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A大一附院,满脸横肉的男人一巴掌打在副主任医师罗仪卿的脸上。
“我妈被你这个庸医治坏了,赔钱!”
“干什么!”
人高马大的男同事一声喊,病人家属瞬间噤声,她恍恍惚惚给病人家属道歉,梦游似的来到常常光顾的清吧。
“你的干马天尼,宝贝。”柠檬和杜松子酒的冰冷气息,像手术刀一样锋利地破入咽喉。
长发的冷艳调酒师递上一包冰块:“你被打了?有没有报警?”
她打开笔电,准备修改新一轮国自然标书:“患者家属打的,连软组织挫伤都不算,没办法报警。主任让我道歉,总共赔偿十万,医院和科室出6万,从我的工资绩效里扣4万。”
“他们就是看女医生女护士好欺负,之前我们科一个男护士打针,从没被病人打过。你们医院又搞息事宁人这一套,不如辞职算了。”
“没办法嘛,寒窗12年怎么能放弃,等我升了副高,再熬到主任,日子就轻松多了。再来一杯金汤力。”
“好嘞!”调酒师巧笑嫣然,一杯接着一杯,酒精上涌,刺激中枢神经系统,罗仪卿昏昏沉沉地醉倒在吧台。
宿醉一夜,罗仪卿睁开眼,看到的却是上衣下裳的婢女,雕花髹漆彩绘拔步床,水墨白绫床帐,小火炉上的银铫子里飘出一阵阵清苦的药香。
她,二十一世纪的一名小小主治医,酒吧买醉后竟然穿越了?!
罗仪卿盯着描金泥彩的天花板,无法面对残酷的现实。
心碎不足以形容此刻的感受,她从高考大省考到A大临床八年制,三年专硕并轨规培,三年出国读博,忍受生不如死的住院总,忍受病人的辱骂和刁难,忍受枯燥无趣的科研工作,才在29岁熬成魔都顶级三甲的消化内科主治医师。
然而现在一朝穿越,前半生所有努力化为泡影,想到还未成型就已经流产的副高、正高、杰青、优青,罗仪卿的心碎成一片片。
绝望过后,罗仪卿决定彻底躺平,做个无忧无虑、赏花扑蝶、填词吟诗的贵族小姐。好歹原身家境不错,楠木拔步床很舒服,正适合心碎的卷王躺成一条没有梦想的咸鱼。
因为原身近日胃口不佳,今日厨房的菜清淡鲜爽,罗仪卿歪在床上,略略用些锦带羹和银鱼酢,拣两块鸡髓笋便罢了。
就着小侍女的手吃下一碗糖蒸酥酪,用茉莉香片漱口,温柔的侍女大姐姐轻声问她明日想吃什么,罗仪卿倚在她怀里看水牌,偏选了个刁钻磨牙的文思豆腐。丫鬟们哄她睡了,才默契地点燃一支梦甜香,拢好水墨白绫帐子,悄无声息地退至门外。
世间最逍遥,不过高卧且加餐。封建统治阶级的腐朽生活,让罗仪卿乐不思蜀,从吃苦耐劳的牛马,迅速堕落成饭来张口的咸鱼。
“HIS系统——‘重生之我在古代写病历’,很高兴为您服务。”
HIS(Hospital Information System)医院信息系统,是每个医生用于写病历,下医嘱,提交各类申请报表,查看实验室检查结果的核心工具,也是每个低年资医生最痛恨的牛马磨盘。
还以为穿越之神会降下什么狂拽炫酷的金手指,万万没想到,牛马身上的磨盘成精了,还死死缠住她不放。
罗仪卿拉起锦被蒙住头,奈何系统并没有放过她,冰冷的机械音持续往她脑海里钻。
“经过筛选,您将成为HIS系统的第一任宿主,您的最终任务是,拯救本世界即将发生的大瘟疫。”
系统蚊子似的喋喋不休,罗仪卿终于绷不住了,拍床而起:“瘟疫跟我一个穿越者有什么关系?本宿主在现代为临床事业做的一切努力全没了,上天保佑老娘穿成富N代,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睡一觉之后美美享受人生。”
话音刚落,她立刻被系统投入濒死状态,好渴,浑身完全脱水休克,气道仿佛被棉花阻塞,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带着铁锈味。
她奋力睁大眼睛,居然躺在一片寸草不生的野地里,放眼望去,四周全是绫罗绸缎包裹的尸体,或是像她一样的期货死人。
“好吧,我答应。”罗仪卿从干枯的嗓子里挤出这句话后,立刻恢复健康,刚刚真切的濒死感仿佛一场梦。
“传染病可不会因为谁有钱而放过她,宿主,刚才就是原身的结局,也会是你选择躺平一年后的结局。”
心拔凉拔凉,没想到温香软玉的幸福躺平生活只有短短一年,她只好答应绑定系统。
明确核心任务,罗仪卿开始跟系统谈条件:“你应该跟我说说,能够为我提供什么?战士需要子弹,医生也需要对抗病魔的武器。完成任务之后又能给我什么奖励?”
既然已经绑定,HIS系统直接进驻宿主的大脑:“这个界面,你应该比我还熟悉吧,就是你们医院电脑上装备的HIS系统,操作你都熟,包括病历系统,药房管理,电子处方,物资管理等板块。
每接诊一个病人,需要上传一份病历,获得500积分,下电子处方后用积分支付,就可以买到你们医院药房里各类药品,也可以在‘物资管理’板块购买医用物资。
宿主上传的病历数越多,就能够解锁更多的药库药品和医用物资。
完成拯救瘟疫的任务后,你可以选择留在古代做个富贵闲人,或者回到现代,系统会赠送价值1亿美刀的实验仪器或者耗材。”
“1亿美刀?!都有什么仪器?”
“想选什么都行,比如冷冻电镜(1000万美刀),赛默飞高内涵成像分析系统(600万美刀),Corning,Fisher或者Axygen公司的进口耗材,也可以成立一个属于自己的实验室。至于完成任务后留在古代还是现代,看你的选择。”
当然是带着实验仪器回现代,有了这些仪器,国自然明年肯定中标,评一个杰青还不是轻轻松松?
罗仪卿的呼吸越发急促,面部毛细血管因为情绪激动而迅速扩张,皮肤发红,她仿佛看见Lancet、JAMA、Nature等等顶级刊物的accept正在向她招手,科室主任甚至院长的宝座触手可及。
她重燃斗志:“跟我讲讲这场瘟疫吧?关于它的传染源,传播途径,和易感人群。”
“具体的情况我们也不了解,需要宿主亲自前去调查研究。这场瘟疫即将从襄川爆发,因为古代流动人口很少,所以一开始传染性不强,却忽然在短短半年内广泛传播,染病之人缺粮缺水,逼近京城,虞家只好带领家眷向北逃亡,路途中全家染病而死。”
“虞家?可原身是富商罗家的小姐,怎么冒出来个虞家?”
“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说的。”系统冰冷的语调带有一丝尴尬,“由于古代商人缺乏足够的社会地位,为求更进一步,原身的父亲罗世春就把原身嫁给一位世家公子。
这位虞琇公子出身簪缨世家,父亲虞信是从三品怀州刺史,加金紫光禄大夫,彭城县公,叔父虞昇是正三品户部尚书,加银青光禄大夫。
虞琇二十四岁,从四品轻车都尉,掌皇城司,负责监察刺探百官机密。只因接连克死三任未婚妻子,又离经叛道、行事狠辣,京中疼惜女儿的人家都不肯与他结亲。
婚事耽误到现在,某次茶商们宴请虞琇之叔,户部尚书虞昇,罗世春忙不迭向其表示自家有个待嫁的女儿,虞家拿仪卿的八字去算,正好和合,就定下婚事。”
“这个虞琇对她不好吗?”
“说不上好与不好,罗三娘无端嫁得金龟婿,虞琇公务繁忙,只能辜负香衾事早朝。两人成亲当日,虞琇拜堂后就因紧急公务离京,极少回家,不到一年瘟疫爆发,虞家尽亡,虞琇也不知所踪。”
“其实,宿主能穿到这里,也是因为罗三娘见过太多人死相惨烈,所以临终前向上苍祈求,希望有人能够拯救这个因瘟疫天下大乱的世道。所以你不能被富贵生活和婚姻困住,必须逃出去才能有所作为。”
“那么原身呢?我穿过来后她去了哪里?”
“或许消散在天地间,或许变成清晨的露珠,或许变成一缕清风。改变过去是需要代价的,这个代价,就是由原身罗三娘主动献出的灵魂。”
罗仪卿陷入沉默,尽管原身的婚姻被父母包办,婚后被夫家掌控,她却并不怨尤,还能献祭自己换取天下人的安宁。
喧哗声传来,闹哄哄的涌进一群人。
原身的父亲,京城富有茶商罗世春三十来岁,精明强干。母亲冯若萱娇媚可人,只是眼神怯懦,说话时频频看向丈夫。
“三娘,虞家方才派人纳征,特意派户部茶马司的董大人下聘礼。真真是名门望族,有些礼物新奇珍贵,特意拿来给你瞧瞧。”
下人们手捧一个个光华灿烂的锦盒,冯若萱指着宝物介绍。
“六匹内造正红缂丝宫锦,是送来给你做嫁衣的;
这对龙凤佩用羊脂白玉雕成,虽说看起来不起眼,却是块汉代的古玉,刀工古朴简洁,值五千两银子;
盒子里的金玉如意是圣上所赐,金玉咱们家也不缺,难得是这份恩荣体面。
还有冰蚕丝、红麝串、南海珊瑚、合浦珍珠……”
罗世春得意地抖抖素绉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自从用三女儿攀上虞家亲事,他摇身一变,成了有官身的皇商。方才茶马司的董大人不仅替虞家纳征,更送来五十张茶引,免除了大笔税款。从前看不起他商人身份的官儿,因为敬畏虞家权势,现在对他恭恭敬敬。
手里的阳羡茶愈发甘香醇美,罗世春出言道:“虞家看重这门婚事,我们也不能塌台。虽说罗家没有虞氏积累的奇珍异宝,但咱们最不缺的就是钱,爹准备陪嫁六十万两银子,剩余的衣裳、头面首饰、家具之类,叫你娘看着打理。”
这六十万两哪里是给你女儿的陪嫁,分明是献给虞家的忠诚。
罗仪卿心里吐槽,面上仍扮演一个温顺听话的女儿。
原因无他,既然准备逃婚,就必须让看守者放松警惕。
古代婚礼极为繁琐,罗仪卿支开院里的侍女,收拾金银细软和据说价值五千两银子的龙凤佩,趁罗府忙乱,伪装成出门采买的小厮,逃出高墙深院。
她迅速买一辆马车,沿襄川方向驶出京城,极目远眺,但见天地阔远,大河苍茫。
笼中鸟惊飞,池鱼入江海。
罗三娘,咱们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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