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宇锐听到这里,有些看不过去,没想到计鸣曜会在这种时候揭对方伤疤。

他犹豫着想替对方说两句话,陆忻却不介意地点头道:“当然可以。”

他说着缓缓卷起裤腿,露出一截苍白却形状漂亮的脚踝。

“滴——”

不过就在这时,随着一声轻响,感染度测试仪给出了结果,计鸣曜视线朝向测试仪的屏幕挪去,片刻后忽地定住身形。

宇锐本来想着等到测试结果出来,计鸣曜咄咄逼人的样子大概就能收敛下来,但他等了半天也没见计鸣曜有所反应,他顿时紧张起来站起身往朝两人身边走过去。

他心里揣着不好的预感看向屏幕,紧接着眼睛立即瞪大起来:“这这这怎么会?!”

他微微后退半步,视线一瞬也没法移开测试仪,束在陆忻手腕上的那台测试仪,它屏幕上赫然闪烁着鲜艳刺目的红,而那其上的数值是宇锐做过这么多次测试,从来没有见到过的夸张数字。

宇锐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都在微微颤抖,他脖颈僵硬无比,小心翼翼地站在原地,已经不敢再去看陆忻那张脸,因为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这眼看下去,看到的究竟会是个什么怪物。

感染程度17450?!

在MSA组织的标准当中,感染程度超过100,就是遭受了异兽轻度污染,如果是在500以上,就已经是重度污染,而在2000以上,大概是普通异兽在测试下的污染程度,而现在的17450——

宇锐觉得让传说中MSA警戒程度最高的特级异兽02本尊来测,大概也就这种程度了。

不对,可是眼前这位明明只是个人,他就算再怎么受感染,又怎么可能到这种恐怖的程度?

宇锐慢慢地感觉自己缓和了过来,他犹豫再三,终于想明白什么,语气变得轻松了许多,开口问道:“队长,这个机器是不是坏了?”

计鸣曜半晌没出声,视线仿佛凝固在了陆忻的身上,要把他盯穿一般。

宇锐又问了两句,他才终于抬起头,突然起身走到门口,拉开了房门。

在他拉开门的瞬间,一群人就像是倒豆子般砸进了门里,计鸣曜随机从地上捞起一名幸运群众,转身把对方拖到了房间凳子上,说道:“请配合我的调查。”

他说话半点不带客气,但被抓过来的这位却不敢说什么,只能点点头,局促地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计鸣曜没多话,三两下把陆忻腕间的仪器摘下,绑到了这人的身上:“待着别动。”

这人立刻点头,听话地坐着不动了。

这时候陆忻已经自己滑着轮椅靠了过来,他大概已经明白了现在的状况,于是主动安抚起那名无辜群众:“不用担心,应该是测试仪器出了点问题,所以需要再找人验证一下。”

说完这句话,陆忻甚至主动抬头看向计鸣曜,微笑着求证道:“我猜得对吗?”

计鸣曜对他态度依旧戒备而冷淡,只说道:“没错。”

陆忻倒是不在意他的态度,不过他惯会察言观色,明白计鸣曜不愿意和自己过多交流,就转而和坐在旁边测试的那名商队成员聊起了天,帮助他缓解被计鸣曜吓得紧张起来的情绪。

陆忻的确有种过人的天赋,能够迅速得到别人的好感,不过几分钟的工夫,他就已经和那位商队成员聊开了,知道对方名字叫做吴骏,刚毕业没两年,这是第一次跟着商队行动。

对方一个劲地向陆忻抖落自己的情况,甚至连家里有三口人,大学在联邦第一学院,这趟出差回去想向女朋友求婚都说了出来。

说完之后,吴骏还忍不住挠挠头,有些憨厚地笑道:“这话是不是不该说的?不过我们就是个商队,又不是要上战场,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计鸣曜表情复杂地看着对话的人。

这时候“滴”的轻响传来,测试终于结束,这次计鸣曜和宇锐几乎是同时看向结果,紧接着计鸣曜眉头紧蹙,而宇锐则大大地松了口气。

测试仪器上的数字和刚才一样,还是17450点。

宇锐扶着额头说道:“看来真的是机器出问题了。”说着他向计鸣曜征求意见道:“队长,我们先修好仪器再做测试?还是让其他人再带一个仪器过来?”

测试仪器比较贵重,通常不会有损坏的可能,所以MSA的队伍出任务通常只会准备一个,现在这东西坏了,事情就比较难办了。

计鸣曜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只抬头往门外看去,又指向几个人道:“你们过来。”

他仍不信邪,又抓了好几个人进行测试,结果最终的数据也全部都是17450点,不多不少,没有任何变化。

宇锐已经彻底相信这仪器是坏掉了,于是赶紧把仪器拿回来,放在手里仔细查看起来。

折腾了这么长时间,计鸣曜终于也不再继续测试下去,盯着仪器看了好一会儿之后,他才朝房门口等着的商队首领魏博学说道:“我需要一点时间修理机器,可以向你们借个房间吗?”

魏博学连忙点头,客客气气地笑道:“当然,吴骏,带两位去客舱休息。”

吴骏连忙答应下来,收拾了下对计鸣曜和宇锐说道:“两位跟我来吧。”

计鸣曜无声地点头,回头看了陆忻一眼:“在测试结果正式出来之前,你只能再等等了。”

说完这句话,他重新提起装满了工具的金属箱子走出房间,而宇锐却没有马上离开,他摆出一副无奈的表情,来到陆忻面前小声安抚道:“我们队长就是这个样子,出任务的时候板着个脸不近人情,对谁都没有好脸色,其实他平时很好说话的,只是对待任务态度尤其认真,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陆忻长得好看,让人不自觉心生好感,即便是这次任务的调查对象,宇锐还是不忍见他受到冷遇。

然而陆忻脾气好得过分,他半点没有被冒犯的意思,反倒还主动宽慰起宇锐:“计队长对任务认真负责,对我来说是好事,我当然明白,你们好好休息,机器修好了随时可以找我再测,我一直在房间里。”

说完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双腿,玩笑似地说道:“毕竟我也跑不了。”

宇锐看着他坐在轮椅里的模样,心里面有些惋惜。

这时候计鸣曜的催促声从房间外面传来,宇锐连忙拎起背包,加快脚步追了出去。

计鸣曜的脚步很快,宇锐还是用跑的才勉强跟上。

宇锐粗粗喘着气,计鸣曜看着他,出了房间后他才恢复些许懒散模样,没好气地训道:“我之前说什么来着,让你不要因为别人长得漂亮就被迷惑,你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

宇锐讷讷道:“可是他看着很正常,人也很好,根本不是被异兽污染的样子。”

计鸣曜冷笑一声:“你就看明白了?”

宇锐听他语气就知道自己这时候不该说话。

果然计鸣曜立刻又说道:“异兽的眷者都是相当狡猾的家伙,他们早就伪装惯了,知道什么时候应该说什么话才能让你放松警惕。我们MSA有多少人受伤甚至牺牲是因为掉以轻心,你都不知道长点教训吗?”

宇锐听着他的数落,表情蔫了下去:“我知道了队长。”

计鸣曜:“记住,在调查结果确定之前,永远不要轻易相信你的调查对象,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宇锐当然明白计鸣曜刻薄话语下隐晦的关心,他连忙立正点头:“明白!”

他们说着这些话,前面带路的吴骏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笑出声,说道:“我们老大训我的时候,真是跟你们说的话一模一样。”

宇锐见有人出声,连忙从计鸣曜的压迫中脱身而出,向吴骏搭讪道:“你们老大是魏博学先生吗?他不是商人吗,为什么称呼老大啊?”

吴骏挠挠头:“也没什么,就是叫习惯了。”

两个年轻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计鸣曜闷着声不说话,自己拿出终端又戳了两下。

没过多久,吴骏带着两人在一处房门前停下脚步:“客舱到了,两位就先在这里住下来吧,还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在房间里面呼叫我们,我先去找老大交差了。”

计鸣曜率先踏进房间里。

宇锐也跟着计鸣曜走进了房间里,他和吴骏聊了一路,对这位商队成员稍有好感,嘴上甚至已经约起了饭。

但就在这时候,他没防住撞上了计鸣曜的后背。

宇锐顿时被这铜墙铁壁般的后背撞得有点懵,捂住鼻子痛呼一声问道:“队长,你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他说着绕到计鸣曜前面,想问点什么,但他的话语很快就被堵在了喉咙口,因为他发现计鸣曜此刻正凝着脸色紧皱眉头,表情是前所未见的冷肃,眉宇间甚至带着几分骇人的杀意。

宇锐顿时感觉心脏停跳半拍,连忙小心翼翼问道:“队长?发生什么了?”

计鸣曜不答,他视线迅速瞥过周围,将整个房间扫视一遍。

房间里面非常地干净,就像是所有星舰上的普通房间那样,只有标准的床铺被褥桌椅几件套,多余的东西半点没有,该有的东西也一点不少。

宇锐弄不懂计鸣曜是在看什么,只能满脸茫然地跟在他的后面。

而计鸣曜则飞快回身,从腰间抽出自己的随身配枪往门外瞄去。

宇锐吓得快跳起来,连忙往门口挡去,要把吴骏护在身后:“队长!你这是要干什么,吴骏他跟异兽可没什么关系!”

计鸣曜保持着姿势没变,冷冷道:“吴骏?”

宇锐怔了下,注意到计鸣曜的视线之后,他赶紧回头往身后看去,但入眼所见,却是一片空荡的走廊,他的身后根本连半条人影都没有。

宇锐有点迷糊:“吴骏他……什么时候走的?”

计鸣曜手里仍然握着枪,他表情紧绷,缓步把宇锐往旁边推去,径直看向那片空荡走廊,声音清冽地说道:“走?”

“不,他没有走。”

宇锐给吓得不轻,循着计鸣曜的视线看去,内心慌乱地问道:“没走,是什么意思?”

计鸣曜说道:“他要怎么走?”

宇锐被他问得愣住,下意识地回了句废话:“当然是用双腿走……”

谁知道他这话碰巧说到了点子上,计鸣曜继续问道:“你刚才听见脚步声了吗?”

宇锐顿时不敢说话了。

没有。

虽然说他的感知力远远不如计鸣曜,但经过训练后还是比普通人要强上一大截的,他仔细回忆起刚才那瞬间的情景,随即得出了肯定无比,但却又令人恐惧的结论。

没有脚步声,刚才他甚至没有察觉到任何的动静,仿佛只是突然的一眨眼,原本在他身后的吴骏就凭空消失了。

可是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

宇锐噤若寒蝉,半晌才哆嗦出一句话:“队长,你刚才看清了吗?”

计鸣曜:“看清了。”

宇锐:“那果然是有人在捣鬼是吗?”

计鸣曜指了指空空的走廊,又指了指地板:“我亲眼看到他大变活人,消失在原地,算不算看清?”

宇锐张了张嘴,表情惊惧又苦涩。

这时候计鸣曜已经走到了他所指的那块地板面前,他低下头认真看着地板,注意到地板上有一团仿佛烧焦过后的黑色痕迹。

宇锐忙问:“刚才地上有这道痕迹吗?”

计鸣曜无声地摇头,同时他神色微凛,突然浑身杀意地再度抬头,视线定在了走廊墙上的某个位置。

宇锐现在宛若惊弓之鸟,被计鸣曜的一举一动吓得气息不匀,他赶紧跟着计鸣曜视线望去,发现刚才让自家队长露出可怕神态的,竟然只是墙壁上一道拇指长短的裂痕。

这裂痕看样子像是被什么剐蹭到的,缝隙横在墙面上,因为实在很细所以其实并不显眼。

宇锐满头雾水,不明白队长为什么要对着道擦痕大放煞气:“队长?这个东西有什么特别吗?”

计鸣曜走上前,抚上那道不长不短的墙体裂痕,他感受着那道粗粝痕迹摩挲指腹,确认并没有从其中感受到明显的异兽气息后,他才终于缓缓收回手,说道:“没什么,先别管这个。”

他后退半步,向宇锐吩咐道:“我们去见魏博学,让他立刻派人去找吴骏。”

宇锐不敢耽误,连忙点头行动起来,两人脚步匆匆往回赶去,宇锐忍不住又问道:“队长,吴骏还活着吗?”

计鸣曜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不管是死是活,先把人找出来。”

没过片刻,他们就在匆忙的脚步声中消失在走廊深处。

走廊安静下来。

而几乎就在那两道人影在拐角处消失的刹那,墙壁上刚才被计鸣曜抚过的那道裂痕,宛如活过来一般,缓缓地蠕动起来。

金属墙体以极其诡异的姿态扭曲变形,仿佛突然之间拥有了生命力,接着那道裂痕竟然自中间开启了一道缝隙。

一只眼睛霎时自裂痕中睁开,浅紫色的眼瞳中不见情绪,冷冷注视着走廊尽头两人消失的方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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