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锦阳看着面前这一大盆,感觉心情很低落,没什么食欲了。
程楚擦了几下,然后被楼朝无情地推开。
他速度看着挺快,好似很专业,结果根本没擦掉,只是把红汤在他衣领上抹匀了。
楼朝烦躁地把人推开,嫌弃地瞥了他一眼,这服务态度不错,但这个服务手法十分垃圾。
“别搞。”
“哈哈哈!”程楚笑得很开心,笑得捶胸顿足。
许久未见,他觉得楼朝好像变了个人,以前的他并不是不好,是太好、太完美了,读书时像个刷题机器,工作时就是个无情的工作机器。
可能一切真的就像他曾经对自己说过的那般,走下去,走过春夏秋冬,就这么过着,日子总会好起来,沉寂的花总会在某个春天突然盛开。
他撑着头,笑吟吟地看着坐在他对面的易锦阳,食指贴着脸颊轻轻点着,节奏轻快,很得瑟、很惬意。
易锦阳越看越觉得不爽,但又觉得自己主动请人帮忙下厨,完事儿自己还一口不吃,真挺没教养的。
于是他闷闷不乐地,一口一口把面条往肚子里咽,速度也缓慢了许多。
楼朝第一次见他用这么慢的速度吃饭,慢得他瞌睡都要出来了。
程楚建议道:“要不我领你出去逛一逛,让小朋友慢慢吃?”
小朋友瞪着他,眼珠子都要滚到碗里加餐了。
可是楼朝说:“好。”
如果眼神能杀人,易锦阳感觉自己这会儿已经把程楚千刀万剐了。
楼朝起身,人站在易锦阳身后,手落在他后脑勺,轻轻地rua了好几把,给炸毛的小朋友哄得服服帖帖,安安静静的。
他对程楚说,“正好我还有事想跟你聊聊。”
说完,又低头冲冲着易锦阳说道:“一会儿回来。”
“嗯呐!”少爷一秒内被哄好,耳朵、尾巴一起摇摆中。他说有事要聊,那肯定就是不方便自己听私事儿,那他就乖乖地在门口等着呢。
楼朝转身同程楚往外走,去的不是那条繁华热闹的街道,而是小院背后的田埂,这里有农田、池塘,还有程楚精心伺候了半载的菜园子。
“你母亲也在这边吗?”
“她跟团巡演去了,再回来可能得是年前。”这店装修完正式开始营业了几个月,他妈就嫌无聊,不陪他玩儿了,偶尔出去参加比赛,后面更是找了个舞团应聘上岗,跟着团全国巡演,事业心、上进心迸发,儿子只是边角料。
“挺好的,她玩得开心就行。”
楼朝看了眼他身边的青年,程楚家里出事那年他大学都还没毕业,一个只会调皮捣蛋等着家长营救的叛逆青年,但他扛过来了。
“那你呢。”楼朝看了眼身侧的山林和田野,然后再看向他,“就这样吗?”
程楚把双手背在脑后,踩着他的人字拖,走得很慢又懒散,“就这样吧,以前总是我妈天天独守空房,等我爸工作回家,等我玩累了回家,现在就让我来等她呗。”
“你要是觉得累了,或者是想换个方式生活,可以留下来跟我一起啊。这个破店是赚不了几个字儿,但我还在直播,打两份工总能养得起你。”
楼朝走在程楚前面,他步子相对要快一些,两人之间拉开了距离,从程楚这里望过去,前面的人已经快被浓重的夜色淹没。
“我想想。”楼朝的脚步停住,侧过身来,盯着面前宛如镜面的池塘。
程楚走到他身侧停下来,食指戳了戳他的肩膀。
“你别想了,我就那么随口一说,你就随便一听,这话我都不敢当着那位少爷说,我怕他把我撕碎咯。”
楼朝无语地撇了他一眼,抿着唇没吭声。
程楚走到他身边,推了推他的肩膀往前走,两人刚好走到一张石板桥上,程楚拽着楼朝的衣袖让他停下来。
“走累了就坐下来歇会儿呗。”
石板被天然的雨水冲刷得很干净,程楚拍拍屁股就坐了下去,楼朝垂眸,无语又嫌弃。
“两年的时间,你变得彻彻底底。”
程楚说:“钱会轻而易举改变一个人,没钱也会。”
楼朝感觉他们的话题越扯越偏,他看着身边的人,赶紧执行他的正经事。
“你跟晓月有戏吗?”唐晓月是楼朝的师妹,程楚在三院的头号线人。
程楚十分震惊且:“当然没有,她完全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的择偶标准是大波、浪,划重点:大和浪!她可太乖了。”
楼朝松了一口气,拿出手机疯狂编辑信息:别再试探了,距离过年还早,赶紧让你爸妈给你安排相亲,还能赶在年底前脱单,春节走亲戚比较有面子。
他发完消息把手机揣回去,面无表情朝程楚伸出手:“还好,我以为你对我有意思。”
“笑话。”程楚没动,还是双手撑地坐着,“我钢铁直男。”
楼朝才不管他直不直,他不肯动,他就绕过他往回走,要去热闹的地方逛一逛。
程楚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安静的乡间田野不好玩吗,非要去人多的地方,人多嘴杂没听过吗?
楼朝回来时,易锦阳刚好炫完他那盆难以下咽的面,看见他回来了,并且还是一个人,他擦了擦嘴,嗖地站起来。
“要出去转转吗?”
楼朝看了眼他面前那空空的盆,心情so bad,没出声,扭头往外走。
易锦阳两步就跟了上来,站在他身边,嘎嘎傻乐。
他自我安慰,自我攻略——老友许久没见,有些话想说是肯定的,最终楼朝不还是出来找自己了吗,显然还是他更重要啊!
他这会儿很飘,完全忘记了刚才在厨房里程楚对他的叮嘱——别去人多的地方。
农庄里一半是本地居民,傍晚无事、无忧无虑,一半是附近的市民,难得放假、狂野撒欢,于是夜里气氛极好,各色霓虹彩灯亮着,广场上还架了几个蹦迪彩灯球,幻彩又动感,嬢嬢奶奶们在广场上热情地扭动身躯,比那些个瘫痪在电脑前的青少年们活泼生动多了。
这里每个人都操着一个乡音,个别忙着招揽生意的嬢嬢说着生涩的普通话,但这些声音楼朝都能听懂,他倒是觉得挺神奇的,或许是生来自带的基因在辅助他?
但他也没想到这项功能竟然有个坏处。
当他驻足欣赏舞团的曼妙舞姿时,身边两个人手挽手的老闺蜜组合停在了他身侧仔细打量。
“哎哟,这不是楼一国家那小子吗?有钱真好哇,五十多岁了看着跟二十出头似的。”
如果不去深扒这句话里的人物关系,楼朝其实应该高兴的,毕竟奶奶夸他长得年轻呢。
那天夜里,从未听他提起父母更从未见过那对夫妻的室友,能够在第一时间辨别出他跟那对男女的关系,就因为一个显而易见的原因——他的五官轮廓与那男人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所以这位老人慌神认错了。
这是楼朝最耿耿于怀的事,每天起床一看镜子,结果发现满眼都是自己最厌恶的人,他的每一个崭新的一天都有一个如此糟糕的开头。
“哎哟,你老糊涂了吧,哪有人五十多岁还能看着跟二十多岁一样。再说了,人家楼教授那么忙,咋可能出现在咱们这里哦。”
“你不要把人说得那么嫌贫爱富的,咱们能有这么好的福气?最早村里那条路是他们出钱修的,后来赶上市里规划,能选中咱们这里也有楼教授一份力气的!又有拆迁费,又能住上新房子,那可都是托楼教授两口子的福……”
易锦阳没有楼朝的“本地人”基因,但他有方言跟这里很像的同学,耳濡目染也能听懂一些,一边努力听,一边认真拼凑,可算是懂了她们的聊天内容。
大名鼎鼎的楼教授在这里是属于大圣人级别,要不是给活人立雕像不吉利,他们甚至都想给楼教授夫妻立俩雕像在这个广场上。
楼朝最厌恶的父母,在这些“外人”眼里是绝顶的好人,这件事太让人愤怒难过了,因为好像将他放在了世界的对立面。
想明白这个逻辑,易锦阳勇敢地抓住了楼朝垂在身侧的右手,他拉着楼朝往前钻,少爷也是豁出去了。
“走。”
他拉着楼朝一起加入了老年舞蹈团。
楼朝:“?”
少爷举起双手,扭动身躯,晃出妖娆的舞姿:“跟着音乐,踩着节拍,今天我们直接少走四十年弯路。”
“你可真会走路啊。”
楼朝尴尬地杵在人群中央,一动不动,脚趾抓地。但同时又觉得心情愉悦,看着易锦阳发疯,逐渐快要压住不住自己疯狂上扬的唇角。
易锦阳觉得他的笑容实在是太好看了,拿出手机点开摄像,脑袋凑到他身边,开开心心地比了个耶,楼朝觉得十分尴尬,迅速收敛笑容,将脸别开。
“别嘛,看镜头。”
“不。”
楼医生高冷拒绝。
易锦阳凭借着身高优势,歪着脑袋拿头发蹭他,蹭得楼朝脸颊很痒,他烦躁地扭过头来,正好一眼撞进易锦阳的镜头里。
热情的少年笑得轻松愉悦,眼神清澈干净,好似一面镜子,他能从他眼底看到自己的脸。
镜头里的他,一张臭脸,很不好看。
楼朝第一反应是想要逃跑,逃出他的眼睛,逃出他的镜头,但双腿把他定死在原地。
逃不了的。
永远都逃不了的。
原生家庭是每一个人一辈子都无法挣开的枷锁,除非他抽干自己的血,拆掉自己的每一根骨头,去奈何桥喝一碗孟婆汤转世换一对父母……
楼朝绝望地发现这道题此生无解。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第26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