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骄阳似火的五月中旬,天气有些潮腻,陈景季再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明天就要考试了,考的是水力学。陈景季其实对这门学科谈不上多喜欢,反倒在家里的氛围下,对中医有着天赋异禀的敏感度。所以水力学学的也是马马虎虎,永远六十分万岁。

她出生古老的医学世家,族谱里清一色都是大夫。

到如今,她太爷爷是民国时期的有名大夫,她爷爷是中医堂的坐诊名大夫,爸爸是中医院的坐诊名大夫,两个哥哥都是省属医院大夫,所以到陈景季报考志愿的时候,他爹将她叫到书房,开始一通忽悠,“小季啊,爸爸呢,左思右想地,觉着你应该去学个别的专业,你看咱一门医生,要是再来一点新鲜血液不是更好?所以啊,你爸我同你两哥哥商量过了,大家一致认为你应该走不寻常路。”他爹觑着眼偷偷瞧自个儿宝贝的脸色,手指在看诊包上来回不停地动,“你大哥说让你念个中文系,你小哥想让你学摄影画画什么的,你妈觉着学管理好,你爸我呢,左思右想地,觉得你这性格最合适学水利工程。”

“老爸,那你说我该听谁的呀?”

“这个嘛,”中年人眸子里金光闪闪,想当年他想学水利工程为祖国建设奉献一份火一样的热情,结果因为他是程家家族九代单传的独苗苗,太爷爷死活都要老爸继承他的衣钵,把中医传承下来。

太爷爷生于民国年间,师从当时北京四大名家的萧龙友,在经方上颇有造诣。太爷爷见孙子聪明伶俐,不到八岁就能准确无误的背出各类药物药性及用法,甚至在一次他徒弟用青龙汤给病人治感冒时,提出了加一味甘草,以甘草性平来调和百药,那时他爸也不过十岁。

太爷爷见孙子禀赋极高,打死也不让孙子去学水力学。

在那个年代,很早就提出了科技兴国,炼钢,造水坝,各种基础设施建设甚嚣尘上,他爸愣是怀着一腔热血,却报国无门。

到如今老爸仍是心生遗憾,于是,就有了这么一出,他将自己的希望寄托在医学造诣最次的陈景季身上。

此刻陈景季还不知自己已经背上了一口乌黑乌黑的铁锅,还一脸萌笑的冲他爸取经,这是最不熟悉的专业名称,“水利工程是做什么?”

“水力学啊,就是研究以水为代表的流体的运动规律,它在工程技术中的应用可多了。像都江堰啊,赵构桥啊,这些全都是水利工程师设计的。”

“听起来还蛮高大上。”

他爸觉着小女儿没表现出反对,心下已经得意地笑了,眯着眼循循善诱道,“你还记得小时候带你去三峡大坝去看,多恢弘啊,比天天同病人打交道,气派多了。”

她爸一整脸色,表情严肃,“我就觉得水利工程好,小季啊,你看怎么样?”

那时的小季同学实在还太嫩,江湖经验值为零,于是完全不觉得自己被牵着鼻子走了,最后被他老爹那副慈眉善目的表情给糊了脑袋,深觉的老爹为了她好,于是就这么被活生生地诱到坑里,爬不起来。

有人在敲她面前的桌子,声音咚咚咚的很急迫,“小季,小季……”

她从睡眼朦胧中抬头,瞧见的却是一张俊秀的脸,长发披肩,表情焦急,“哎呀,小季,李将军到此查访,你竟这般懈怠,速速起来,随我去拜见。”

陈景季头脑正在发蒙,莫非在做梦,蹦出这么一张俊俏而陌生的古人脸?

她仅是抬头,眯着睁不开的眼睛,瞄了一眼,又继续沉沉地昏睡下去。这也难怪,为了应付期末考试,她已经熬了两宿,这下已经睡的糊里糊涂。

“将军驾到!”随之是一声大喝,“还不速速下跪。”

陈景季还没来得及去辨认来人是谁,一把深森冷的寒剑逼了过来,带着隐约的血腥味。她一下子灵台晴明,霍地睁开眼,随后便被一股大力拎了出来,扔了出来,她这下才真正大醒,瞧这周围的一群身披铠甲的古人,一时发蒙。

还没来得及去细细辨认身边的人,她的头就被压了下来,“大胆风季,竟敢无视军法!”

身旁另一人扑通地跪了下来,“将军饶命。”

陈景季不敢抬头,她倒不怕,方才只是被惊吓到了,脑子来不及思考,此刻跪在地上她开始观察,在她面前几尺远的地方是一双银线绣的虎头长靴,靴子面上垂着黑色长衫,边缘滚着金线。那双脚与周围其他的军靴铠甲不同,实在不难记住。

一人单膝下跪,“将军,风乐,风季大人近日为水患日夜操劳,今日略有怠慢,实情理之中,望将军海涵。”

那双银线秀的老虎模样的长靴开始挪动,他左脚转了一下,又脚随之跟上,朝着帐门外走去,到门口时低低的传来一声儒雅的男声,“无妨。”

然后是掀帘的声音,和军靴齐齐出门的声音。

过了好久,门外没了声音,陈景季才被人扶了起来,那双扶她的手十分修长,力道很大,“小季,没事了。”

陈景季混乱的思维慢慢清晰,大概她还在梦里,那扶起她的人,正立在她面前,乌发如墨,皮肤白净,一双细长的眼睛清澈如水,高鼻梁,五官略为柔和,很是俊秀。

“小季,”那人扶她到塌上,“没料到,大王竟派李将军来蜀。”

账外忽然间哄闹起来,金属撞击的声音,脚步声人声混作一团,身旁男子迅速拿起一副铠甲朝陈季扔了过来,自己迅速套上手中的铠甲,“不好,又出事了!”

门口冲进一人,个子不高身披铠甲,他满脸焦急地大声喊叫,“你们快点,快!快!又发大水了!速速随我离开!”

三人从帐中鱼贯而出,眼前所见是一片混乱,瓢泼大雨正肆掠着,脚底下的山谷里的大水已经漫里上来,泥土色的大水咆哮着想要继续冲上来,而在他们面前是上千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妇女和儿童在雨中瑟瑟发抖,而青壮年正随着士兵们扛着沙包堵在山谷边上。

一人立于远处高高的崖边,身披白甲,未带头盔,披散着墨发,于大雨中俯首看向远方的浑浊的府河,府河有如发了狂的野兽不停地奔腾咆哮着,撞击着两岸的崖壁,发出一阵阵耸人的轰隆声,在瓢泼的大雨下让听者胆战心惊。

陈景季很快意识到如果大水冲断了崖底的支撑,现在所有人立在的地方都将随之轰然倒塌!

身旁的男子对陈景季道:“如若这大水还这样肆无忌惮,恐怕我们需要放弃这里了。”

另一人接着他的话,道:“蜀中近几年来每逢长夏便年年大水,再这么下去,恐怕大王怪罪下来,你我几大家族均遭灭顶之灾。”

身旁那男子,叹了口气,仰头大叹,“无奈,我至今也无破解之法。只怕新上任李将军来此也杯水车薪。”

另一人似颇觉的奇怪,“季兄今日似乎沉默过甚。”

陈景季还没完全从这场惊吓中醒来,她先前还在担心自己的水力学课程会挂科,怕回家被两个哥哥嘲笑。这下可好,从吹着风扇的大夏天一下子跑到了这凄风冷雨的战国时期。

此刻的她虽身着铠甲,可是脚底已经湿了个透,踩在土黄色稀泥里,头发粘稠粘稠的,在潮腥的空气中带着一股难闻的馊味。尽管她带着头盔,雨水还是不停地打在她脸上,额前的几缕长发潮哒哒地粘在脸上,最重要的是,她今天晚上就要考试了,那本水力学书的画的重点还没看够六十分!她担心自己不小心考试还醒不来,到时候一考啥也不知道,那就惨了!

此刻她虽然听见咆哮的府河,身处电闪雷鸣的暴雨天里,她觉得自己是在梦里。想快点醒过来,要不然真的背不够六十分了。

正想着这些,忽然间一阵巨响,伴随着巨大雷电击中了她,她还来不及去思考就醒了。

此时,教室里老旧的风扇吱呀吱呀的转个不停,外面知了不停的聒噪地扯着嗓子吵着,六月的大太阳炙烤着大地,一股股热浪就从教室外的门窗处传了进来,干燥炙热。

陈景季看着啃了一半的水力学,正好看到堰流。

堰流是明渠无压缓流经过某种障碍时,上游发生雍水,从障碍上溢流时水面跌落,这一局部水流现象称为堰流,障碍壁称为堰。其对水流的作用或者表现为使水流发生侧向收缩,或者变现为底坎抬高对水流进行约束。有时又二者兼之。其实堰流最基础的原理其实是将水流的势能转化成动能,从而出现堰面上的水流加速和水面降落。

陈景季死命的啃着书,背着堰流的概念,内心深深地懊恼。

对她而言,她对各类药草药性,五花八门的经络俞穴信手拈来,而此刻正在背的水力学各种基本概念却好比啃不动的硬骨头,更不谈什么伯努利方称,欧拉方程,各种旋流,拉普拉斯算子,陈景季脑子里几乎一片浆糊。

她死命的埋着头,一个概念一个概念地过,心无旁骛。

“小季,小季,”有人在她身边叫她,“醒醒小季,快要考试了,醒醒……”

陈景季正在看的笔记本忽然间变成了一张帅气的脸,剑眉星目的他正眯着眼冲她笑,“你终于醒了。”

“许晨楠?我刚刚在做梦?!”陈景季一下子慌了,“完了完了,我刚刚背的全完了!”

许晨楠面带笑容的看着他,示意地指了指他自己的左嘴唇,“口水。”

陈景季边抹着口水,哭天抢地,“怎么办,我刚刚看的全忘了!全忘了!”她焦急地不得了,揪着自己头发一个劲儿地扯,哭丧的脸,“怎么办,怎么办,又要挂科了!”

许晨楠看着她这么一副生不如死的表情心里总有种温暖的感觉,“那你背了多少?”

陈景季那张苦瓜脸像是快要哭出来了,“我刚刚在梦里背了六七十分,一醒来,这下可好,现在好像全忘光了!”她一个劲地扯着头发,一个劲地翻书,口中念念有词,“怎么办,怎么办,早知道就不该睡觉的,等考完了再睡就不会这样了……”

许晨楠笑着看她忙着一本一本的笔记翻,一页一页纸翻,只是笑。

“你还好意思笑?我都急死啦!”

许晨楠却不语,递给她一只笔,“我就知道你会临阵磨枪,特别为你准备了这个。”

陈景季拿来一看,每只笔上都贴着一层透明胶布,上头密密麻麻全是黑色的小字,“小抄?”

许晨楠笑着坐下来,“没办法,只能替你这么做了。”

陈景季似乎发现了不得了的大事,惊喜地拉着许晨楠的手,“那以后……?”

许晨楠拨了拨她额头的碎发,淡淡的,“只此一次。没有以后了。”

陈景季颓了下来,嘟嘴小声埋怨,“真是小气鬼。”

许晨楠表情严肃起来,“我还没想清楚,要不要给你另外几支,看来……”

他故意拖长尾音。

“没,没有下回了!”陈景季忙巴巴的看着他。

许晨楠笑了,他短发乌黑,剑眉星目,五官硬朗俊秀,他从包里掏出剩下两支笔递给她,很是无奈,“下回我可不能这么帮你了。”

“为什么?”

“会害了你了,纵容你这么不学无术!”

陈景季皱着眉头,“可我真的没兴趣嘛。学什么水力学,设备,都没意思。”

她抬起头瞧着许晨楠,“你伸舌头我看看?”

“干嘛。”

“伸出来嘛。”

许晨楠极不情愿地伸出舌头。

“嗯,舌苔发黄,黄为热,你最近肝火很盛呀,手,给我。”说着陈景季,将许晨楠的手搁在水力学书上,食指中指无名指搭在他腕处,“嗯,脉细数,主热。”

许晨楠任由她在那摆弄,只是微笑地看着她。

眼前的少女有着一头乌黑的长发,鹅蛋脸,黑葡萄般的眼睛此刻尤为专注。

她抿了抿唇,“黄芪30克,金钱草30克,荷叶10克,水煎服。”

说完她冲着她笑意盈盈,“那个,等考完了我就给你熬,”她似想到什么一抬头,圆溜溜的黑葡萄版的眼睛都是得意,“嘿嘿,我厉害吧。”

许晨楠是知道陈景季的医术水平的。他同她认识便是源于一场美救英雄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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