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一个偏远的星球而来,在那里度过了漫长的时光。”
对面无人应声,回以沉默的注视。
“好吧。那已经是许久之前的事了,我也记不太清。大概在很久很久以前,天空一声巨响……”
“请停一下,”对面的人终于有了反应,自称是艾丝妲站长的女士开口道,“麻烦直入正题,你为什么袭击黑塔空间站?”
被审讯者露出一个无辜的表情:“我没有哇!”
此人一身研究员的制服,相貌平平,像是空间站里随处可见的科员。
唯一的不正常之处,就是那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科员,正坐在一边不停地冒冷汗。
“他”翻手变出一叠纸巾,礼貌地推过去,在对方避之不及的眼神里露出一个微笑,故作惊讶道:“我们长得好像呀!你就是我未曾谋面的亲人吧?”
这位科员本来正在工位上摸鱼,防卫科突然破门而入,一言不发地把他押到这里。吓得他以为摸鱼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在空间站入刑了。
好吧,现在看来不是自己的问题。可是一进门就看见一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也好不到哪去吧?!
科员不理会“他”的殷勤,对着站长表忠心道:“我是真的!我是真的!我保证再也不摸鱼了!”
“唔……”“他”眨了眨眼睛,闭嘴没有辩驳。
艾丝妲无奈扶额:“你冷静一下。他已经承认自己是假的了。阿兰。”她转头唤道。
防卫队队长阿兰展示了一段录像。
在空间站的收容舱段,突然一声巨响打破了寂静。舱壁猛然炸开,被不知名物体撞出了一个大洞。烟尘弥漫间,画面里闪过一个黑漆漆的残影。之后硝烟渐渐散去,徒留地上一片狼藉。
“这个……”见了罪证,“他”略显尴尬,但是很快找回了底气,“怎么能说是袭击呢?这是不小心追尾了呀!充其量算是交通事故,我也是受害者好吧。空间站只是破了个小洞,我的飞船可是尸骨无存了!”
艾丝妲指了指画面里的不明物体,确认道:“你说这是你的……飞船?”
“他”忙不迭点头。
敲门声响起,研究员递进来几张检测报告:“没有发现高危物品。爆炸系硬件不兼容,引擎过热引起。”
这还真的是一艘飞船。
艾丝妲翻了翻报告,目光停留在物品鉴定那一页。这艘飞船的配件五花八门,且不论生产厂家,光是年份就差了十万八千里,其中一些配件早已停产,称之为古董也不为过。
更多的零件,因为年代久远,再加上损毁严重,已经无法辨识。时间跨度如此之大,又混杂着不同星球的科技,这“飞船”能飞都已经是奇迹了。
她神色复杂地收起报告:“那你为何又要偷偷潜入,扮成科员的样子?”
“我是来寻亲的呀!”“他”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指了指自己的脸,又指了指旁边朝“他”翻白眼的科员。
科员毫不留情地拆穿:“我没有你这样的亲戚。”
“他”一听这话,立刻掩面而泣,矫揉造作道:“嘤嘤嘤。”
没人吃“他”这套,科员揉了揉身上的鸡皮疙瘩,大声抗议:“不要用我的脸做这种表情!”
阿兰指着其身上科员的制服:“你还偷了其他科员的衣服。”
“我没有!”“他”立刻抬头申辩,语气颇为委屈,“这怎么能叫偷呢。只是原来的衣服在事故里被烧毁了。你们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没有在空间站的监控下裸奔吗?!”
“……”阿兰被堵了一句,实在不善言辞,只能气道,“强词夺理!”
艾丝妲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看向对面:“就算以肇事论处,你也需要为此次事故负全部责任。你的飞船……买保险了吗?”
“……”对方突然哽住,气势陡然矮了一截。
“收容舱段奇物众多,不少奇物因为你需要重新收容。且不谈因此耗费的人力物力,单单是空间站的修复所需,就要——”
“停!”“他”按住自己的心脏,试图做一下心里建设,“我的飞船够抵债吗?”
过去几百年里全投身于建造飞船,那已经是“他”全部的家当了。
“唔……”艾丝妲沉吟了一下,“有一些配件年代久远,个人认为还是有收藏价值的。不过就算加上这些,也——”
“停!”“他”再次叫道,然后做了几个深呼吸,“……大概需要几艘飞船?”
“……”艾丝妲眨眨眼睛,抬手比了个八。
“他”呆了几秒,猛然倒抽一口凉气,软哒哒瘫在了椅子上。整个人好似一滩水母,双目无神,有气无力地吐了个泡泡:“咕噜噜……”
众人闻言,齐刷刷转头盯着“他”,皆是目光炯炯。
“他”兀自沉浸在高额的负债里,十分萎靡。说出来恐怕没有人信,但是“他”单单要造成这么一艘飞船,就已经花费了将近八百年光景。
如今债台高筑,“他”还需要再努力七个八百年。
“他”摸了摸衣兜,掏出来几颗五彩斑斓的小石头:“我还剩这些晶石,好像叫什么‘星琼’的吧,能抵债吗?”
众人盯着“他”,齐刷刷摇头。
“他”终于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起来,坐直环视一圈,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你们的眼睛好似狼看见了羊,已经冒起绿光了。”
阿兰走近两步,边检查边汇报:“发音有异常水声,瞳孔反射异常,泌汗反应异常。”
他转头看了看旁边的科员,拍下二人一致的样貌留作证据:“表现出变形拟态的能力。初步推断为奇物‘异星水魈’。”
“看来空间站之前逃逸的奇物找到了,”艾丝妲松了口气,“把奇物收容科叫过来吧。”
“等等等等!”突然间被识破了真身,“他”连忙叫停,“虽然我确实是异星水魈没错,但是什么奇物?收容谁?我吗?”
阿兰严肃地看着“他”:“不要装傻,如实坦白你逃逸期间的所作所为。”
“?”“他”莫名其妙,“什么逃逸?我才第一次来这里啊!你们不会看我还不起债——虽然暂时确实还不起——就要把我终身监禁,剥夺人身自由权力,关在空间站里做苦力吧?”
“我们空间站里也有一只异星水魈,已经逃逸很久了。”旁边被借用了样貌的科员解释道。
“……所以你们抓不到它,就要拿我顶上?”“他”满眼不可置信。想不到你们竟然是这样的空间站!
“你说你不是我们之前收容的那个奇物?”艾丝妲皱眉看着“他”。
“我不是啊!”“他”委屈道,“我一开始就说了,我从一个偏远的星球而来,在那里度过了漫长的时光。砸穿空间站纯属意外,我以后会注意安全驾驶的。”
“现在可不是安全驾驶的问题喽。”科员在一旁说风凉话。
阿兰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眨了眨眼睛,才反应过来还没有自我介绍:“我叫倪柯瑟,也有人叫我云雀。”
“倪柯瑟?”阿兰边记录边问,“简述一下你之前的经历。你是从哪里来到空间站的?”
“唉。大概在很久很久以前……”倪柯瑟在众人的注视下渐渐收声,不情不愿地抛开长篇大论,简略总结道,“我的飞船坠毁在一个荒星,我花了几百年修好它,然后跃迁时不小心撞上了空间站。”
阿兰笔尖一顿:“这种说辞无法证明你不是奇物异星水魈。”
“我怎么说都是我的一面之词啊,没人相信说什么也没用。而且你们人多势众,决定权还不是在你们手上?”倪柯瑟撇了撇嘴,“不然你们告诉我该怎么证明,你们才会接受?”
审讯室里陷入短暂的安静。就在此时,有人推门而入:“怎么回事?”
倪柯瑟抬头看去,是一位黑衣白裙的少女,栩栩如生,仅在关节处能看出人偶连接的痕迹。
艾丝妲向她点头致意:“黑塔女士。”
名为“黑塔”的人偶少女走进房间,上下打量了一眼倪柯瑟:“又一只异星水魈?收容不就行了。”
“我反对!”倪柯瑟立刻举手表态。
艾丝妲为难道:“它主张自己的自由意志和人身权力,黑塔女士。”
“是吗?”黑塔多看了它一眼,“竟然表现出比前一个更高的感知水平和情绪反应?”
“什么?”倪柯瑟皱眉看着她,“你不会已经开始把我当成研究对象了吧?”
“不同环境下异星水魈的演化与情绪反应?”黑塔没有理会它,喃喃自语,“倒也是个有趣的研究课题。不过牵扯到了教育学和社会学,大概螺丝咕姆会更感兴趣吧。”
“咕噜噜!”倪柯瑟愤怒了,“哪怕你们是我的债主,我也不会任由你们把我关起来研究的!咕噜噜!”
“给它发工资。”黑塔没什么耐心道。
“咕噜噜!你们这是侮辱我的人格!”
艾丝妲叹了口气:“我们暂时无法确定你的危险性,无论如何你都需要留在空间站观察一段时间。如果你愿意在这期间配合合理范围内的研究,我们会给你支付报酬。你可以用来偿还空间站的债务。”
倪柯瑟双臂环胸,充满敌意地看着他们。
“至于报酬多少……”艾丝妲沉吟了一下,“每年一艘飞船?”
“……”倪柯瑟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每年两艘?”
“砰!”
倪柯瑟双手猛地拍了一下桌子,众人皆是一惊。
只见它目露凶光,咬牙切齿道:“……在哪儿入职?”
完了,倪柯瑟心中懊悔,没绷住,答应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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