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型副作用（5）

秦麟的脚步因这声呼唤而凝固。

他向前迈出三步——

第一步踩碎月光，

第二步碾碎理智，

第三步踏碎心墙——

却在第四步时生生刹住。

“唉——”

这声叹息在寂静的房间里层层荡开，裹挟着上千个春秋都未曾有过的动摇，最终沉甸甸地坠落在波斯地毯织就的暗纹里。

真丝拖鞋在地毯上划出半道圆弧。

刚往回迈出一步的身形再次凝固。

浴室方向传来李乐一的声音，像淬了冰，带着陌生的疏离，“你谁啊？”

[这是……清醒了？]

[是可可的出现……让那小子有了情绪？]

[看来猜测没错。]

[情绪空白者，会使副作用变为**，反之亦然。]

此刻的秦麟宛如一个新生的吸血鬼，在黑暗中摸索着未知。

李乐一的声音再次传来，恼怒显而易见。

“别拉拉扯扯的。”

“你摸哪呢？！”

“麒麟呢？”

“麒麟！”

话音未落，周遭空气突然扭曲变形，秦麟已瞬移至李乐一身边，“你……醒了？”

李乐一一个眼刀甩过去，“你跑哪去了？”

他猛地扯回被女人拉开的浴袍领口，系带在腰间打了个死结，“这疯女人是谁？她什么毛病？上来就扒我衣服。”最后一个字几乎是咬着后槽牙挤出来的。

秦麟揉了揉眉心，无奈的目光在李乐一愠怒的脸上停留片刻，转而看向呆立一旁的女子，“没你的事了。”

女人如梦初醒，慌忙行礼，“是，主！”

她保持着行礼的姿势，身影开始溶解，最终完全消融在门外的阴影里。

退至走廊的女人突然踉跄了一步，纤长的手指死死扣住冰冷的石墙。

她瞪大的双眼中映着那扇紧闭的门，暗金色的瞳孔剧烈震颤着。

“一个人类……竟、竟然敢对主大呼小叫的？”

“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哦——不——这是吃了龙肝凤胆吧？”

最后一声抽气卡在喉咙里，她的身影突然如烟消散。

……

室内重归寂静。

秦麟的目光如实质般扫过李乐一的全身，从湿漉漉的发梢到**的足尖，声音里带着罕见的迟疑，“你……还有没有哪不舒服？”

“没。”李乐一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水珠溅在秦麟脸上，“我怎么了？”

“喝血昏迷的事还记得吧？”秦麟盯着李乐一，刻意放慢语速，像在试探什么。

[这是……不记得昏迷之后的事了？]

“嗯——只记得痛晕过去了。”李乐一点头，水珠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所以这身水是你搞的鬼？”

“你发烧了。”秦麟面不改色地说着，“把你仍在浴池里降温。”

“难怪——”李乐一扯了扯黏在身上的浴袍，突然眯起眼睛，“那……那个疯女人呢？”

秦麟顿了顿，“……医护。”

“她刚才把手放在……”李乐一低头看了眼，声音陡然拔高，“你管那叫医护？”

秦麟唇角微勾，“你是不是把我们想的太保守了？”

李乐一的瞳孔骤然收缩，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当年追寻吸血鬼小道消息时，无意间看到的禁忌之作。

那被永恒囚禁在画布上的血色狂欢，无数苍白肢体如藤蔓般纠缠，暗红的血迹在画布上蜿蜒成诡异的图腾。

秦麟注视着李乐一脸上精彩纷呈的表情变化，从震惊到恍惚再到面红耳赤，不禁捏了捏眉心，打断道，“应该……也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开放……”

“咳咳！”李乐一慌忙别过脸去，双手用力搓揉着发烫的脸颊，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些不可描述的画面从脑海中抹去。

秦麟无语的看着李乐一，不禁在心里暗叹。

[这小子，平时都在看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咳……那什么，我冲个澡去。”李乐一逃也似的往浴室跑去，湿漉漉的脚在地毯上留下一串深色痕迹。

秦麟望着他的背影，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那些未说出口的真相，和后颈处若隐若现的红痕，都被他尽数咽回，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既然不记得了，那就当没发生过吧……]

这个念头还未成形，浴室方向突然传来李乐一的声音，“麒麟……地上这件浴袍怎么回事？”

秦麟眉梢微不可察地跳了一下，眸中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又很快隐去。

他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喉结再次滚动，最终只是轻描淡写地吐出几个字，“你嫌热，撕的……”

只是，这声音比平时低沉了几分。

李乐一猛地从浴室门口探出头来，“撕的谁的？”

“当然是你自己的，还能是谁的？”秦麟淡淡瞥了他一眼。

“哦——”李乐一长舒一口气，紧绷的肩膀明显放松下来，“吓我一跳，还以为撕的是那个疯女人的。”说完便迅速把头缩回浴室。

[嗯，对，撕的我的……你可真敢说……]

浴室门划上的刹那。

秦麟用力揉了揉太阳穴，撑在墙上的五指骤然收拢，蛛网状的裂纹自他掌心辐射开来，墙体内传来令人牙酸的崩裂声。

[这小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秦麟的叹息声在走廊里回荡。

他侧身站在浴室门口，在控制面板上按下关闭感应的按钮，指节在门框上叩出两记闷响，“我去趟楼下，你先睡。”

花洒的水流声中传来瓮声瓮气的应答，像隔着深海传来的鲸鸣。

“我短时间内不会上楼，你睡床上。”

“不用了，我睡沙发就行，我认床。”

“一小时前你在我床上睡得挺熟。”

花洒声戛然而止，满室寂静中，只剩下水滴敲打地砖的声响，一声，又一声。

……

温热的水流顺着李乐一的肩线滑落，晶莹的水珠仍在他微湿的发梢悬垂欲滴。

他随手裹上一件月白色的真丝浴袍，衣料摩挲间泛起珍珠般的光泽。

他走到玄关，指尖在门前迟疑了片刻。

[估计也打探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还是不下去折腾了……]

他对着空气呼出一声透明的叹息，往回走去。

整个人陷进云朵般柔软的沙发里。

[哎——晕的很……]

李乐一闭着眼，指尖在带着古老木香的靠枕上，无意识地画着圆周。

檀香的沉郁与失眠的清醒，在他太阳穴形成微妙的平衡。

他突然坐直身体，落地窗外的霓虹在瞳孔里碎成彩色光斑。

某种熟悉的抽离感漫上心头时，他才惊觉。

[听那老狐狸说，喝他们的血会有放大情绪的副作用，我现在这状态，大概就是放大了什么情绪吧？]

[真是……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什么时候来着？]

思绪慢慢飘远。

……

第十二次住院时，病历上已经盖满了“偏执型妄想障碍”的红色印章。

医生们说这是创伤后遗症，父母亲戚、同学朋友，都私下议论他疯了。

他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不断重返那条阴暗小巷，却找不到任何血迹或痕迹。

他的电脑里存着八千多张模糊的照片，每张阴影里都可能藏着非人的轮廓。

抽屉深处锁着十七本日记，记录着每张照片的地点、时间。

……

[想起来了……是八年前被咬后……]

[没人任何人愿意相信的……]

[孤独感……]

他慢慢坐起身，抓起茶几上的手机。

手机在掌心里泛着冷光，通讯录的名单像走马灯般滚动，每个名字都亮起又熄灭。

他在通讯录里上下翻了三遍，都没找到一个可以诉说的人。

当“麒麟”这个名字第四次卡在屏幕中央时，他的呼吸突然变得很轻。

拇指悬在拨号键上方三毫米处，指纹识别圈泛起涟漪般的微光。

最终手机被重重反扣在茶几上，钢化膜与玻璃碰撞出短促的颤音。

他没看见的是，在黑暗完全降临前，通话界面已经亮起。

计时器跳动的猩红数字像心跳频率，00:01、00:02、00:03......

……

大厅主位上。

秦麟握着手机，他蹙起眉头，目光盯着漆黑的屏幕。

听筒里只有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其他的明天再说。”

他冷声吐出这句话，话音未落，身影已如鬼魅般消失在原地。

……

“滴——”生物识别锁的蓝光尚未消散，秦麟已经单膝陷进沙发。

李乐一蜷缩在沙发角落，苍白的指节死死攥着抱枕，眉头紧锁得像要拧出水来。

秦麟的指尖在距离他肩膀三厘米处悬停半秒，最终轻轻落下。

[怎么回事？]

“李乐一。”他的声音很轻。

李乐一猛然睁眼，瞳孔剧烈收缩，倒映着秦麟模糊的轮廓。

他急促的呼吸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秦麟一怔。

他分明看见，李乐一看见他的瞬间在瑟缩。

[他在害怕？]

[在怕什么……我？]

这个认知让他的心脏像被无形的手攥住。

李乐一转头的动作像被放慢的镜头，目光一寸寸爬上秦麟的脸，他睫毛在颤抖，像暴雨中挣扎的蝶翼。

秦麟不着痕迹地后仰，为两人之间腾出更多空气。

李乐一的目光定格在秦麟后退的动作上，所有的颤抖突然静止。

[你躲什么……]

[本就在胡思乱想，你这一躲，我该怎么理解……]

[该死的……头都快裂开了……]

他眼中的光像是被掐灭的烛火，瞬间黯淡下来，只剩下深不见底的黑。

秦麟的目光，停留在李乐一微微伸出的手指上。

[难道……不是怕我？]

秦麟猛地倾身上前，双手钳住李乐一单薄的双臂，力道大得几乎要留下淤青，“李乐一。”

呼唤如同石沉大海。

秦麟突然俯身，犬齿精准地抵上李乐一颈动脉跳动的皮肤，毫不犹豫地咬了下去。

尖锐的疼痛像电流般窜过全身，李乐一弓起背脊，发出一声破碎的，“啊——”

这声痛呼终于撕破了笼罩着他的迷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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