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造司里，匠人们围着兵人聚成一团，啧啧称奇。

倪柯瑟坐在旁边蔫巴巴地打瞌睡。它就说人不能早八。

人只要一沾上早八，这个人就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和手段。一旦开始上早八，你这辈子就定型了。你一辈子就都是上班打卡早八的命了。你的精神状态和作息安排都被拉高到了远超其他人的程度，你就少走了起码十八年弯路*……

还好它不是人。

倪柯瑟幻化出两只眼睛，本体安详睡去。

旁边的匠人们还在喋喋不休：“技术当真是神乎其神，外部没有一点破损，然而核心的线路却被尽数熔断！精妙绝伦！”

旁边有人反驳：“熔断？我看着怎么像是老鼠啃的。”

“呸！哪里来的老鼠？”

“那个技术顾问呢？问问呗。不是说是他拆的吗？”

旁边的匠人低头，对上了一双直勾勾黑洞洞一眨不眨的眼睛。

匠人被吓得倒吸一口凉气，差点撅过去：“大早上的扮什么鬼呢？”

倪柯瑟收敛了一下早八的怨气，晃晃悠悠地爬起来。

“顾问，”一位匠人指了指断开的线路，虚心求教，“这是怎么办到的？”

倪柯瑟环顾四周，揣起双手，高深莫测道：“……吱吱。”

匠人：？？？

捱过了上午，它谢绝了工造司的大锅饭，偷偷溜去自己的秘密食堂。

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将军府，一个人身着盔甲坐在案边，已经等候多时。

倪柯瑟扑棱两下翅膀，落在桌案上。

景元轻笑一声：“你又来了？罗浮的云雀不少，这么肥的倒是少见。”

话是这么说，他却伸手推过来一碟坚果。

倪柯瑟“卡吧卡吧”开始炫饭，有其他的鸟雀过来觅食，倪柯瑟也不护食，转头去啄旁边盘子里的烧卖。

景元并不驱赶，反而在旁边的杯子里续上茶水。

倪柯瑟砸吧几口茶水，朝他啾啾两声以示谢意。

景元执杯跟它碰了碰，笑道：“当真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啊。”

“啾。”

倪柯瑟又成功地蹭了一顿午饭，心满意足地缩在桌案的一角。几只鸟雀凑到它身边，挤挤挨挨地缩成一堆毛团，在暖阳微风中睡起了午觉。

下午还要去看望一位病友。

丹鼎司的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药香，它降落在一个窗台上。

房间里的狐狸看起来病恹恹的。

粉毛狐狸抖了抖耳朵，笑眯眯地转向窗台的方向：“朋友远道而来，为何一声不吭呢？你不出声，我怎么知道如何待客。”

倪柯瑟眯起小豆豆眼，慢慢地抬起爪子，悄悄挪到窗台的另一边。对方的动作丝毫未变，并没有对它的行为做出什么反应。

倪柯瑟试探道：“啾？”

椒丘顿了一下，笑着对窗台说：“原来是那位善于变形的朋友。”

倪柯瑟变成人形跳进病房，围着病人观察几圈，忍不住问：“你真的瞎啦？”

“衔药龙女医术无双，她既作下如此诊断，想必是真的了。”

倪柯瑟皱眉：“治不好了？”

“暂时没有什么良方，不过影响算不得多大。比起所得到的，这失去的也显得微不足道了。”

倪柯瑟了然地点头：“你治好你的家人啦？”

椒丘笑了笑：“良药苦口……似乎吃多了有些消化不良，日后再观察观察吧。”

“喔，先恭喜你啦，”倪柯瑟吸吸鼻子，疑惑地问，“你病房里怎么有股辣椒味？病人不用忌辛辣吗？”

粉毛狐狸轻轻摇了摇扇子，笑容不变：“有吗？”

倪柯瑟正要寻找源头，面前突然落下来一个兜帽人：“辣椒在哪？”

“咕噜！”倪柯瑟被吓了一跳，“你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貊泽平静地回答：“我一直在这里。”

“是……吗？我眼睛也不好使了？”

对方又问道：“辣椒在哪？”

倪柯瑟耸耸鼻子，开始在病房里东嗅嗅西闻闻。抽屉夹层、柜子上面、花瓶里面、枕头下边……

随着被找出来的证物越来越多，粉毛狐狸的笑容越来越僵硬。

倪柯瑟把病房搜刮了一遍，三人看着那堆辣椒山陷入了沉默。

“……我觉得你们需要神奇汪汪队。”倪柯瑟说。

“辣椒色红，味辛，不仅是一种食材，也能作为药材入药，”在二人的注视下，粉毛狐狸开始胡说八道，“咳，我现在虽然吃不了，但是放置于房间各处，也能作驱虫辟邪之用。”

倪柯瑟：“……？”

貊泽把辣椒尽数打包，动作快得能看到电光闪烁，嘴里淡定地回复：“有将军在，这里邪祟不侵。”

他把辣椒扛在肩上，转头看向倪柯瑟。

倪柯瑟意会，朝狐狸露出一个微笑：“我会时常来探望你的，朋友。”

貊泽点头：“多谢。”眨眼间人又不见了。

“……不用谢，”倪柯瑟对着空气说，然后低头问道，“我听说辣味是痛觉的一种，真的假的？”

“……都是感觉罢了，分这么清楚做什么。”

“是吗？我这里有两杯饮料，你是选苏打豆汁儿呢，还是选星芋啵啵？”

“……”

倪柯瑟笑了笑，把奶茶递给他：“甜食让人心情愉悦，这个倒是真的。小灰毛约我去听说书，我先走啦！”

它在丹鼎司绕了几圈，终于找到了衔药龙女的住处。

龙女是一个不到半人高的小娃娃，正趴在窗沿唉声叹气。

倪柯瑟落在旁边，震惊地想：他们竟然雇佣童工！

哦，不对。长生种的年龄不能以外表论断。

“好胖的鸟，”龙女伸手戳了戳它，“你吃什么长大的？”

“没有吃你家大米，”倪柯瑟理了理胸脯上毛毛，问道，“你是衔药龙女吗？”

“是我，本小姐叫白露。看病请排队。”

倪柯瑟还是没忍住问道：“……你成年了吗？”

白露托着下巴盯着它：“哼，就算本小姐还没成年，医术也是这里最厉害的。你有什么病？我这就给你瞧瞧！”

他们还真的雇佣童工啊？！

倪柯瑟心情复杂：“我没病，就是想问一下，那只狐狸的眼睛真的治不好了？”

小孩老成地叹了口气：“能救下他的性命已经是本小姐医术高超了，至于他的眼睛，我还没找到什么良方。”

一人一鸟一起对着窗外唉声叹气。

“你是怎么了？”倪柯瑟问，“想出去就出去玩呗。”

白露晃了晃脑袋：“你想去哪里就能飞去哪里，但是我不行呀。他们不让我出去，每次偷偷溜出去都要被抓回来。”

“什么？你是说他们把这么小的孩子关起来，天天没日没夜地工作还不让出去？！”

倪柯瑟炸毛：“嘿我这暴脾气！走，我带你出去玩！”

“真的？”白露欢欢喜喜地转头，看见小鸟摇身一变，地上多了个铁皮垃圾桶。

白露：“？”

垃圾桶打开盖子，晃来晃去地邀请：“快进来！这样就可以掩人耳目啦。而且如果我们这样被抓住了，小灰毛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开拓者打了个喷嚏。

“说那决战啊，当真是风云变色！”说书人一拍惊堂木，“在那高高的云天之上……”

开拓者左右看了看，人还没有来：“……不会在丹鼎司闯祸被扣下了吧？”

……

倪柯瑟跳来跳去地催促。

白露叉腰，终于点了点脑袋瓜：“好吧，本小姐就信你一回。”

垃圾桶盖子一掀，弯腰一铲，把小孩装了进去。

白露顶开桶盖，露出一双眼睛，兴致勃勃地说：“出发！”

垃圾桶立刻长出四肢，朝门口跑去。

还不待她们出门，倪柯瑟忽然闻到了一股幽香，与此同时从门外传来一道声音：“龙女大人？”

倪柯瑟闪身躲到门后。

一位女子走进院中：“那几位病患……龙女大人？”

白露小声的说：“她是丹鼎司的新任司鼎，可千万不要被她发现了！”

司鼎猛地转身，看见一个长着四肢的垃圾桶正在往门口挪步。刚触及到她的视线，它就猛然收拢了四肢，板板正正地立在了原地——好像在大门正中央放着一个铁皮垃圾桶是件多么正常的事情似的。

更何况她要寻找的龙女大人正扒在桶沿，自以为小心谨慎地偷窥，然而头上的龙角把桶盖高高顶起，情况一览无余。

糟糕，倪柯瑟心想，业务生疏了。

白露如临大敌地盯着那位司鼎，小小声地对倪柯瑟说：“我们是不是暴露了？”

司鼎的嘴角抖了一下，好似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一样，缓缓转过身去，继续呼唤道：“你在哪儿呀，龙——女——大——人——”

白露轻轻戳了戳垃圾桶，倪柯瑟立刻撒开脚丫子狂奔，一直跑到了一艘星槎上。

“你想去哪里玩？”它伸手拍了拍肚皮。

“唔……我还没想好。”

“正好小灰毛约我去听说书，带你一起吧。”

二人溜达到星槎海，倪柯瑟朝着目的地一路狂奔。

“朋友！”

开拓者循声回头，一个垃圾桶哐哐朝她跑过来，里面还装着一只衔药龙女，正在加油助威。

她变出球棒，往前面一拦，一本正经地说：“停下。安全检查。你超载了。”

倪柯瑟配合地急刹车，敞开桶盖：“没有哦，只带了一个人警官。”

“垃圾桶不能载人。”

白露做了个鬼脸：“本小姐是龙！”

“龙也不行，”开拓者哼哼笑，“下车。”

“那就没办法喽。”垃圾桶把龙女吐出来，“现在我能走了吗警官？”

“不行，你也要留下来陪我听书。”

“为什么？”

开拓者严肃地说：“因为这里是人行道，垃圾桶不能上路。”

“啾。”

垃圾桶就地消失，云雀扇扇翅膀落在白露肩上，朝她挑衅地叫了一声。

“哼哼～我们赢了，”白露叉腰抬头，颇有气势地宣布，“但是看在你一个人太无聊的份上，我们也可以陪你。”

“喔哦～多谢龙女大人抬爱。”开拓者把她提溜到板凳上。

此时说书已经接近了尾声。

“那少年骁卫惊世一剑，气贯苍穹。战首呼雷垂死挣扎，剜心抛向天空，化作血月蔽日。大捷将军临危救场，吞噬血月，鏖战心魔……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众人纷纷鼓掌叫好，还人掏出来巡镝，让他再讲上几段。

倪柯瑟见状，低头在羽毛里翻了翻，叼出来一颗瓜子，放到桌子上。

*来源网络，出处未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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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浮生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