,仔细地绣着东西。丫鬟忽然欢欢喜喜跑进来,叫道:“姑娘,老爷来了。”
她手登时一抖,细针便戳到指头上了。
秋枕梦浑然不觉,扶着桌沿站起。
淡青色的帘轻轻挑开,汪从悦已快步走了进来。
屋中燃着十余只灯烛,火焰跳跃间,映得他眸中盛满温暖的橙黄。
他今夜未着世家文人爱穿的广袖长袍,一袭简单的松花绿程子衣,足下登着厚底靴子,白得像雪。
离得近了,秋枕梦甚至能从他身上嗅到馥郁的脂粉香气。
能沾染如此浓重的气味,他这是去了哪里?
秋枕梦雀跃的心蓦然一沉,那些因羞愧而遗忘的猜想,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是了,当官的哪个不好风雅,哪个没三房四妾。在外头喝了花酒,回家又真心实意和妻子温存的男人比比皆是——
这样的故事,她在茶楼听得多了!
自己的未婚夫,莫非……学坏了?
屋中一时寂静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汪从悦才轻声道:“妹子。”
这是小时候,他对她的称呼。
秋枕梦鼻子酸涩,低下头,不由自主地也这样唤他:“小哥哥,我……我如今也有了学名,叫做枕梦。”
话头开了,余下的便也容易说出口。
秋枕梦说话顺畅了许多:“小哥哥,叫知县大人放过我,是你的意思吗?多谢你。我等你这么多年,又遇到那种事……只能上京城寻你了。”
汪从悦眉尖微聚,旋即舒展。
他走上前,隔了衣袖,握着她手腕,引她坐下来,才问:“怎么这般大胆,我派去的人竟找不见你,路上可吃了苦?”
苦吃得多了。
她长得好看,还有钱,孤身上路,不知小心谨慎地绕了多少险境,和人高马大的汉子拼命了多少回,才能连人带财,安然无恙地来到京城。
“没,没吃苦。”她眼眶也酸涩了,终究还是否认了苦。
汪从悦依旧没有表情,只是语气温和得很,和几个月前的相见完全不同:
“你一人千里迢迢来,怎会没吃苦。我这里有人伺候,比你住的地方安稳,你便安心住着,别回去了。”
无数言语从秋枕梦脑海中闪过,竟一句也说不出口。
她怅然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抬头:“小哥哥,那你什么时候娶我?”
这本是闺阁少女不该出口的粗野之话,她说着便红了脸,莹白耳根渐渐浮起一片绯红。
汪从悦的表情,在这瞬间居然显出一片空白。
他微微垂了头,退后半步,在椅子上慢慢坐了,仍是腰背笔直,不依不靠。
汪从悦不知想了些什么,半晌方望向她,目光有些游移,浅淡地笑了笑,柔声道:“幼时的婚约做什么数,我必挑个好人家,发嫁了你。”
秋枕梦满心揣着的期冀,随着他的沉默沉了下去,又随着这声拒绝碎了。
她咬紧牙关,猛然起身,想将那些信丢到他脸上,又含着微薄的渴求,一把抓住他的手,问:
“小……汪从悦,你是不是变心了?你身上这些脂粉气,是不是心头爱留给你的?”
汪从悦被烫了似的,那只手轻轻一颤,本就色泽浅淡的唇泛起苍白。
“今日贤妃娘娘召我,她宫中胭脂水粉众多。我如今……”他停顿片刻,不知怎地,没继续说下去,只是声音越发轻微,“我从不曾变心过。”
“那你怎么不娶我?叫我日思夜想,等了这么多年!”秋枕梦脸上已是嫣红一片。
汪从悦沉默地听着,耳尖渐渐泛起薄红,神情却一如既往地淡,踌躇片刻:“我已是个阉人,你跟着我,不能生儿育女,受世人侧目,能有什么好处?”
秋枕梦瞪着他,无数念头起起落落,生生灭灭,眼里不自觉噙了泪,哑声道:“可我不要好处,我只想要我的未婚夫。”
她说:“你既然不曾变心,那么我来了,便不走了。”
汪从悦目光愕然地望着她,而后连脸上的惊讶也藏不住了。
他脸上梨涡微微现了,又很快不见,唇抿成一条线,用力之大,竟生出略深些的红。
许久,汪从悦才道:“你今日不走,来日就是想走,我也绝不会放人。”
不待秋枕梦说话,他已起身往外走去,只留一句余音:“终身大事休要欠思量,你……好好想一想吧。”
正在跳转到一心只想嫁太监 第5章 去见他绿色阅读 - 一心只想嫁太监 看书神 - 看书神小说阅读网 ...,如果没有自动跳转请点击[跳转]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